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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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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匪夷所思又駭人聽聞的言論,聽得許芳菲頭發絲都要著火了。

許芳菲臉紅脖子也紅,羞惱地斥道:“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不陪你去買包子了。”

鄭西野:“……”

鄭西野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麽“具有殺傷力”的可愛脅迫。他忍俊不禁,瞧著她勾了勾嘴角,語氣也柔和下來,說:“你這威脅,挺讓人害怕的。”

許芳菲雖然有一定天然呆屬性,但總體還是個聰明姑娘,當然聽得出這個漂亮混球是在說反話。她無語了,羞憤交織又不知道怎麽撒氣,只能紅著小臉洩憤似的加快腳步,超過鄭西野,將鄭西野甩在了自己身後。

然而,兩人距離拉出了大約五米之後。

背後漫不經心響起一嗓子,說:“許芳菲同志,你入學第一天,我教過你什麽?”

許芳菲步子一頓,回轉身看他,不甚情願地小聲回答:“報告教導員,你說在軍校內部走動,三人以上列隊前進,三人以下一人以上並排前進。”

鄭西野:“那你走這麽快?”

許芳菲:“。”

鄭西野眉眼沈靜,又柔聲丟來兩個字:“過來。”

“……哦。”校規在上,軍校學員許芳菲瞬間蔫了,只能耷拉著小腦袋轉過身,默默走回她家教導員身邊。

雲軍工食堂的各個窗口,大部分都只在飯點時間段開放,而軍校生的作息又規律到近乎病態,兩層原因使然,八點多的食堂已經十分空蕩,整個一層飯廳,只零散幾十個還在嗦面喝粥的學員。

許芳菲跟在鄭西野身邊走進食堂,徑直從粥類面條類的窗口前經過,來到位於最裏側的包點小窗口。

戴白色高帽子的食堂師傅邊麻利地撿包子裝袋,邊讓買東西的人刷卡,蒸籠裏的各色糕點騰騰冒著熱氣,香味兒撲鼻。

鄭西野看了眼窗口正上方的菜單欄,隨口問身邊:“你吃什麽?”

許芳菲一怔,擺擺手,客氣地婉拒:“我剛才吃過了,你不用給我買。”

“軍工大的香菇雞肉包可是一絕。”鄭西野側目看她,挑挑眉:“你確定不嘗嘗?”

許芳菲還是搖頭。

包點窗口前排著好幾個人,鄭西野留下一句“稍等我一會兒”後便邁開長腿站到了一個瘦高男學員身後。

沒一會兒便輪到鄭西野。他點完餐,刷卡付費。

許芳菲看見鄭西野這番回來,目光無意間下移,掃見他拎在手裏的一袋子早餐,瞬間驚了,低呼道:“教導員,我不是跟你說了,不用給我買嗎?”

鄭西野:“這是我一個人的份。”

許芳菲有點不敢相信:“這麽大一袋,你都買了些什麽呀?”

“三個雞肉包,兩個饅頭,四個雞蛋和一杯豆漿。”鄭西野語氣很隨意,“多嗎。”

許芳菲目瞪口呆。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也張成了一個圓圓的“O”形,半晌才咽口唾沫,幹巴巴地擠出一句:“你這頓早餐,頂我一整天的量。”

這這這。

這也太能吃了吧!

鄭西野聞言,垂眸自然而然打量她一圈,淡聲說:“你這麽小的骨架體格,拿自己跟我比?”

許芳菲被噎住,仔細想了想,也對。他這麽大一只,渾身上下全是實打實的腱子肉,加上平時那麽高強度的體能訓練,再不多吃一點,可能會分分鐘低血糖暈倒呢。

如是一番思索後,許芳菲當即對教導員人猿泰山一般的食量予以了充分理解。她指指他手裏的各種餐點,問:“教導員,我們現在是不是要找個位置坐下?”

