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話雲淡風輕，卻暗自捏了一把汗。

帕拉梅德斯先生是少女筆下角色中唯一一個令她自己都琢磨不透的。都怪那篇《如何塑造一個比你聰明的角色》的文章（少女算是想明白了，這篇文章其實是教作者讓角色裝自己也不懂的逼），現在少女面對著一個……底細不明的人。

他會放自己走嗎？

看到少女強自鎮定的樣子，帕拉梅德斯先生嘆了口氣。

“不用緊張，年輕的魏，”帕拉梅德斯先生說，“就算是你不主動說，我也會提議你加入帝國的。”

少女吃了一驚。

“真的嗎，帕拉梅德斯先生？”

“你先自己說說，”帕拉梅德斯先生說，“加入帝國對你有什麽好處？”

帕拉梅德斯先生的話語中似乎蘊含著不可思議的魔力。少女漸漸的冷靜下來。就算是暫時被他占據主動權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少女想。他是一位傳奇法師，還掌握著一部分自己所不知道的信息。

“首先，”少女緩緩的說，“加入帝國對我的實力增長有利。相比法權國，帝國更善於培養秘儀戰士。”

帕拉梅德斯先生點頭。

“其次，”少女的語速漸漸快了起來，“對於法權國和黑色浮空城來說，這是一個和帝國促進關系的好機會。我和小薇的個人武力對法權國整體而言無關緊要。但將我‘讓給’帝國，卻有可能進一步博得帝國的好感。在與聯邦的沖突即將到來前，無需因為我損壞和帝國的關系。”

帕拉梅德斯先生微笑：“還有嗎？”

“有，”少女的思路極為澄明，“最後，對於帝國來說，他們無法拒絕我。‘光明之世’在帝國頗有名氣卻遺失已久，如果我主動加入帝國，他們無法拒絕。誠然，如果聯邦知道帝國收留了‘維多利婭?道格拉斯’，聯邦可以借此譴責帝國，但帝國也掌握了一個名正言順的介入聯邦與法權國沖突的借口。作為沖突的第三方勢力，帝國可以憑借我這枚棋子掌握一定的主動權。”

“說得好，”帕拉梅德斯先生輕輕鼓掌，“我想不到什麽要補充的。如果你沒有成為‘光明之世’的主人，你應該跟隨我學習法術。你非常適合於這條道路。”

“我說過，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少女苦笑，疑心帕拉梅德斯先生是否言不由衷，“可的確，就我的個人愛好來說，我更喜歡文職工作。”

如果換歌特甚至小薇在此，少女肯定會遭到嘲笑，哪有在三天內就把自己弄得重傷兩次的“文職”工作者？但帕拉梅德斯先生卻只是點了點頭。

“你和帝國接觸，我會盡快幫你聯系，”帕拉梅德斯先生嚴肅道，“你與帝國公主的私交……還不錯，算是你和他們談條件的一個優勢。”

“是。”少女暗嘆黑之主對這座城市中所發生的事情還真是無所不知。也許，也許他根本不像他所說的那樣，真的離開過這座城市。誰知道呢？一位偉大的法師總能在暗處觀察一切。

一位偉大而神秘的法師……

想到這裏，少女剛剛放松的心，再一次沈重起來。從自己與黑之主見面開始，黑之主就似乎一直在為自己、為各方的總體利益考慮。但這真的是黑之主的根本目的嗎？在更深的層次，他會不會有什麽盤算？

怪就怪在自己在原作中把黑之主塑造成了一個符號，少女悲哀的想。他象征著“神秘”，然而就連那位馬馬虎虎的作者本人都沒有考慮清楚，這樣一位能以一己之力硬撼全世界的強者，究竟應該有怎樣的目的。

以少女對奇幻故事的了解，一位已經功成名就的偉師，在故事中能扮演的角色不外乎以下幾種：

第一，主角和光明一方的導師。比如《魔戒》的甘道夫，或《哈利?波特》的鄧布利多。這些人物或有缺點，但毫無疑問是正義和公理的化身，是可以依賴的指明燈般的人物。但“黑之主”有過和世界為敵的劣跡，除非這幕後隱藏著什麽事實，否則，他不會是這種人物。

第二，充滿個性與野心，特立獨行的強者。這類角色有時會扮演反派，但也絕不會忘掉自己內心深處溫暖的東西。例如《龍槍》的雷斯林，《塔希裏亞》的斯布雷斯。這類角色極為有血有肉，最貼近現實生活中的人，在少女承認雲上世界為一個真實世界的現在，她不得不認為這種可能性最大。

