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了。終於最後的客人也離開了，一樓的櫃臺前只剩下了歌特和索菲兩人。

身為歌特的女仆，索菲在歌特還在嶺南鎮時就已經跟隨他了。當時她還是旅店的侍女，老板見孤身一人生活的歌特太過可憐，就把索菲“借”給他幫忙。

從表面上看，歌特可以從無盡的家務中解放出來了，但實際上，歌特心裏明白，索菲幹的活和為他添的活差不多一樣多。

沒辦法，誰讓我們的約翰?歌特先生事實上是個家務達人呢？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個把慵懶寫在臉上，暗地裏卻勤快過頭的男人。

“索菲，你回去吧，”歌特囑咐道，“我還有事。”

見女仆小姐用狐疑的眼光望著自己，年輕的商人說：“有一批特殊的‘貨’必需今天驗貨。……那東西有點危險，而且沒法子推遲。”

“你今天並沒有進貨。”索菲懷疑的說。

“我有不會被瞧見的進貨手段。”歌特說。

索菲撇了撇嘴，一雙明亮的小眼睛裏跳動著不滿的光芒，那表情仿佛在說“你在撒謊”！可最後，她還是一邊嘟囔，一邊執行了歌特的命令，從店鋪的後門離開了。

索菲是帝國出身，要不是看在十六歲生日的時候，歌特先生幫自己繳納了免除兵役的稅費——對平民來說，那可是不小的一筆錢——的份上，她才不會那麽好說話呢！

確認她已經走遠，歌特嘆了口氣。今天一切如常。只有歌特知道，店裏有預想不到的“客人”來訪。

年輕的商人提前關上店門，重新走上二樓，推開一扇房間的門。房間裏靜悄悄的，一片黑暗。

“我知道你在這裏。”歌特平靜的說。

沒有人答話。

“你的潛入技巧越來越高明了，”歌特說，搖了搖頭，“我都差點就被你騙過了。那麽，我開燈了。”

年輕的商人點亮了房間裏的魔法燈火。

小小的房間裏已經有一個人了。那是一個齊耳短發的半精靈女孩，穿著淡紫色衣裙和純白的涼鞋與短襪，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

“蕾妮。”歌特直視著面前的半精靈女孩，蕾吉妮絲?夜喃。

蕾妮有兩個截然不同的身份：費奧多羅維奇家族的大小姐，索利達爾學院的學生，蕾妮?費奧多羅維奇；以及，“雲海之手”的殺手，生活黑暗世界裏的“蕾吉妮絲?夜喃”。

命運弄人，商人歌特和其他黑之使徒沒能有交集，與蕾妮倒是產生了數面之緣。那時候，蕾妮還沒和她的兄長萊維相認呢。

歌特清楚，如今的蕾妮如果用大小姐和學生的身份找他，不必這樣隱藏行跡。現在和他會面的，絕不是那個清冷的貴族小姐，而是大陸最強黑暗勢力的使者。

蕾妮曾經潛入過少女的城堡，連用上“虛空跳躍”秘儀的維克托都追不到她。

“說吧，有什麽事？”歌特深吸一口氣。

……

就在蕾妮和歌特交涉的時候，“雲海之手”的另一位特級殺手海琳正呆在不遠處的草地上，背靠著一片灌木叢，為蕾妮望風。她穿著黃色連衣裙，手執懷表來回踱步，偽裝出一副“等人”的樣子。

蕾妮和海琳，兩人在接受組織訓練的時候就是同期生，那一批人中也只有這兩個女孩幸存了下來。

海琳承擔過許多危險的潛入任務，暗殺、盜竊、收集情報等等。按理說，這次的交涉任務，本不需要她這樣的危險人物出場，可下命令的是“雲海之手”組織的最高首領，神秘的伊奧尼亞大人本人，海琳也不得不接下。

按伊奧尼亞大人所說：“那約翰?歌特很可能曾是一位強大的法師，他自己或其他某個強力施法者施展了某種秘術，讓大陸上的絕大多數人，包括他自己在內，遺忘了他作為法師的存在。刺探他的情報，邀請他和組織合作……如果他拒不答應，用武力把他擄到組織裏來也無妨。”