鄭西野眼風在食堂裏掃視一圈,搖搖頭。

許芳菲費解。

沒等她提出疑問,鄭西野已經隨手從袋子裏拿出一個大饅頭,咬了口,邊咀嚼邊臉色淡淡地動了動下巴,示意她跟他出去。

兩人便一道並肩離開食堂。

沒走兩步,許芳菲覺得奇怪,扭頭看了眼正在啃饅頭的鄭西野,問:“教導員,為什麽你不在食堂吃早餐?”

鄭西野說:“食堂裏人太多。”

許芳菲依然不懂:“吃個飯,幹嘛管人多不多,又不是沒座位。”

鄭西野側目看向她,語氣非常冷靜地繼續說:“我只想和你單獨待一起。”

“……”許芳菲臉一下滾燙,心裏慌亂,飛快逃也似的撤回視線,不敢瞧他。頓了下,她支支吾吾地再次開口,小聲:“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散散步,遛遛彎兒。”鄭西野說著稍頓,忽的想起什麽,又道:“對了,人工湖旁邊的三角梅應該開了。”

聽見“三角梅”這個詞,許芳菲眸光微閃,驚奇道:“學校裏還種了三角梅?”

“嗯。人工湖旁邊種了一大排,每年秋冬季節,那一片兒都很漂亮。”

鄭西野盯著她:“想看嗎?”

許芳菲憧憬不已,連忙朝他點頭。

鄭西野彎起唇:“跟我來。”

臨近十二月,雲城天氣已經轉涼。秋末快入冬,許多花卉都相繼雕零,但人工湖旁栽種的三角梅卻開得正盛,紫紅色的花朵熱熱鬧鬧擠在枝頭,垂墜的花條形成三角梅瀑布,花團錦簇,美不勝收。

許芳菲被這艷麗的美景震撼,仰著脖子在樹下走來走去,看見地上有花朵掉落,便彎腰撿起來,小心翼翼放進掌心。短短幾分鐘,她小小的手掌便盛滿一大捧紫色小花。

鄭西野坐在湖邊的長椅上吃早餐,目光直勾勾落在捧花的嬌小身影上,瞳色漆黑,眉眼柔和。

須臾,許芳菲集滿了小花,歡歡喜喜跑回長椅前坐下,然後捧起花朵、手掌在鄭西野眼前攤開,獻寶似的說:“好不好看?”

鄭西野註視著這張精致靈動的小臉,淡淡一彎唇:“好看。”

許芳菲覺察到什麽,擡起眼簾看他。將落花舉高,正色提醒:“我是問你花好不好看。”

鄭西野正色回答:“我是說你好看。”

許芳菲兩腮飛上紅霞。不想跟他東拉西扯費腦筋,她腦袋轉回來,繼續欣賞掌心裏的小花。欣賞了會兒,不由咧嘴笑起來,感慨道:“果然,美好的事物可以治愈所有壞心情。”

鄭西野正把剝下的雞蛋殼放進袋子,聞言頓了下,看著她問:“你今天心情不好?”

話音落地,小姑娘不知想到了什麽,原本亮閃閃的明眸瞬間黯下幾分。臉也低垂下去,運動鞋的鞋尖有一搭沒一搭地劃拉地面,看起來就像一顆流失水分、整個兒蔫掉的小草莓。

鄭西野眉心微蹙,輕聲:“不方便說?”

“倒也不是……”許芳菲苦惱地歪了歪腦袋,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自己的煩心事。足足好一會兒,她才下定決心般深吸一口氣吐出來,擡眸看向身便的男人,將徐晴珊被告發事件的來龍去脈,全部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講述完事情始終,才剛被治愈好轉的情緒再度低沈,許芳菲落寞地斂眸,怔怔道:“這件事不是我做的,可是沒有人相信。”

鄭西野安靜地凝視著她,沒有接話。

“教導員,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麽感受嗎?”許芳轉過頭,沮喪地長嘆:“就像我必須用一只已經沒有墨水的筆,寫一封長信,不管我寫得多用力、多認真,最後這張紙依然是空白。”

鄭西野沈默少傾,道:“你想不想聽一聽我的看法。”

許芳菲點頭:“嗯!”

