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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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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許芳菲眼底浮起了幾秒鐘的錯愕。之後,這種情緒便被欣喜所取代。

她眼眶微熱,心裏甜絲絲暖烘烘,忍不住將腦袋埋進男人懷裏,臉頰貼著他,貓咪似的蹭蹭。

鄭西野親她的眉眼:“崽崽,怎麽忽然問我春節的安排?”

許芳菲有點不好意思,小臉往他頸窩裏貼得更緊,小聲回答:“我媽講我爸給她托夢,說想看看你,讓我今年把你帶回老家,給我爸和我外婆上柱香。”

鄭西野淺笑,略含歉意地說:“都怪我之前一直忙,早該去看看兩位長輩的。”

許芳菲內心動容萬分,用力抱緊他,忽然輕聲地喊他名字:“阿野。”

鄭西野:“嗯?”

她擡起腦袋看他,感動道:“你對我真的好好。”

“小傻子。”他手指輕輕撫過她臉蛋,“你是我的心肝寶貝親媳婦,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與鄭西野商量好要一起回淩城後,許芳菲喜眉笑眼,當天下午便給喬慧蘭打去電話,把這件事告訴了媽媽。

“好好好。”喬慧蘭也高興,在電話裏叮囑道:“那你跟阿野說,讓他人來就行,可千萬別又像上次那樣買這買那,搞一大堆。咱家小,平時又只有我外公小萱三個人,很多東西吃不完也不用上。”

許芳菲噗嗤一聲,說:“知道了知道了,我會跟他說的。”

母女兩人閑聊兩句。

忽的,許芳菲想起什麽,忙道:“哦對了。媽,上次你說你要去學校找葉老師問小萱的事,問了嗎?”

話音落地,電話那頭的喬慧蘭明顯一滯。她頓了足足十來秒,才長嘆出一口氣,煩惱道:“葉老師說,隔壁班有個孩子也住在咱們這片,知道小萱的身世,後面這件事就在學校裏傳開了。”

許芳菲心口突的發緊,擔憂不已:“傳開之後呢?”

“具體不太清楚,葉老師也沒說明白。總之,小丫頭在學校肯定受了些委屈。”喬慧蘭提起這個都直喊頭疼,“這段日子不愛笑也不愛說話,回來就把自己關屋裏,半夜我進去給她蓋被子,經常摸到枕頭都是濕的,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次。”

許芳菲越聽越焦灼,追問:“江敘呢?小萱最喜歡江警官,江警官最近沒有來家裏嗎?”

“你說這事兒巧不巧,江敘這段日子出差去了,不在淩城。”喬慧蘭說著,擡頭瞥了眼掛在鋪面墻上的日歷,瞇眼打量,道,“哦,不過應該就是這兩天回來。”

許芳菲齒尖磕住指背,凝神思索片刻,繼而道:“這樣。媽,你這幾天抽個空再去一趟學校,找葉老師把所有情況了解清楚,然後我這兒想辦法,看能不能聯系上一個兒童心理科大夫,給小萱做一些心理疏導。”

“兒童心理科?”喬慧蘭瞇起眼,訥訥重覆了一遍這個詞。

許芳菲不解:“怎麽了?”

電話那頭,喬慧蘭捏著手機踱了兩步路,猛然間一拍腦門:“對了!”她邊說邊從衣兜裏摸出一張名片,喜道:“菲菲,你高中班上有個同學,現在就在兒童醫院心理科當醫生,我正好可以找他去!”

許芳菲聽完微怔,好奇道:“我高中同學?誰呀?”

喬慧蘭笑說:“就是你們那個班長,叫趙書逸,高高帥帥斯斯文文的,爸媽都是公務員。你應該還記得他吧?”

聽見“趙書逸”這個名字,許芳菲微囧,面上迅速掠過了一絲尷尬。但僅僅兩秒,她便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與面部表情。

“哦,記得。”許芳菲答完,覺得有些古怪,隨口又問:“媽,我都不知道我的高中同學在做什麽工作,你怎麽會知道?”

