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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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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果一個人回了家。

客廳亮著燈,她開門換鞋,走過玄關,許諾就站在她們平常吃飯的餐桌前,兩只小手捧著喝水的杯子,因為發楞而懸在空中。

“老師……”

“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小方哥哥走之前還叫我一個人在家要乖乖的。”許諾放下水杯,朝她走過來,驚訝中帶著一絲欣喜。

許果伸出手,摸了摸她腦袋上新紮的兩根羊角辮,看不出來,小方的手這麽巧。

“和小方哥哥玩得開心嗎?”

“開心。”許諾齜出一口小白牙,“他走之前煮了一鍋花生米,你要不要吃?”

許果往廚房望了一眼:“老師去盛。”她說著,往那邊走,“去把你的作業拿來。”

花生熬得又綿又軟,放了不少冰糖,吃起來甜甜糯糯的。

許果沒費什麽勁就檢查完了許諾的作業,小姑娘寫得很認真,一筆一畫,工工整整,也不見什麽錯處。她拿來紅筆,在作業下簽了字。

“上了兩天學了,感覺怎麽樣?”昨天就看她一直樂呵呵的,許果本來覺得沒必要問,但這會兒還是想問一問。

許諾光顧著吃花生,哼哼哧哧地喝完一口湯,嘴裏含糊不清:“好……”

“老師喜歡你嗎?你上課有沒有舉手發言過?”許果還記得,在白水村小學的時候,這孩子在課堂上是最活躍的。不知道她初到新環境,會不會因為不適應而變得孤僻。

小姑娘點點頭,註意力好像仍舊在花生米上。

“同學呢?”許果還有更關心的問題,“同學對你怎樣?交到朋友沒有?”

她問完才發現,現在的自己好像一個嘮叨的母親,笑了笑,暫停了追問。

她擡起一只手,支起了下巴,靜靜地看著這孩子吃。

一枚粉色的發卡忽然送到眼前。

“這是我同桌送給我的。”許諾把湯勺擱在碗裏,用一點懇求的語氣征求她的意見,“她約我周末的時候去海洋館,我可以去嗎?”

許果怔住。

“當然可以,這是真的嗎?”她是沒有想到,許諾能夠這麽快就擁有了能在周末一起玩的朋友。

“真的呀。”許諾被她的反應小小地嚇了一跳,“我是不是不應該收別人的東西?”

“不不,”許果欣慰地摟住了她,“我們也回她一個禮物,好不好?”

“好啊。”許諾喜滋滋地繼續吃起那小半碗甜湯來,她還是不知道,許老師為什麽會這麽高興,不過看老師笑,她也很開心。

直到臨睡前,許果心情都是輕快的。

洗過澡,去晾了洗衣機裏的衣服,她走進臥室裏,許諾鉆在被子裏還沒有睡,捏著自己的新發卡玩。她要了過來:“我關燈啦。”

“嗯。”許諾便乖乖地躺好。

“晚安。”燈光熄滅,許果背對著孩子睡下,身後卻伸來一只小手撓了撓。

“老師。”

“嗯?”許果已經閉了眼睛,應了她一聲。

“你怎麽沒有留在沈哥哥那裏?”許諾問她,“小方哥哥說,你們兩個,好久沒有單獨在一塊了。”

“因為沈哥哥工作很忙,老師工作也很忙。”許果解釋的同時,心裏也隱隱怨起了小方,這個人,好端端要跟孩子說些有的沒的。

“可是沈哥哥為了多陪你,老是一個人睡在外面的沙發上,他好辛苦啊。”許諾咬著唇,說得心疼。

許果翻了個身,轉過去捏了捏小女孩的臉蛋:“等老師工作穩定下來,帶你搬去個大點兒的房子,能住得下沈哥哥,不就好了?”

“老師,我是不是給你添了好多的麻煩?”許諾卻還是很不安,“如果沒有我,你就能有更多的時間陪沈哥哥了。”

許果心裏“咯噔”了一下:“這些話是誰教你的?不要聽小方胡說八道。”

許諾搖了搖頭:“沒有人教我,我就是這麽想的。”

“怎麽可能沒有你呢?”許果語重心長,耐心地撫平著這孩子心裏的顧忌,“你就是老師的家人,老師把你當作自己的孩子,即使是沈哥哥也影響不了,明白嗎?”