“你現在的仿徨、沮喪、失望、無力,所有鋪天蓋地的負面情緒,其實不是那個有進食障礙的學員、或者其它任何人給予的。”鄭西野很淡地笑了下,說,“它們並非來自於外界,而是來源於你自己。”

許芳菲聽糊塗了,不解地皺眉:“教導員,我不懂這是什麽意思。”

鄭西野:“在這個世界上,你能感知到的痛苦中,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因為某個事件的結果與你原本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相悖。所以你一時間難以接受。”

“就像徐晴珊這件事。告密的人不是你,但其他人卻不信任你,懷疑你,所以你委屈難過甚至憤怒。讓你感知到這種種情緒的,其實是你本身。”

鄭西野的嗓音低沈而輕緩,語速不急也不慢,很容易便會讓人產生依賴與信任。看著這雙平靜溫和的眸,許芳菲煩躁郁悶的內心,也仿佛在一瞬之間得到了安撫。

她思考了幾秒鐘,說:“那面對這種事,具體我應該怎麽處理?”

鄭西野把剝好的雞蛋吃完,又喝了一口豆漿。咽下後,他語氣隨和地回答她:“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許芳菲忙問:“哪兩個?”

鄭西野:“第一個選擇,讓我幫你解決這件事。”

許芳菲訝然:“你出面?”

“對。”鄭西野搖晃了下紙杯豆漿,語調柔和,“我去幫你處理,你什麽都不用管,只需要調整心情,繼續開開心心地上學。”

許芳菲滯了下,又問:“第二個選擇呢?”

鄭西野稍頓,撩起眼皮定定看向她,說:“第二個選擇。別人的行為與思想,你無法左右,把你該說的說了,能做的做了,擺明態度。這種局面,你越是逃避、越是畏縮,那些閑言碎語越會甚囂塵上。”

許芳菲眼簾垂下去,十指收攏,使勁握成了拳頭,遲疑不決。

關於告密的誤會,如果讓鄭西野出面,她可以繼續縮在自己的殼子裏,安安心心等風浪平息就好。

如果選擇第二條路,就是無論徐晴珊等人信不信,她都要主動找上門去將事情說清楚,擺明態度。

可是。

許芳菲用力咬住嘴唇。

可她性格溫吞,從小到大,甚至沒有和人紅過臉吵過架,這樣的自己,即使是“據理”也未必能做到“力爭”,加上現在312室全員都對她態度惡劣,真要她這麽直沖沖殺過去,她怕自己露怯,怕自己無法承受那些難聽的話,怕各種想象不到的後果……

許芳菲內心天人交戰,半天拿不定主意。

這頭的鄭西野仿佛對她的艱難處境毫無所覺。他拿起一個香菇雞肉包,一掰成兩半,分給她一半:“喏,嘗嘗?”

許芳菲焦慮得腦袋都要裂了,哭喪著一張小臉瞧那包子,有氣無力說:“教導員,我都愁死了,哪來的心情品嘗美食。”

鄭西野輕嗤了聲,自言自語似的感嘆:“果然還是個小娃娃。”

許芳菲無語地擡高視線看他。

“小姑娘,你才十九歲,未來的人生長得很,你還會遇到各種各樣真正的難題和難關。”鄭西野挑挑眉毛,語氣輕淡,“這麽一件小事就讓你傷透腦筋,你讓我怎麽放心你?”

許芳菲囧,覺得怪怪的,小聲咕噥道:“你說這話的感覺,都不像我的教導員。”

鄭西野:“那我像你什麽?”

許芳菲遲疑地回答:“像老父親。”

鄭西野:“。”

鄭西野屈指,在她小腦袋瓜上不輕不重地一敲,柔聲道:“我對你這崽子跟養閨女有什麽區別?”