喬慧蘭笑說:“之前他路過小萱的學校,看見了小萱,順路就把咱丫頭一起送回來了。當時我和他聊過兩句,他還給了我一張他的名片。真是巧了,我下個禮拜就帶小萱去找趙書逸看看。”

許芳菲靜默幾秒鐘,道:“行吧。”

許芳菲接著說:“媽,你等下把趙書逸的名片拍個照發我。”

喬慧蘭不知道閨女意欲何為,但也沒多問,應了聲“好”便將電話掛斷。

不多時,許芳菲的微信便叮叮響起,收到媽媽發來的名片照片。

她點進去看了眼。

只見這張名片十分簡約大氣,印著“淩城市兒童醫院”的官方標志,正中寫著幾個大字:心理科二級專家  趙書逸

後頭還跟著一串市兒童醫院心理科的科室電話。

許芳菲盯著這個科室電話看了會兒,隨之又打開網頁,搜索進醫院的官方網站,進入心理科專欄。經過比對核實,名片上的電話與官網心理科的電話一致。

她手指敲了敲下巴,略遲疑,又將號碼輸入撥號鍵,撥出。

嘟嘟幾聲後,通了。

接電話的是一個小護士。

許芳菲禮貌地微笑,問道:“你好,請問趙書逸醫生在嗎?”

值班小護士回答:“不在。趙醫生平時都是周一到周四坐班,周五到周天休息。要幫你預約下周的號嗎?”

“暫時不用,謝謝。”許芳菲掛斷了電話。

正趴床上捏著手機想事情,忽然聽見臥室門外傳來腳步聲,不緊不慢,閑庭信步似的。

許芳菲兩只腳丫子晃了兩下,轉過腦袋。眼睛還沒見著人,頭頂上方便籠來大片陰影。

鄭西野彎下腰,兩只胳膊撐在她身體兩側,居高臨下,將她整個身子都圈進自己的空間。

他單腿跪上床,低頭親她的臉蛋:“跟阿姨說了我們要回去了?”

“嗯。”許芳菲翻了個身仰面躺下,兩只胳膊自然而然伸出去,摟住他的脖子。

鄭西野側躺在許芳菲旁邊,手臂勾住她的細腰將人抱進懷裏,手指捏住姑娘的小下巴將她的臉擡起來,垂眸打量。

須臾,鄭西野微皺眉:“崽崽,你怎麽像有心事?”

許芳菲輕嘆了口氣,只好將小萱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他。

鄭西野定定盯著她,神色專註,當一個安靜耐心的聽眾。然而,在聽見“趙書逸”這三個字時,鄭西野眼底的光明顯冷沈幾分。

“小萱這種情況,找心理科的醫生做疏導是應該的。不過……”鄭西野說著,忽而輕挑眉峰,意味深長道:“趙書逸一個能在常青藤提前結業的高材生,回淩城的小醫院當大夫?犧牲小我,為家鄉建設添磚加瓦,以前可沒看出來他這麽偉大。”

許芳菲心下好笑,拿指尖輕輕戳他臉:“看看你這陰陽怪氣的樣子,刻薄又毒舌。”

鄭西野表情涼涼:“對待情敵,刻薄是我最基本的敬意。”

許芳菲:“。”

許芳菲懶得跟這只醋王東拉西扯。她鼓了下腮幫,道:“其實我也覺得很奇怪,所以我專門上網查了,也打電話給淩城市兒童醫院問了,趙書逸確實是那裏的心理科醫生。”

鄭西野勾了勾唇,在她下巴上輕咬了口,稱讚道:“小迷糊蛋有這警惕性不錯,值得表揚。”

許芳菲被他啃得癢癢的,掙又掙不開,躲又躲不掉,莫名覺得自己就像一根被大獒犬咬住的肉骨頭。

她臉越來越紅,腦袋也越來越暈,伸手輕輕推了他一下,努力穩住呼吸,說:“不然還是讓我媽帶小萱去看看?萬一是我們想多了呢。”

鄭西野專註吻著她的耳朵,漫不經心道:“我前幾天才和江敘聯系過,他在京城出差,後天就回。到時候讓他陪著阿姨小萱一起,有個照應,你看怎麽樣?”

