四年前。

純白之城“泰勒斯”。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走在悠長的地底走廊上。

“沒想到這純白之城地下也是別有洞天，”一襲黑袍的帕拉梅德斯先生說，驚嘆的看著周圍，地底廊道的地面、墻壁天花板都宛如水晶所築，渾然一體，散發出溫和的白色熒光，“我還以為，偉大的埃裏奧斯只給我們留下了‘恩培多克勒’一處秘所呢。”

走在旁邊的白袍人哂笑兩聲。他低下頭去，凝視著半透明地面上自己的倒像。這位高個子法師有著一張威嚴的方臉，頭戴一頂鑲嵌著六顆鉆石的金色王冠，王冠上隱隱有光芒流轉。

“原本任何一位傳奇法師都會被告知這‘泰勒斯地下秘所’的存在，”白袍人“冕之主”說道，“但範恩說你的天賦絲毫不遜於當年的埃裏奧斯，所以得對你多留一手。”

“你們就這樣瞞了我十年。就為了避免我接觸到這法權國最古老的秘密。”

“是這樣，約翰。”

“那麽說我還得感謝你，柯布裏安，”“黑之主”帕拉梅德斯先生哼了一聲，“沒有把我回來的事告訴範恩。”

“你是我唯一的好友，”“冕之主”柯布裏安悠悠的說，“你說得對，範恩和弗朗索瓦故步自封，連起碼的真相都不願接受。只有我們……我們才有資格掌握這埃裏奧斯的遺產，然後引導整個大陸的命運。”

帕拉梅德斯先生意味深長的看了冕之主一眼。和過去的自己一樣，他太自信了……

“也許範恩和弗朗索瓦才是對的。是我們太自大了。”帕拉梅德斯自嘲的說。

“不，帕拉梅德斯，”“冕之主”柯布裏安青綠色的眸子裏閃爍著奇異的光芒，“相信我。是我們命中註定要完成這偉業。”

兩位傳奇法師的身影，消失在廊道盡頭。

……

翌日，“黑之主”帕拉梅德斯先生匆匆離開純白之城。當日稍晚，“碧空之主”範恩和“星河之主”弗朗索瓦發現了“冕之主”柯布裏安的屍體，並斷定是“黑之主”帕拉梅德斯所為。

範恩立即以法權國首席師的身份宣布帕拉梅德斯為叛徒，宣布傾舉國之力討伐帕拉梅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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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現在。

黑色浮空城最高處的“漆黑穹頂”中，帕拉梅德斯先生睜開眼睛。

往事歷歷在目。可現在，不是回憶過去的時候……

“你又來了。”帕拉梅德斯露出笑容。

少女氣勢洶洶的，向他所在的地方跑了過來。

……

“帕拉梅德斯！”少女沖到黑之主面前，氣喘籲籲。

“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呢。”帕拉梅德斯不動聲色的說。

“另一個穿越者。”

“這你已經說過了。”帕拉梅德斯幾乎是懶洋洋的說。

“另一個穿越者，”少女咬牙，心中滿是怒火，“他……他是……”

“他是誰？”帕拉梅德斯先生問道。

少女張了張嘴巴，卻什麽也沒說。她該怎麽向帕拉梅德斯描述這個問題？就說……

“我猜你遇到了你自己，”帕拉梅德斯輕聲道，“不是被傳送進了另一個身體的意識，而是活生生的，行走於這個世界的你原先的身體。”

沒錯。在埃裏奧斯的街道上，少女看到了“永恒之血”魏的臉。

那張臉毫無疑問，屬於過去的自己。

另一個穿越者的身份，至此已經水落石出。

“果然你早就知道了。我本該猜到的——”少女瞪著黑之主。

“這個世界有兩位異界來客，”黑之主雲淡風輕的說，“但同樣有很多證據顯示，只有一個外來的對象降臨過這世界。我曾困惑於這其中的矛盾，並提出了幾個假說。你的話證實了其中的一種。”

“就算我問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少女秀眉一掀，“你也會回答‘沒有驗證的假說不值一提’吧。”

“正是。”

“休想蒙混過關，”少女說，“告訴我。你為何認為只有一個外來的意識降臨這世界？”

“大多數傳奇法師都無法施展窺探因果的法術，但我可以。”

“讓我看看。”

“需要花很長時間。”

“那我們不妨待會兒再研究這個問題，”少女說，“我現在有一肚子疑惑。”

“你看上去不像是來求教的，而是來找我幫忙對答案的。”帕拉梅德斯先生擺出了家庭教師般的表情。

“別廢話。首先，有一點可以肯定：我知道他是誰，他卻無法意識到我的意識屬於誰。畢竟我現在使用的是小薇的身體。”

“你說得對。”

“那關鍵就來了。我在大街上看到自己原先的身體在活動。”

“然後？”

“如果我毫無心理準備的發現這一點，我會首先去確認控制那具身體是不是我原先的意識。也許我的身體只是和意識剝離了，現在那軀殼歸一個不相幹的家夥所有。”