許芳菲嗷了聲,捂住腦袋揉了揉。她還在糾結如何處理被誤會告密那件事,忍不住軟著嗓子說:“教導員,你覺得這件事我怎麽辦比較好?我想聽聽你的建議。”

鄭西野靜默兩秒,道:“私心來說。崽崽,我希望你讓我幫你解決。”

許芳菲:“為什麽?”

鄭西野:“因為我舍不得你受到哪怕一丁點的委屈和傷害。”

許芳菲臉蛋驀的微紅。

然而,鄭西野緊接著又開口了。他平靜道:“可是理智來說,我希望你能自己出面。”

許芳菲耳根子熱熱的,嘴唇囁嚅幾下,問:“這又是為什麽?”

鄭西野眼神落在她臉蛋上,眸光沈沈,深不見底。

他說:“因為許芳菲同志,我和你都是軍人,有我們必須要承擔的責任。我沒有辦法一直守護你,你終有一天會長大,會脫離開我的羽翼,會踏上你必須要走的路。縱是我再不舍、再不忍,我也必須要放手,讓你學會獨當一面。”

雲軍工每棟宿舍樓都是相同配置,每層一個洗衣房,每層一個開水房,每天下了晚自習後,學員們就會以寢室為行動單位、三五成群,提著各自的熱水壺去開水房接熱水。

這天晚自習後,曲畢卓瑪像往常一樣拎起自己的水壺,招呼寢室其它人:“走走走,打開水去!”

張蕓婕從上鋪跳下來,坐在凳子上彎腰換拖鞋,隨口道:“有沒有不想去要幫打熱水的,先說,我這兒可以幫拎一個哈。多的恕不伺候。”

話音剛落,梁雪便第一時間出聲,說道:“我我我!我不想去,班長,麻煩你幫我帶一下!”

張蕓婕輕啐一聲,數落:“軍訓結束這些天,你哪天自己去打過開水?不行,今天你必須自己去。”

梁雪趿拉著拖鞋站起身,過來抱住張蕓婕,晃來晃去撒嬌:“班長班長,你最好了。我今天早上腿抽筋,現在都還麻著呢,懶得動,你就幫幫我吧,我保證,這絕對是最後一次!”

張蕓婕拿這姑娘沒辦法,只好嘆了口氣,認命地幫大小姐打水。

魏華從桌上拿起校園卡塞兜裏,提起水壺左右一瞧,狐疑地欸了聲,問:“許芳菲呢?”

“還沒回來,估計還在自習室寫作業。”李薇接話,“咱們等她回來再一起去吧。”

張蕓婕卻說:“卓瑪,許芳菲的水壺你幫她拎著,咱們順手就給她打回來了。”

李薇:“許芳菲說了讓咱們幫她打水?”

“沒有。”張蕓婕回答,“我這不是怕去了開水房,又遇到312室那幾個嗎。”

李薇脾氣爆,一提這茬簡直火冒三丈,怒沖沖道:“遇到又怎麽樣,本來這件事就和許芳菲沒關系,她們硬把臟水往許芳菲身上潑!成天陰陽怪氣說三道四,欺負老實人!”

“誰欺負老實人了?”突的,一道溫婉輕柔的嗓門兒從屋外傳來,房門推開,許芳菲拿著教材回來了。

一看見她,屋裏其餘幾個姑娘的神色皆是微變。

這種糟心事,說多了就是找堵,平添不愉快。李薇沖許芳菲笑了下,打哈哈道:“沒什麽。”

許芳菲臉色如常,低眸掃見室友們手裏的水壺,說:“準備去打水呀?正好,走吧。”

眾人:“……”

眾人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副一言難盡的表情。

那頭,許芳菲已經放下書拎起了水壺。擡頭見室友們還幹站著,茫然道:“走啊。”

“哦,好好,走走走。”李薇和魏華幹巴巴地附和。

這時,張蕓婕卻伸手拽住了許芳菲的胳膊。

許芳菲不解,側頭看向她:“怎麽了班長?”