許芳菲:“嗯好。”

商量完,鄭西野單手摟住懷裏的女孩,另一只手撈過一旁的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息:【回淩城之後帶小萱去看心理科,順便留意一下那個心理醫生,叫趙書逸。】

發送完,江敘秒回:好。

鄭西野便隨手將手機丟到了一旁。

男人的吻密密麻麻,暴雨般落下。

男人的手也不閑著,修長粗糲的指掌摩挲著姑娘一身細致水嫩的皮膚,輕而易舉便讓女孩眼眸迷離,神思都快飛到天外。

“阿野……呀!鄭西野,你給我等一下!”

許芳菲臉紅到滴血,抱住他的腦袋使勁晃了晃,用殘存的理智輕斥:“吃午飯的時候,你明明說下午讓我睡午覺的,你怎麽能說話不算話。”

鄭西野傾身吻住她的唇,在她甜美的唇舌間啞聲道:“崽崽乖,覺晚上再睡,現在睡我。”

許芳菲羞得脖子都紅了個透,捂住臉,小聲抗議:“可是……我好累呢。”

許芳菲甚至開始懷疑,鄭西野是不是個正常人類。

這驚人的尺寸,驚人的需求量,驚人的體力值,試問哪一項是正常人類男性該有的?

她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英年腎衰的可憐未來。

鄭西野大手握住姑娘細細的腰肢,在她耳邊溫言細語,哄道:“昨晚你很累是因為你到了太多次,今天你盡量控制一下。我們天黑就結束,晚上我讓你休息,好不好?”

許芳菲羞得快要抓狂,忍不住面紅耳赤地瞪他,羞憤道:“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那種事……那種事是我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嗎!”

而且,居然還要到天黑?

天。

現在才下午一點多,離天黑起碼還有六個小時啊餵……

鄭西野啄吻著她的唇和耳垂,道:“之後要回淩城過年,年後又是氣候峰會,到時候我會很忙。崽崽,我們要抓緊年前這段能單獨相處的時間。”

許芳菲迷迷糊糊間聽見他的話,微微楞了下,反應過來:“氣候峰會,那到時候很多國家的元首不是都要來雲城?”

鄭西野:“嗯。”

許芳菲:“狼牙要負責安保工作嗎?”

鄭西野:“嗯。”

許芳菲一下心疼起來,捏捏他的耳朵,“那你確實有的忙了。”

鄭西野眸色深不見底,側頭親她的手指,又微張薄唇,把她嫩嫩的指尖含進嘴裏,直勾勾盯著她,輕柔□□。

許芳菲全身燥得想要著火一般,嗖一下把手縮回來,鹿眼濕漉漉的,羞怯又猶豫地望著他。

鄭西野低頭貼近她,親了她的唇瓣一下,又親了第二下,第三下。

他閉上眼,額頭緊緊抵著她的,輕聲近乎撒嬌似的說:“崽崽,老婆,寶貝,我想要你。”

許芳菲一張臉蛋紅撲撲,心尖都被他喊酥了。

又想到,氣候峰會雲集各國元首政要,每年這種政界大會的安保工作都是狼牙牽頭負責,任務極重,牽一發而動全身,務必確保所有細節萬無一失,鄭西野的壓力必然是自己想象不到的大。

她有多喜歡他,就有多疼惜他,當然不忍心再拒絕。

須臾,許芳菲貼過去親了親他的鼻梁,羞澀地支吾:“那……那你把窗簾拉嚴,然後把電視機打開。”

鄭西野:“為什麽?”

小姑娘緋紅的臉蛋藏進他肩窩,小聲說:“現在大白天又是周末,肯定很多人在家,我怕別人聽見聲音。”

鄭西野指腹輕摩她滑膩滾燙的頰,“你想出聲的時候就咬我。”

許芳菲大囧,擔心又認真地問:“我咬你你不疼嗎?”