但糟糕的是還有第三種可能存在。那就是，黑之主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反派。他或許自己已經執迷於某種瘋狂的理念無藥可救了，或許被什麽奇怪的東西——惡魔、邪神、禿頂星人或與之類似的什麽玩意——附體了。比如《魔獸》中的守護者麥迪文，就被燃燒軍團的總頭目薩格拉斯占據了軀體，陰謀要入侵世界。如果這是真的，那麽，情況就萬分危急了。自己不僅要和聯邦的議長作戰，還可能要和一個企圖毀滅世界的瘋子作戰。

當然這種事情應該讓故事的原主角，約翰?歌特來搞定。如果把黑之主帕拉梅德斯先生比作麥迪文，那他的高徒約翰?歌特也很像麥迪文的高徒卡德加。在擁有介入其中的實力之前，自己只能祈禱歌特或其他英雄能處理好這事，而自己不會變成炮灰。

帕拉梅德斯先生顯然看穿少女的擔憂。

“你在懷疑，年輕的魏。”帕拉梅德斯先生輕輕嘆息。

“並不是針對您的建議的。”少女說。

“你有充分的理由懷疑我，年輕的魏，”帕拉梅德斯先生說，“而且我也向你保證：我拿不出任何證據證明自己沒有邪惡的目的，但也絕沒有害你的想法。”

“你黑之主的稱號到底怎麽來的？”少女好奇的問，這也是她原作沒寫的內容。

“埃裏奧斯有讓每個傳奇法師定稱號的習慣。我一直反對這種事，並說，‘我的浮空城是黑色調的，如果我一定要有個稱號，就叫我深黑城主吧’。結果，後來他們畏懼我，就直接叫我‘黑之主’了。”

“……”少女無語。

“關於我的話題到此為止，接下來你得多抽出些時間去了解帝國的情況，”帕拉梅德斯先生說，“趁現在道格拉斯小姐還沒回來，我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什麽？”

“這件事對你影響重大，你可以選擇接受或不接受。如果你不信任我，你可以選擇拒絕。我不會強迫你。”

“請講，先生。”

“你是異界生物，魏。你和我們唯一的區別，在於你沒有靈魂。而現在，我希望你能接受我賦予你的‘靈魂’。”

帕拉梅德斯先生的語氣裏有的是鄭重。而少女則選擇了沈默。

“我只有一個問題，帕拉梅德斯先生，”隔了半晌，少女說道，“為什麽？”

“這關系到你的安全，年輕的魏，”帕拉梅德斯先生說道，聲音不知怎地變得有些沙啞，“如果你沒有靈魂……當你脫離我的保護，我將不能保證你的安全。”

少女神色變幻。她在瘋狂的思考著，企圖在黑之主的建議中找出一條通向真相的通道。

“我會接受你的建議，帕拉梅德斯先生，”最後，少女說道，決定以不惜一切代價賭一把，“但我有一個條件：請告訴我，您為什麽要這麽做。我是沒有靈魂的生物，但我所擁有的理性、情感與意志與你們完全等同。‘靈魂’在這個世界……究竟意味著什麽？”

地球人沒有靈魂。地球人只憑借大腦這一器官，就能擁有覆雜的意識。這個異世界的智慧生物都具有靈魂。兩個靈魂占據一個軀體的現象極為少見，但並非沒有過。

那麽……靈魂究竟是什麽呢？

……

二十分鐘後。

黑之主目送少女和小薇離開。離開“深黑穹頂”後，她們將重新融為一體。

小薇十分震驚，她感受到少女的變化……感受到少女“靈魂”的存在。而黑之主告訴她，許多“讀心”類的法術不能對沒有靈魂的魏施展，這可能會引起一些法師的懷疑。在有充分的實力自保之前，還是不要讓人知道魏是異界生物比較好。

“我植入的不過是一個‘假靈魂’，”黑之主對小薇說，“對魏施展讀心類的法術只會失敗。施展者至多認為魏意志堅定，而不會了解到，他根本沒有靈魂。”

……

陽光透過水晶穹頂，灑在帕拉梅德斯先生的白袍上。房間的一切仿佛都染上了一層金色。

“想不到我對道格拉斯小姐也說了那麽多，”黑之主輕聲自語，“魏……”

黑之主猛地擡頭。他直視太陽，但耀眼的太陽卻無法灼傷他的雙眸。

“不知名的位面掌控者啊……”黑之主好像在自言自語，但他知道，多元宇宙的某處——甚至在時間與空間之外——那位謝頂、三角眼，鷹鉤鼻的尖臉男子在監視著自己，也許正在嘲笑自己徒勞的反抗。

“我不會像當年的埃裏奧斯他們那般愚蠢的。”黑之主的眼中迸發出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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