許諾張著嘴,鼻頭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紅了,好半天,她說:“今天我領著小方哥哥坐了公交,帶他來這裏,一步也沒走錯。”

許果不明白她怎麽就說起了這個,還是表揚了一句:“諾諾真棒。”

“其實我可以自己上學放學啦,老師,你不用天天接送的。”小家夥又加了一句,許果才明白過來。

“老師知道了,好孩子。”她把許諾摟進懷裏,摸了摸頭。

“……人的手指長時間接觸水,會在指尖形成紋路,這也屬於’滲透’的一種表現,人體□□的濃度小於水,為了形成濃度平衡,水分子自然內滲,造成了手指的褶皺。”許果站在講臺上,向學生們解釋生物中關於“滲透”的概念。

“不過,換一種角度來說,這種現象的意義僅此而已嗎?我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它是一種進化的體現?當手指長時間浸在水中,褶皺會自然帶來摩擦力的增強,這會方便它在水中能夠更加活動自如。”這一段不屬於課本上的知識,但她在鷺大的選修課上聽老師講到過,覺得很有趣,便也在自己的課堂上順帶一提,學生們聽得一楞一楞的。

教室的後排,坐著學校裏的一群領導,在她講課的過程中,不時地點點頭,露出讚許的目光,然後在筆記本上記下兩筆。

“叮鈴鈴——”下課鈴聲響過,她合上課本:“今天的內容就到這裏,下課。”

學生們集體起立,領導們站起來,整理了紙筆,一面互相交流著,一面往教室外走。

“寧先生居然也來聽課,您對這屆新老師真是上心啊。”

“是啊,寧先生太敬業了。”幾個年長的老師,把年輕男人簇擁在其中,殷情地恭維著。

寧青禾不理會他們的奉承,漫不經心地說了聲:“課上得不錯。”

“您說許老師啊?是的是的,許老師的功底確實很紮實。”他一說,就有人附和起來,“前途無量,前途無量……”

領導們的聲音漸漸遠去了,許果抱著課本和教案,走上了樓梯。

新教師入職的頭一個學期,領導時不時來聽課是常有的事,她盡量做到不怯場,不過就是寧青禾也跟過來一起聽,讓她有些意外。

她走上了天臺,把書本擱在欄桿上,趴上去吹吹風,讓繃了一節課的神經得到短暫的放松。

休息了片刻,她拿出手機,翻到先前打過的號碼。

這天已經到了周五,上次打過去沒能趕得上路老師在,今天再打一遍,應該能找得到他了吧。

許果背靠著欄桿,沒有立刻撥號。

往事於她而言是道必須跨過去的檻,但對於他人來說未必如此。

時隔多年,再揭起從前的傷疤,路老師會是什麽樣的心情,她無從預知。

手指懸在屏幕上,正思索著一會兒該怎麽跟老師開口,還沒來得及撥打,它反倒自己亮了。

許果楞了楞,忐忑地接了起來:“你好……”

卻沒有聽到預想之中久違多年的聲音。

那邊說話的是上次接她電話的男人,口音濃重:“上次是你打來電話找路老師的?”

“是我。”她說。

“路老師塵肺病覆發了,人住進了醫院,情況不是很好,你認識他,能不能聯系他的家人?”

對方說得斷斷續續的,許果只聽了個大概,也不是很懂,驚愕地問:“什麽,你說什麽?”

匆忙中,電話被掛斷,她再打過去,那邊一直提示占線。

許果呆呆地看著手機屏幕暗了下去。

“叮鈴鈴——”預備鈴響過一遍。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書本,走下了天臺,去開周例會。

例會上又出現了寧青禾的身影,她已經無暇去困惑了,滿腦子想的都是路岑住院的事。

也許,她應該親自去一趟那邊,看望一眼那個教過她的老師。

“許老師。”主任點了她的名,叫了好幾次。

許果回過神來:“啊,主任?”

“寧先生剛才說,由你來牽頭,組織這些興趣小組,拜托了。”對方絲毫沒有介意她的走神,笑容可掬地看著她。

在場的同事,齊齊盯著她看。她環視過一圈,點了頭:“好,謝謝領導們的信任。”

散了會,她回辦公室收拾了東西,下班回家。

沿著路往校門外走,一輛車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她回了頭,發現那是寧青禾的賓利。

她沒有停下腳步,他卻開了過去,與她並排,搖下了車窗:“許老師,怎麽一直心事重重的?”

“我沒什麽。”許果四下張望,聽慣了流言蜚語,她十分註重避嫌。

好在,高一年級的教研會一向開得最遲,學校裏的師生都走得差不多。

寧青禾似乎很關心地問候了一句:“聯系到了沒有?”

她咬著唇不語。

“我想你可能沒有聯系到吧,我剛收到了消息。”他打著方向盤,隨她一起出了校門,“路老師也算是我的恩師,我打算去醫院看看他,許老師要一起去嗎?”

許果也是實實在在猶豫了一下。

“我確實打算去,不過,一起就算了。”她還是拒絕了他的提議。

與此同時,她看到不遠處停著的那輛熟悉的車,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沈星柏從車上下來,許果也加快了腳步,跑了過去。

“你有好幾天沒來接我了。”許果不應該說這樣的話的,她並不希望沈星柏整天圍著他轉,他應該專註他自己的事才對。

但她撲到沈星柏的懷裏,脫口而出。

“剛處理完我母親的事,抱歉。”沈星柏溫柔地向她解釋,把她扶上了車,目光卻偏移著,投向了別處。

坐在擋風玻璃後的寧青禾,無畏地對上他的視線,微微一笑。

這笑容,可不能稱得上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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