“你那小牙軟綿綿的。”鄭西野低頭吻她,忽然一笑,輕聲:“不過你實在忍不住也可以喊出聲。寶貝,我特別喜歡聽。”

許芳菲:“……”

夜深人靜,雲城東郊,某廢棄廠房內。

一輛白色面包車從夜色中疾馳而來。進入廠房大門後,司機猛打方向盤狠踩了腳油門,後車輪重重碾磨地面,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吱”音。

隨著這記猛剎,貨箱內也兀然“哐當”一聲,像有什麽重物被野蠻拋甩,飛起撞上背後車門的內壁。

下一瞬,面包車的副駕駛室車門開啟,下來一個滿身刺青的外籍雇傭兵。他目光兇悍,眉心到左臉位置還有一道猙獰的傷疤,踩著軍靴大跨步走到後車門前,唰一下拉開車門,從裏頭拎出來一個黑色麻袋,隨手丟到地上。

“唔唔唔……”

黑色麻袋裏發出陣驚恐的嗚咽聲,被捆綁在一起的雙腳胡亂踢蹬,慌亂失措到極點。

雇傭兵見狀,不耐煩地踹了麻袋一腳,用英語咒罵了兩句。

麻袋裏的家夥立刻老實,瑟縮著,一動不敢動。

雇傭兵譏諷地笑了下,轉身走向不遠處的一道高大背影,恭恭敬敬地用英語說:“老板,人我們帶來了。”

蔣之昂抽完最後一口煙,隨手將煙頭丟在地上,吸吸鼻子,轉過身,邁著步子慢條斯理地走到了黑色麻袋跟前。

他眼睛還紅著,臉色卻冷漠無瀾,比一個手勢,底下人立刻上前將麻袋解開。

裏頭的人兩只手被反剪著綁在背後,雙腿也被死死困住,膠帶封嘴,黑布蒙眼,蜷縮在全是灰土垃圾的地上,瑟瑟發抖,仿佛一只任人宰割的螻蟻。

蔣之昂彎下腰,一把將中年人蒙眼的黑布拽落。

中年男人雙眼長時間處於絕對的黑暗中,驟然照進一絲光,晃得他瞇起眼睛別過頭。等視野清晰、看清蔣之昂的臉,中年人眸中霎時迸射出濃烈的驚詫與心虛懼意。

“谷叔,別緊張。”蔣之昂臉色平靜,雙手伸出去,溫柔地替中年人理了理衣衫,“是我,昂仔。”

谷叔,也就是唐宅管家,他滿頭大汗目光警惕,死死盯著蔣之昂,不知道他想幹什麽。

蔣之昂自顧自接著說:“您在唐宅待了這麽些年,替唐玉打理著裏裏外外,那棟屋子裏發生的任何事,都逃不過您的眼睛。這次請您過來,也沒別的什麽事,就是想了解一下,我媽死那天到底發生了些什麽,您只要一五一十老老實實告訴我,我保證天亮之前把您從哪兒來,就平平安安送回哪兒去,行不?”

谷叔內心千回百轉,終是緩緩點了點頭。

蔣之昂朝谷叔豎了個大拇指,繼而刺啦一聲,替唐宅管家把嘴上的膠帶撕去。

蔣之昂:“說吧。”

“昂少,蔣太太的死,唐小姐已經跟您說得很清楚了。”谷叔滿臉的誠懇無奈,“她是年紀大了,心肌梗塞猝死走的,咱們誰都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您節哀吧!”

蔣之昂盯著谷叔,揚眉:“你說的是實話?”

谷叔點頭:“當然是實話。”

蔣之昂安靜幾秒鐘,閉上眼,擡手捏了捏眉心,然後便漫不經心地動了動手指。

邊兒上一個雇傭兵會意,立刻拿出一個平板電腦,將其中的視頻連線畫面展示到谷叔眼前。

“爸爸!我好害怕,救救我,救我……”

揚聲器裏傳出一聲接一聲少女的哭泣哀求,破碎如夜鶯在深夜唱響的哀歌。

只一眼,谷叔兩只瞳孔便驟然充血。他裂眥嚼齒,憤怒地大吼:“蔣之昂!蔣之昂你這個畜生!我女兒才十五歲,你對她做了什麽!你他媽到底要幹什麽!!!”