“你別去開水房了。”張蕓婕臉色微沈,道,“每天這個點兒312的也要去打水,一會兒遇上了,壞你心情。”

許芳菲很淡地笑了下:“沒關系,走吧。”

“許……”張蕓婕還想說什麽,許芳菲已經拎著水壺提步出去了。

307室的許芳菲一行來到開水房。

好巧不巧,果然遇見了312室的六個女孩。

開水房的水箱一共就兩個,要供整層樓的所有學員打水,位置吃緊,加上晚自習後又是每天的打水高峰,這會兒開水房裏早就排起了兩條長龍,直從水箱跟前排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312室正好就排在1號水箱隊伍的中段。

徐晴珊幾人原本還在聊天。忽然,其中一個人看見了許芳菲和張蕓婕她們,臉色微變,緊接著便搡搡徐晴珊的胳膊,朝她遞了個眼色。

徐晴珊往後看了眼。

瞧見許芳菲,她清麗的臉龐瞬間陰沈幾分,不屑地別開眼。

312室的周倩冷哼了聲,道:“有些人臉皮真厚,做了壞事不知道躲遠點,天天在人家受害者跟前晃悠。成心讓人不痛快!”

徐晴珊扯了扯周倩的袖子,搖頭:“算了,班長。咱不理她。”

李薇聽見兩人的對話,氣得捋起袖子就想沖上去,卻被許芳菲攔住。

許芳菲嘴角輕輕彎了彎,說:“站好,一會兒撞到人,被開水燙到怎麽辦。”

“……”李薇憤憤咬了咬牙,礙著人多不好發作,只能強自把這口氣咽下來。

許芳菲垂著眸,安安靜靜排在2號打水隊伍的最後。

不知是出於什麽原因,開水房的所有學員看見307室的幾人,都像是頗不自在,紛紛避讓開,就連排在她們前面的學員都往前挪了挪,離這幾個女孩遠遠的。

不多時,開水房裏響起一陣壓抑著嗓音的對話。

問話的是一個高年級的女學員,不解道:“奇怪,大家怎麽站那麽擠?”

室友回話:“後面是307的人。”

高年級學員很好奇:“307怎麽了?”

室友:“說是那個寢室的學員人品有點兒問題,所以大家才躲得遠遠的,不跟他們接觸……”

高年級學員:“具體是什麽事兒呀?”

室友回答:“不太清楚,好像就是不講信用,出賣朋友什麽的。”

“哦,那確實太不應該了。”

“可不是麽,真過分。”

……

閑言碎語仿佛病毒一般,肆意蔓延。

許芳菲聽見那些言論,嘴唇抿唇,腦海中回響起鄭西野的話:【別人的行為與思想,你無法左右,把你該說的說了,能做的做了,擺明態度。這種局面,你越是逃避、越是畏縮,那些閑言碎語越會甚囂塵上。】

的確。

越是逃避,畏縮,閑言碎語不會消失,只會變本加厲。如今,有關她告密的事幾乎已經傳遍整層宿舍樓,甚至連無辜仗義的張蕓婕李薇她們,都受到了她的牽連,被校友們誤解、排斥、孤立。

許芳菲閉上眼,十指收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終於,在徐晴珊打好了水,提著水壺從許芳菲身旁經過時。她出聲叫住了她。

“徐晴珊。”

一道女聲念出三個字,不輕不重,在開水房內響起,瞬間便吸引來了所有人的註意力。

徐晴珊聞聲,腳下步子略微頓住,轉過頭來。

一旁的張蕓婕等人也楞怔了瞬,詫異地轉身往後看。

許芳菲暗自做了個深呼吸,繼而淡淡地說:“對於你下個星期就要強制休學做心理治療的事,我表示遺憾,和同情。”