最後，曾和約翰?歌特有過幾次接觸的蕾妮承擔了這個任務，而海琳負責協助她。

眼下的歌特表面上只是個販賣魔法物品的普通的青年男子，憑蕾妮和海琳兩人，應當對付得了……只是要做的悄無聲息，那就得稍微認真點才行了。

至於為何如此著急，伊奧尼亞大人也難得做了解釋：“世界上的傳奇施法者，各自都有不可思議的手段。除了我之外，那黑色浮空城的帕拉梅德斯，應該就能抵擋這法術的影響。除了他，奧卡德的議長尼古拉斯，也有九成把握，只是以尼古拉斯陰險的性子，未必會在明面上讓人知道。”

至於其他人？機會不大。像帝國的弗雷德裏希宰相，實力強大，但在因果、靈魂上研究不夠，怕是無法完全抵禦這一招。即使察覺到情況有異，一時間怕也搞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麽。

無論如何，其他勢力很有可能也會和歌特接觸。去年和蕾妮相認的，蕾妮的兄長萊維，甚至已經開始通過“雲海之手”，調查歌特的情報了……依照伊奧尼亞大人的判斷，歌特的價值極大，值得“雲海之手”搶在各大勢力之前下手！

海琳也只能希望蕾妮的行動能一切順利。

忽然——

百無聊賴的海琳，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這是……”

有人來了！

皎潔的月光，灑在草地上。海琳看得清清楚楚：一道黑色，一道紅色，兩道窈窕的身影從夜空中俯沖而下，落在了離自己不遠處，爾後向著歌特“星辰之心”小店的門口前進。

女殺手心中不由得一驚。

在純白之城附近，能禦空飛行的人遠遠稱不上新鮮。若是哪來的法師光顧突然光顧“星辰之心”，海琳也不會感到奇怪。可是——

從天而降的這兩個女孩打扮氣質明顯不像是埃裏奧斯法師。從步伐、儀態判斷，這兩個女孩都是幹練的戰士。甚至海琳能夠斷定，她們之前是在用“飛行護符”飛行。

是某一勢力，派來和歌特交涉的使者？這種可能性不容忽視。這樣一來，蕾妮和歌特的交涉就被攪合了。那個穿黑衣的少女，海琳僅僅是直視她的身影，都能感到隱隱的壓力。

不能讓她們影響組織的計劃……海琳想。

女殺手略一遲疑。她擅長潛入作戰，不到萬般無奈的時候，不會和戰士正面搏殺。而善於使用魔法物品的戰士，正是海琳最頭痛的敵人。

但，就這麽不管不問嗎？

那兩人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份。突然動手，先放倒兩人中的一個，然後和另一個人肉搏戰……海琳有信心取勝。

更何況，海琳身邊還攜帶有可以突然張開的微型反魔場。即使對方拿出什麽奇怪的魔法物品，只要張開反魔場，也能抵消它們的效果。眼下正值夜深人靜之時，只要不聲不響的將她們放倒，就不會引起騷動。

就在海琳思索的時候，兩人已經從她身邊走過。其中那個穿紅衣的女孩還對著她笑了笑。而那個穿黑衣的，仿佛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然後海琳認出來了。

她，曾經見過這名少女……

“……”

“光明之世”，帝國的維多利婭女子爵！

女殺手的臉色，終於變了。

作為觀眾，海琳曾近距離觀看過少女和迪米的戰鬥。

就算女殺手對自己的本事再有信心，普通人的她也不敢挑釁練成了“本尊降臨”，藍海級以下無敵的“光明之世”。海琳不怕危險，可這不意味著她會挑戰自己無法戰勝的敵人。

女殺手只能任由少女和她擦肩而過。

通知蕾妮嗎？不，不需要。蕾妮自有分寸，只是兩人這次的行動恐怕就白費力氣了。

為什麽帝國的行動速度，會比法權國與聯邦更快……就連伊奧尼亞大人都沒料到這點。會派出地位極高的“光明之世”，更是不可思議。難道他們掌握了什麽連“雲海之手”都沒有掌握的情報嗎？

就在海琳開始準備下一步行動的時候，走在前面的少女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你。”她回過頭來，目光鎖定在海琳身上。

……

而與此同時。

蕾妮正在簡單的向歌特訴說著來意。和一個“商人”接觸，“雲海之手”還是決定投其所好，從生意上的合作入手。

“這樣啊……”歌特點點頭，“原來如此，這筆‘雲海之手’的訂單……的確能讓我賺很大一筆。”

年輕的商人仿佛陷入沈思。他靠在窗邊，目光似乎是不經意的掠過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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