雇傭兵撤走了視頻。

蔣之昂又點了一根煙,抽一口,呼出煙圈,說:“谷叔,你女兒長得很可愛啊,我手底下的人都很愛護她,祖國的小花朵嘛,當然要好吃好吃招待。”

說到這裏,蔣之昂倏的一頓,陰惻惻回轉頭來,輕聲:“不過,要是你再不跟我說實話,她估計就沒這麽輕松了。”

谷叔雙目赤紅,痛苦地哀求起來:“昂少,你別逼我了,算我求你,別逼我了,你知道背叛唐玉是什麽下場,我如果背叛她,我會沒命的。”

蔣之昂用力吸吸鼻子,像是發現了什麽極好玩極有趣的事,蹲下來拍拍谷叔的臉,說:“跟我說實話,你可能死,不給我說實話,你女兒一定死。谷叔,你是個當老爸的耶,難道還打算犧牲女兒保你自己的命?”

谷叔瞳孔劇震,半天說不出話。

蔣之昂饒有興味地歪了歪腦袋,揉揉鼻梁,道:“這樣吧。我數三個數,這就是你的考慮時間。等我數到三,如果你還是不願意改口,那你女兒的處境就慘咯。”

谷叔:“……”

蔣之昂豎起一根手指,“一。”

谷叔內心天人交戰,十根手指狠力收握成拳。

“二。”蔣之昂豎起第二根手指,第三根手指也緩緩往上升,“三……”

“我說!昂少,你放了我閨女,我說,我全都告訴你……”

想到女兒稚嫩的臉龐,谷叔的心理防線終於崩潰。谷叔了解蔣家這個小少爺的瘋癲陰狠,為了讓女兒脫險,他再也顧不了那麽多,痛哭流涕道:“蔣太太無意間闖進了唐宅的地下室,看見了BOSS的臉,所以BOSS才殺她滅口的……你也知道,BOSS謹慎多疑,這麽多年,除了唐小姐和你爸爸他們,根本沒人見過BOSS長什麽樣,蔣太太是犯了死忌啊!”

盡管早有猜測,但當事實真相如此鮮血淋漓地呈現在眼前時,蔣之昂仍舊痛心疾首,悲憤交織,無以覆加。

他揪住谷叔的衣領,憤怒得聲嘶力竭:“媽的!說,給老子說!黑彌撒到底是誰,你在唐宅這麽久,你不可能不知道!”

谷叔顫聲:“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BOSS只有每個月的13號會來唐宅,每次來,也只見唐小姐一個人,我要是見過BOSS,我也早就沒命了……”

蔣之昂閉上眼。

短短幾秒間,無數關於母親的回憶畫面,支離破碎,從他眼前飛速閃過。從他咿呀學語蹣跚學步,到他惹下大禍被老爸暴揍扔去淩城,再到蔣家被鄭西野背叛,老爸被實施死刑,而他在監獄裏度過暗無天日的數年……這近三十年起起落落狗屎般的人生,唯有母親是他蔣之昂唯一的溫暖。

而現在,他的母親死了。

死在了黑彌撒手裏。

蔣之昂感到無比的淒涼與諷刺。蔣家為黑彌撒做牛做馬數十年,到最後,他老爸只身一人扛下所有,叛國罪間諜罪組織□□罪數罪並罰,挨了槍子兒,他孤苦病弱的老媽作為遺孀,非但沒有被厚待,反而還被黑彌撒滅口。

黑彌撒……

蔣之昂緩慢瞇起眼。他忽然意識到,造成蔣家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其實不是鄭西野,而是黑彌撒。

這時,谷叔又開口了。他在骯臟地地面蠕動著身軀,問:“昂少,我知道的我都說了,求你放了我女兒,求你!”