聽見這句話,徐晴珊先是楞了下,隨之便是一聲冷笑。正想出聲諷刺兩句,許芳菲已再度開口,將她的言辭堵在了喉嚨裏。

“但是有些話,我覺得我有必要跟你說清楚。”

“……”

許芳菲臉色沈而冷,眸光堅毅如炬,眼神重若千斤,毫不躲閃地同徐晴珊對視。此時此刻,不知為什麽,在這雙眼睛的註視下,徐晴珊莫名竟有幾分心虛。

徐晴珊用力清了清嗓子,道:“你要說什麽?”

“首先,我再說一次,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你有進食障礙這件事。把這件事告訴你們隊幹部的,不是我。”

身穿軍裝的年輕女孩,面龐青澀而堅定,每個字音都鏗鏘有力,穿透所有人的耳膜:“其次,眾所周知,軍校生因未來的任務需求,不能有任何心理疾患,你隱瞞自己有暴食癥已經嚴重違反校規。你說你從小就有個軍旅夢,你想成為一名軍人,那你現在就應該好好治病爭取早點回來,而不是對著一個無辜戰友宣洩你那無處宣洩又毫無道理的怒火。”

最後一個字音落地,整個開水房內驟然陷入死寂,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有些訝然失語。

這些日子,她們或多或少都聽見了一些關於許芳菲這個女孩的流言蜚語,有的聽完就忘,有的不以為意,有的則信以為真,卻從來沒有人去懷疑、去證實這些流言的真實性。

如今真相被當眾揭開,眾人驚訝之餘,又感到有些愧疚。

好一會兒都沒人說話。

這一頭,徐晴珊也被這番擲地有聲的話給震懵了。她訥訥地看著許芳菲,嘴唇開合,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然而,令徐晴珊萬萬沒想到的是,許芳菲忽然又朝她笑了下。那笑容風輕雲淡,隨意而坦蕩。

“另外,好心提醒你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多長個心眼兒吧。做這件事的人不是我,至於是誰,就是你們之間的事了。”許芳菲稍頓,目光不帶任何情感色彩地掃過徐晴珊的一眾室友。

幾個女孩子知道誤會了許芳菲,神色都有些尷尬,紛紛躲閃著她的目光。

最後,許芳菲看向徐晴珊,道:“還是祝你早日康覆。希望等你病好再回來的時候,能成為一個心如明鏡、明辨是非的人。”

徐晴珊窘迫極了,動了動唇,終是囁嚅著道:“許芳菲,對不起。”

“不用道歉。”許芳菲說。

這麽說,倒並不是因為許芳菲大度,而是通過這件事,她已經很清楚自己和徐晴珊不是一路人,將來也不大可能再繼續做朋友。

最後,許芳菲無視所有人震撼的目光,臉色冷靜地接開水,臉色冷靜地拎起壺,又面無表情地轉身走人。

這天晚上,因著在開水房的那番英勇發言,許芳菲又一次成了整層樓議論的焦點。

“太帥了太帥了!”

307室內,張蕓婕拍這大腿直呼666,接連誇讚:“許芳菲,想不到你平時溫溫柔柔文文弱弱的,拽起來這麽酷啊!”

魏華也說:“就是。剛才你說話的時候,真的拽炸了酷斃了!你是沒看312那幾個的臉色,比鍋底還黑呢!”

“這波反懟給力!”李薇豎起大拇指,“邏輯清晰思維嚴明,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特別是最後那個挑眉,嘖嘖,畫龍點睛!讓她們不分青紅皂白冤枉人,公道自在人心,這下讓她們也出個名!”