“你並不是毫無心理準備。你已確定另一個穿越者存在，而且這個穿越者還和你建立了聯系。”

“單單是知道另一個穿越者存在，以及看到我原先的身體在逛街，我還不能排除‘第二個穿越者在使用我原先的身體’或者‘無關的人在操控我原先的身體’的可能。你剛剛說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來自異界的對象，倒是一下子把真相的範圍縮減了不少。”

帕拉梅德斯先生沒有說話。花園般的“深黑穹頂”裏一片靜寂，只有小溪潺潺流過的水聲。

“這世上另一個我，是奧卡德的‘永恒之血’。”少女緩緩的說。

……

帕拉梅德斯先生笑了。

“你確信嗎？”

“只是粗略的排除法而已，”少女說，“我身具神、奧、秘三大力量體系的天賦，且都有高於對應職業群體平均值的水平。如果這世上真有另一個我，絕不至於默默無聞。事實上，在我和他短暫的接觸中，他的確表現出了很高的奧術造詣。”

黑之主默默聽著。

“那事情就簡單了，那身體是從異界帶來的，在這個世界原本沒有身份，”少女說，“最近幾年，有沒有哪個神術、奧術、秘儀的天才，是在背景不明的前提下突然崛起的？答案就只有奧卡德的‘永恒之血’。因為他是和我一樣，有機會達成永生的‘無魂者’，才給自己定下‘永恒之血’這樣的稱號。”

“除非先一步確認了他就是異界來客，否則，單憑‘永恒之血’這個稱號，很難猜想出它背後的意義。”帕拉梅德斯先生說。

“可我還有一點想不通，”少女皺眉，“‘永恒之血’似乎是直接投入了奧卡德。如果他就是我，那麽……”

“這很奇怪，”帕拉梅德斯先生點點頭，“你在來到我們世界之前，就對這個世界有一定了解。比起奧卡德，你似乎更偏愛埃裏奧斯……偏愛我。”

因為我在原作裏描寫的主角方就是埃裏奧斯啊，少女煩悶的想。奧卡德本來就是反派。如果還有一個完好無損的自己也穿越了，絕不會像“永恒之血”這般對奧卡德忠心耿耿的。

“也許我可以幫你解釋，”帕拉梅德斯先生說，“‘永恒之血’的精神狀況有點小問題。”

“什麽？”

“他回憶不起來自己是誰了，”帕拉梅德斯先生溫和的說，“不知道是失憶還是心理暗示，他能記起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生活常識，對自己的經歷卻忘了個一幹二凈。就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出。他對此感到非常痛苦，才會用面具遮掩自己的面容。”

少女重重了揮了一下手臂。

“就是這個！”她說，“真相的最後一片拼圖。”

“哦？”帕拉梅德斯先生顯得興趣十足。

“讓我穿越到這個世界裏的……‘禿頂星人’，”少女說，“是個充滿惡趣味，惡魔類型的家夥。我被送進了維多利婭?道格拉斯的身體裏，如果我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這具身體的身份，或是沒能和小薇和平相處，下場恐怕就會非常悲慘。”

“繼續。”

“另一個我也一樣。我擁有健康的、完整的意識，身體卻不對；而另一個我擁有過去的身體，意識卻殘破不堪，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巨大的壓力，將他引上了另一條道路。恐怕禿頂星人的目的，就想看我倆相互敵對吧。”

“你似乎不為誰才是真正的你自己而擔憂。”

“哈。‘永恒之血’的身體是我的，但他的精神根本不是我。我就是我，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人的記憶就像一棵參天大樹，”黑之主悠悠的說，“一個沒有記憶的人仿佛樹心被挖空，即使外表仍舊枝繁葉茂，卻也支撐不了太久就會枯死了。”

“‘永恒之血’活得好好的。”

“他恐怕是憑著巨大的意志，想構築一個迥異於過去的新人格，”黑之主說道，“他有可能繼續堅持下去，也有可能在未來的一天突然崩潰。”

“那樣我倒省事了，只要把他當成敵人即可。”

但那樣就等於是被禿頂星人牽著鼻子走了。禿頂星人……他一定沒安好心。

“‘光明之世’，你和‘永恒之血’是終結戰爭的鑰匙，”黑之主輕輕的說，“是要繼續和他為敵，還是化敵為友，一切取決於你自己。”

少女心中一動。

先不說其他。如果“永恒之血”能成為自己這邊在奧卡德的內應……或許真的可以一鼓作氣，打敗尼古拉斯議長。

別逗了！

喪失記憶的你還是你，少女心道。就像奧卡德挖不動自己的墻角那樣，自己也很難輕易動搖“永恒之血”的忠誠。

我記憶正常，對他也沒什麽惡感，姑且如此……很難想象他對我會是個什麽態度……

前途多難啊。

“不說這些了，”少女嘆了口氣，“帕拉梅德斯先生，你不是要給我演示你窺探因果的法術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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