“不急。”蔣之昂陰沈地彎起唇,平和道:“我要你再幫我做一件事。”

臨近春節,年味愈發濃,春運也轟轟烈烈拉開了序幕。許芳菲抱著手機一通蹲守,手速網速雙速加持,終於提前搶到了她和鄭西野回老家的機票和高鐵票。

除夕前兩天,許芳菲的年假和春節假期連休,兩人帶上行李一起坐飛機先抵達泰城,再從泰城轉乘高鐵回到了淩城。

闊別多日,這座邊境線上的小城又有了新變化,老樓推了一群又一群,高樓建了一座又一座,隨著“邊境旅行熱”的興起,許多內陸地區的有錢人開始將投資的目光投向淩城,來這兒買房,連帶著整座城的房價也蹭蹭往上飛漲。

喜旺街的拆遷計劃也終於提上了日程。

這個消息,是許芳菲和鄭西野到家後吃午餐時,聽喬慧蘭無意間說起的。

“咱們這一片,說拆遷說拆遷,說了幾十年,也不知道這次是不是真的。”喬慧蘭拿公筷給兩個年輕人夾排骨,絮絮叨叨嘮家常,“不過咱們這兒就算真要拆,也是棚戶區改造,賠不了幾個錢。”

許芳菲在高鐵上有點暈車,整整一路沒吃過東西,這會兒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她把排骨囫圇個兒放進嘴裏,捂住嘴含糊接話:“媽,如果拆了,咱們是不是要在淩城另外買房子?”

鄭西野側目,見姑娘小小的腮幫子被塞得滿滿當當,看著就像一只在用嘴巴搬運松果的小松鼠,不禁彎了彎唇,說:“吃完再說話,小心噎著。”

“買房什麽的再說吧。唉,在這兒住了這麽些年,真要搬,我還怪舍不得。”喬慧蘭跳過這個話題。

她視線望向女兒身邊的英俊青年,臉上立刻笑開一朵花兒,樂呵呵道:“阿野,你姨做的排骨你吃了這麽多年,吃膩沒有啊?”

鄭西野淡笑:“阿姨這手藝,我吃多久都吃不膩。”

喬慧蘭直樂呵,連誇他會說話嘴巴甜。

許芳菲在旁邊往嘴裏塞米飯,見媽媽和鄭西野相處得融洽和睦,和親母子沒兩樣,也不禁開心地抿嘴淺笑。

吃完飯,鄭西野主動提出要洗碗,被喬慧蘭給攔下,要去洗水果切水果,也被喬慧蘭給攔下。

鄭西野對此有些無奈,笑說:“阿姨,我又不是外人,您不用跟我這麽客氣,有什麽家務活盡管使喚我幹。”

“阿姨可沒拿你當外人,只是我們年紀大了,在家裏洗洗碗切切水果,也是一種運動,你就別跟我搶了。”喬慧蘭指了指外公的屋,道,“你去跟菲菲一起陪外公說話,阿姨洗完進來找你們。”

不多時,一家人在外公的臥室裏落座。

老人躺在電動護理床上,滿目慈愛地望著對面的一雙小情侶,笑瞇瞇問:“阿野,剛我聽菲菲說,你這次回淩城,是有事情要跟我和她媽媽說。說吧,什麽事?”

鄭西野神色溫和地望向兩位長輩,說:“外公,阿姨,我這次回淩城,其實是來向二老提親的。”

喬慧蘭和外公微微一怔,眼中露出訝色。

許芳菲臉也飛起紅霞,兩只手局促地絞了絞衣擺,悄悄垂下頭。

鄭西野正色續道:“原本,這件事應該是我父母和我一起來做。只是您二位也知道,我母親是烈士,十幾年前已經為國捐軀,我父親目前也還在接受治療,沒辦法過來,所以只能由我出面,代表我整個家庭。”

鄭西野說:“我和菲菲認識了很多年,我也喜歡了她很多年,從淩城,到雲城,從喜旺街,到雲軍工,我們彼此的身份一直在發生改變,但我對她的心意,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