許芳菲怕出眾也經不住誇,讓室友們糖衣炮彈一轟,小巧的臉蛋已經紅成番茄色。她捂著雙頰窘迫道:“你們別打趣我了,我剛才說那些話的時候,緊張得腿都在發抖。”

幾人圍在一起說笑了會兒,之後便分批洗漱,各自上床。

難得周末,大家夥都很珍惜能用手機的時光,紛紛抓緊時間,追劇的追劇,打游戲的打游戲,煲電話粥的煲電話粥。

許芳菲則給喬慧蘭打去了一通視頻電話。

接通後,她先是詢問媽媽和外公的身體,以及小萱的近況。

聊著聊著,視頻裏的喬慧蘭忽然笑道:“對了,江警官之前給你外公買了一輛輪椅。你抽空給他打個電話,感謝一下人家。”

許芳菲對此頗為詫異:“江警官,他給外公送了輪椅?”

“不只是輪椅。”提起江敘,喬慧蘭臉上樂成一朵向日葵,“他隔三差五就會來咱們家,送東西,幫忙,總之熱心得不得了!可真是不錯的小夥子。”

許芳菲忽然想起什麽,靜了靜,遲疑地說:“媽,其實江警官這麽照顧我們,是有人拜托他這麽做的。”

“哦,對。江敘也這麽說。”喬慧蘭點點頭,很好奇:“不過他沒告訴我那人是誰。菲菲,你知道不?”

許芳菲斟詞酌句,試探:“你還不記得,以前我們樓下有個鄰居,很年輕,男孩子,幫過我們很多次?”

喬慧蘭回想數秒:“哦,以前住3206那個小夥子。他都搬走好久了,你怎麽忽然提起來?”

許芳菲:“就是那個哥哥托江警官照顧我們。”

喬慧蘭大驚:“啊?”

許芳菲支吾了下,邊思考怎麽告訴媽媽“3206已經搖身一變,成為了她的教導員”這件事,邊小小聲繼續:“而且,那個哥哥現在……”

話沒說完,視頻裏的畫面忽然變得卡頓,喬慧蘭皺起眉,連著餵餵餵好幾次,嘀咕了一句“這信號也太差了”便掛斷視頻。

許芳菲:“。”

……算了算了。

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過非同尋常,視頻電話裏三言兩語,根本說不清楚,還是等放假回家再告訴媽媽吧。

許芳菲抱著手機囧囧地想。

不多時,喬慧蘭又將視頻打了過來,母女兩人閑聊了二十來分鐘,掛斷。

許芳菲又給遠在新加坡的楊露發去了一條微信消息。

許芳菲:露露,在幹嘛?

楊露秒回覆:咦?你拿到手機啦?

許芳菲:嗯。軍訓總算完了,累癱【大哭】以後我每個周末可以用手機。

楊露:恭喜。

許芳菲:你最近怎麽樣?

這條消息發出去,楊露那頭半天都沒回音。許芳菲抱著手機左等右等,足足等了四十分鐘,對框裏才彈出一行新消息。

楊露:就那樣,我這水平到哪兒念書都差不多【摳鼻】

許芳菲:你剛才幹嘛去了,這麽久才回我。

楊露:跟江源打游戲。

許芳菲:……?

許芳菲:江源?你和他打什麽游戲?

楊露:哦,忘了告訴你,我和江源在一起啦。

“……”看著好友發來的這行文字,許芳菲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她感到驚悚至極,艱難消化了好半天才又敲過去一行字。

許芳菲:……什麽時候的事?

楊露:就上上個月。那天我登王者,發現他也在玩這個游戲,加上玩了幾局,後面就聊上了,再然後就在一起了。

許芳菲:可是,你在新加坡,他在哪兒?

楊露:緬北吧,聽說就是在跟他爸搞邊貿。

許芳菲:你們網戀?

楊露:大家都在異國他鄉,網戀就網戀咯。

楊露:我高中的時候就對他挺有好感的。本來以為,高三我去了雲城,我和他鐵定沒戲了,沒想到還有這種緣分。哈哈哈哈哈哈。

楊露:好了不說了,我游戲開了,有空再聊!

好友與江源的緣分,如同淩城夏季的暴雨一樣猝不及防。就是不知道,這緣分是良緣,還是孽緣。

許芳菲心情十分覆雜,好半晌才點開表情包,故作輕松地選定一個寫著“再會朋友”的張學友熊貓頭,回覆給楊露。

許芳菲的社交圈小,朋友也不多,跟媽媽與楊露聯系完,她就抱著手機發起了呆。

室友們都還在忙著自己的事,有的在和閨蜜聊八卦,有的在和隊友峽谷廝殺。

許芳菲靜默好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撥出去了一個號碼。

嘟嘟沒兩聲,接通。

那個人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蘊著窗外夜色的清冷,語調卻又溫和:“怎麽了?”

“你……”因在宿舍,這隱秘不為人知的小心思,她戚戚然,唯恐被人發現。甚至連“教導員”這個稱呼都不敢喊,只是囁嚅著,輕聲問他:“你還沒有睡吧?”

她害怕打擾到他休息。

電話那頭,鄭西野很隨意地“嗯”了聲,回她:“還沒有。怎麽?”

許芳菲心臟撲通狂跳,似乎下一秒就要從嗓子眼兒裏蹦出來,蹦跳到月亮上。她頭埋進被窩,深呼吸,努力撫平慌亂緊張的思緒,仿佛是冒著天大的大不韙般,問道:“你可不可以,把你的微信號給我?”

對面靜默兩秒,而後,很輕地低笑出聲。

許芳菲:“……”

許芳菲臉都要燒起來了,屏息凝神等他回答。

鄭西野:“你這麽緊張地給我打電話,就是說這個?”

“你為什麽知道我很緊張?”許芳菲驚呆了,幾乎壓著嗓子脫口而出。

為什麽隔著電話線,他都能知道她的情緒變化。

怎麽做到的!

鄭西野淡淡地說:“等你什麽時候像我在意你一樣在意我,你就知道為什麽了。”

許芳菲臉嗖嗖更紅,窘得不知道回什麽話。

須臾,又聽鄭西野建議說:“我加你吧。”

許芳菲呆住:“咦?”

“看你這麽容易害羞。”他語調輕緩而低柔:“我們兩個之間,還是我來主動比較好。”

“……”

掛斷電話,許芳菲縮在被窩裏,聚精會神盯著手機。不多時,當當兩聲,她微信收到了一條好友添加申請。

她大眼一亮,移動手指點進去。

【Ye發來一條好友申請,備註:鄭西野】

頭像是一片幹凈如洗的藍天。

許芳菲點擊了同意申請。好友添加成功,她先是給鄭西野發過去了一個微笑表情包,接著便點擊那個藍天頭像,進入他的朋友圈。

鄭西野的朋友幾乎是空白。

為什麽要說“幾乎”呢?

因為在整個半年可見的內容裏,有且僅有一條朋友圈,發送於幾個月前,沒有文字文案,只有一張旺仔軟糖的照片。

這是?

許芳菲驚訝地眨了眨眼,認出來——這是他沒收她情書那晚,她送給他的那包軟糖。

整個朋友圈,居然只有她送的糖果?

許芳菲楞住了,下一瞬,Ye發來了新消息。

鄭西野:巡視完我的朋友圈了?

“……”

許芳菲大囧,心虛地回覆:我只是隨便看看……

鄭西野:巡視完就早點睡,小姑娘家家的,熬夜對身體不好。

許芳菲心裏暖暖甜甜,回覆:嗯嗯!晚安!

鄭西野:晚安。

軍訓結束,各種專業課便呼嘯而來。

周一到周五,許芳菲依然需要每天五點五十起床,下樓集合,去食堂吃早飯,再和同專業的隊友們一起列隊,整整齊齊地進入教學樓上課。

這天是周三,許芳菲在電腦室查完資料回寢室,隨手翻了翻厚達數十頁的信息學專業課程表。發現,今天下午的課表裏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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