鄭西野說:“我認定她是我這輩子的唯一,我希望能娶她為妻,也希望您二位能相信我,放心將許芳菲交到我手裏,往後餘生,我將盡我所能,照顧她,愛護她。”

說到這裏,鄭西野稍微一頓。

他取出一個黑色錢夾,打開來,抽出提前準備好的一張卡片,拿在手上。

許芳菲見狀,微微皺眉,伸手輕輕掐了他一下,壓低聲音道:“我不是跟你說了,不用這個的嗎?你怎麽不聽我的話?”

鄭西野捏捏她的指尖,也壓低聲,安撫道:“上門提親,三媒六聘是最基本的。不管你和媽媽外公收不收,這是我對你的心意,也是必盡的禮數。”

許芳菲無言扶額。

鄭西野雙手將銀行卡遞給喬慧蘭。

喬慧蘭楞住,一時間竟有些無措,擺擺手,推辭婉拒:“阿野,咱們這兒不興這個,你快拿回去。”

“阿姨,這是我給菲菲的聘禮,是我對她的重視與珍愛。”鄭西野溫聲道,“請您務必收下。”

喬慧蘭見推不了,只好將卡收過來,直接又塞到了許芳菲手裏。

許芳菲茫然地擡起腦袋:“媽,你這又是……”

喬慧蘭說:“給你的聘禮,你自己收著。”

“阿野。”喬慧蘭眼眶泛起濕氣,牽起女兒的手,鄭重其事放進鄭西野掌心中,哽咽道:“我相信你的為人,也相信我閨女的眼光,你倆的事就這麽定了。以後,都要好好的。”

鄭西野五指收攏,緊緊握住許芳菲的手,含笑道:“謝謝阿姨,謝謝外公。”

下午兩點多,一陣敲門聲從大門處傳來。

許芳菲起身打開房門,往外瞧,一身深灰色呢子大衣的江敘領著小萱回來了。

見到許芳菲的剎那,小萱原本晦暗的大眼睛霎時綻放出亮光。

小少女飛撲進許芳菲懷裏,小小的雙手用裏抱住許芳菲,帶著哭腔道:“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許芳菲想起小丫頭這段日子經歷的種種,憐惜又心酸,也伸手用力抱緊小萱,輕輕哄道:“嗯,姐姐回來了,小萱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小萱正要說什麽,又聽見客廳方向傳來一道男性嗓音,低沈清冷,很是好聽,喚她:“小萱丫頭。”

小萱疑惑地扭過頭。

鄭西野高大身軀懶洋洋靠著墻,唇畔微勾,向小小姑娘展示著手裏的全球限量版《冰雪奇緣》正版芭比。

“漂亮哥哥!”小萱興奮地幾乎跳起來,一下又沖進了鄭西野懷裏。

鄭西野彎腰,一只手便將小丫頭給抱起來,將愛莎公主的芭比娃娃遞給她。

小萱開心得直拍小手,將愛莎公主抱進了懷裏,又新奇又激動,愛不釋手地觀摩打望。

許芳菲安靜望著不遠處的一大一小,目光溫柔。片刻,她收回視線看向江敘,低聲詢問:“江警官,最近都是你帶小萱去做心理治療,她情況怎麽樣?”

“你那個同學醫術水平還可以,小萱去他那兒做了幾次疏導,明顯能感覺到小丫頭的情緒比之前好了很多。”江敘答道。

許芳菲聞言略微安心,點點頭:“那就好。”

“不過……”江敘忽然又皺了下眉,似乎在斟酌詞句。

許芳菲狐疑:“不過什麽?”

這時,小萱抱著愛莎公主跑過來,輕輕牽了牽許芳菲的袖子。

許芳菲垂眸,柔聲問:“怎麽了?”

小萱從小荷包裏掏出一張折疊好的小紙條,交給許芳菲,道:“姐姐,書逸哥哥讓我把這個給你,說關於我的事,你可以直接和他聯系,他會詳細告訴你。”

許芳菲展開紙條。

一串手寫的手機號碼瞬間映入視線。

鄭西野邁著步子走過來,隨手從許芳菲手裏接過紙條,垂眸掃一眼,繼而便撩高眼皮,看向江敘。

鄭西野挑挑眉:“說吧,你查到了些什麽。”

當晚,許芳菲便給趙書逸打去了電話。

簡單的寒暄問候後,許芳菲關心起了小萱目前的心理狀況。

趙書逸在電話裏講了很多,最後,他隨口提出:“不然,後天下午的心理輔導,你帶小萱過來,我當面跟你溝通,能說得更具體更詳盡。”

“好啊。”許芳菲應下來。應完一頓,想起什麽,“可是,後天是除夕,醫院那邊除了急診,其它科室應該都停診了吧。”

趙書逸溫和地說:“心理治療都是階段性的,不能中斷。我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春節期間,小萱的治療地點都在我院外的工作室。我很早之前就跟喬阿姨還有江警官說過,他們沒告訴你嗎?”

許芳菲感激地笑起來,道:“謝謝你趙書逸,你考慮得真周到。”

“我是個醫生,為病患考慮本來就是我的職責,說什麽謝。”趙書逸頓了下,又問:“明天你是和江警官一起帶小萱來,還是你自己?”

許芳菲說:“江警官不是淩城人,明天除夕,他今晚就要回雲城。我帶小萱來。”

趙書逸淡笑:“可以。那我稍後把我工作室的地址用短信發你,明天見。”

“明天見。”

除夕這天,淩城的大街小巷全都掛了燈彩,街道兩旁關門閉戶,商販們有的回了鄉下,有的在家中與家人團聚。大人孩子全都換上了新衣,打扮得花團錦簇,準備以最盛大華麗的裝扮辭歲迎新。

許芳菲早早便拿出了替小萱購置的新年紅棉襖,給小姑娘換上,又給她梳了繁覆的公主辮。

小丫頭歡天喜地,對著鏡子左轉圈、右轉圈地臭美。

下午兩點半,許芳菲牽著小萱的小手出了門,來到趙書逸的心理咨詢輔導工作室。

高檔寫字樓裏的大平層,原木風格裝修,點綴著各式各樣別致清新的卡通小玩偶,簡約溫馨中不乏童趣。

許芳菲和小萱在前臺人員的指引下坐了會兒,兩分鐘不到,一道身著米白色毛衣的修長身影,來到兩人眼前。

許芳菲擡起頭。

趙書逸其人,自學生時代起便是無數少女心中的白月光,高山白雪,縹緲如畫。都說歲月是把殺豬刀,這話放在他身上,倒是一點不適用。

縱是年歲如何流淌,白雪依舊耀眼奪目。

“書逸哥哥。”小萱咧嘴笑,親切地喊了聲。

“乖。”趙書逸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目光落向許芳菲時,明顯較平日更溫和。

他笑著說:“許芳菲,又是很長日子沒見過了。你近來一切還好嗎?”

許芳菲點頭:“挺好的。謝謝關心。”

簡單打完招呼,趙書逸帶小萱單獨進了治療室。

許芳菲則留在外面邊打瞌睡,邊等待。

一個小時的心理輔導課晃眼結束,小睡一陣的功夫,小萱就已經被小護士領著去了游樂區。

“許小姐。”年輕的助理姑娘笑容甜美,對她道,“趙醫生在裏面等你,請跟我來。”

許芳菲點點頭,起身跟在了助理身後。

來到治療室,助理請許芳菲獨自一人進屋,自己退出去,順帶反手關上了門。

許芳菲擡起眼簾。

大概是治療需要,這間屋子的擋光簾遮了一大半,光線極其昏暗。趙書逸安靜地坐在辦公桌背後,他融入這片暗色,甚至連一貫清透的眼眸都似染上了霾。

趙書逸站起身,替許芳菲紳士地拉開座椅,擡手比了個請,溫文爾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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