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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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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西野的眼神清正直白。話說完,許芳菲察覺到他的意有所指,白皙的臉蛋飛起紅霞,窘得垂下腦袋,默默錯開與他相交的視線。

張子傲這幾個粗線條的大男孩當然沒發現兩人之間有什麽異樣。

不僅如此,張子傲還對教導員豎起了大拇指,說道:“當然可以。俗話說得好,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距離。鄭隊就是鄭隊,目標明確定位清晰,佩服佩服。”

於是乎。關於“教導員同志一把年紀還沒交過女朋友”的問題就算是過了,游戲繼續。

真心話大冒險進行到第三回 合的時候,許芳菲的小剪刀手在一堆硬邦邦的石頭手勢裏尤為醒目。

她默默將手縮回來,認栽道:“我輸了。”

突的,坐在張子傲旁邊的男生發現了問題一個,提出:“這個游戲是由首輪贏家向輸家提問。可是我們五個都算首輪贏家,誰來提問?”

少年們眼神在彼此之間往來一圈,一時都拿不定主意。

鄭西野等了會兒,見沒人出聲,便想把這差事攬自己頭上來。畢竟這幫新兵營的小子初生牛犢不怕虎,天馬行空,什麽問題都有可能問出口,小丫頭臉皮又薄,他怕她遇著什麽難以啟齒的問題,會難為情。

然而,就在鄭西野薄唇微動即將開口的前一秒,一個亮堂嗓門兒先他響起來,說:“我來吧!”

說話的是坐在張子傲旁邊的男生,濃眉大眼五官端正,笑起來時一口白牙噌噌反光,跟個鐵憨憨似的。

鄭西野話被堵回去,清了清嗓子,沒有出聲。

許芳菲看向大白牙少年,朝他友善地彎彎唇:“你問吧。”

大白牙少年不愧是個大直男。他看著許芳菲,頓都沒頓一下便脫口而出:“許芳菲,你有喜歡的人嗎?”

這個問題雖然有點太直白,不過也問進了在場所有男同志的心坎兒裏。白牙少年話音落地,男學員們眼睛裏立刻閃爍出好奇的光芒。大家夥不約而同,定定望向他們漂亮的獨苗女同學,等她回答。

許芳菲都楞住了。

以前和楊露她們玩這個游戲,一群青春期的少年少女,關心的事繞來繞去就那幾樣,誰暗戀誰,誰喜歡誰。許芳菲倒也很理解。令她有點詫異的是,軍校的同學們原來也這麽八卦接地氣嗎……

呆滯幾秒後,她俏麗的臉蛋浮起兩朵羞窘的紅色雲朵,支支吾吾好一會兒,才低下腦袋,聲若蚊蚋地擠出一句話。

“我想,可能算有吧。”許芳菲說。

白牙少年不解地皺眉,問說:“許芳菲,這種問題,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你這‘可能算有’是什麽意思呀?”

張子傲也接話:“就是就是。到底有沒有?”

幾個問題拋過來,許芳菲兩頰漲得通紅。向來靦腆的她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一句話。

見狀,鄭西野面色霎時沈下幾分。他視線冷冷掃過幾個少年,道:“行了一個個的,人一姑娘家,別沒輕沒重。這個問題過,我說的。”

張子傲等人還是半大孩子,情商是低了點,但也都沒什麽壞心眼兒。經教導員這麽一訓斥一提醒,他們才發現女學員小臉已經紅得底朝天,頓覺尷尬又懊悔。

白牙少年不好意思地摳摳頭,說:“不好意思啊許芳菲,我們沒有惡意的。你千萬別討厭我們。”

“怎麽會!”許芳菲趕忙擺手:“沒關系的,我們繼續玩游戲。”

白牙少年咧嘴,燦爛地笑:“好!”

游戲繼續。

鄭西野不動聲色瞧了眼面紅耳赤的小姑娘。小姑娘專心猜著拳,接收到他的眼神信號,一呆,旋即便朝他露出一個感激的笑。

烏黑分明的眼睛彎成兩道小月牙,含俏含妖,說不出的勾人。

鄭西野:“。”

短短半秒鐘,底下一股火直竄腦門兒。鄭西野眸色驟深,察覺勢頭不妙,心裏惱火,邊低咒自己他媽的就這點兒出息,邊把視線移向別處,一眼不敢再看那張他覬覦多時的臉。

游戲又過了兩三回合。

這時,顧少鋒邁著步子穿過兩節車廂找來了。他走到6號隔間門口往裏瞧,還有點驚訝:“圍一塊兒幹啥呢。”

許芳菲等人立刻站起身,敬禮喊道:“顧隊。”

“坐坐坐。”

出了學校,講究和規矩便不再死板。顧少鋒隨手招呼著學員們重新坐下來,自己則看向許芳菲,略有些為難地說:“許芳菲,你在這個隔間住得還習慣嗎?”

許芳菲怔了下,回答:“習慣。”

鄭西野從顧少鋒的表情裏看出了端倪,淡淡道:“是不是吳敏那邊說不方便?”

“不是吳敏的事兒。”

顧少鋒嘆了口氣,岔開兩條大長腿,大馬金刀往幾個男學員邊兒上一坐,繼續對許芳菲道:“我和你鄭隊本來想著,要是鋪位能換,就把你弄去和指揮大隊的五個女學員住,也和吳隊說好了。結果,我們過去一看,和那五個姑娘住同一個隔間的人,壓根不是咱學校的。那個同志不太願意換位置,我們也不好勉強。”

許芳菲連連道:“不能換就算了,這兒挺好。”

顧少鋒勸慰:“也就三十幾個鐘頭。你克服一下。”

許芳菲笑:“顧隊放心,我沒問題。”

顧少鋒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什麽,轉身瞪著眼睛交代幾個男學員:“有女同學呢,你們幾個註意點兒,睡覺都把鞋和衣服給我穿好了,誰敢脫鞋脫襪子我收拾誰。”

男孩們轟轟炸炸笑起來,接話道:“放心吧顧隊,我們知道要臉。”

顧少鋒又和鄭西野打了個招呼,之後便轉身走了。

綠皮火車轟隆隆前進,車窗外的景物從城市站臺,到鄉野農田,從蔥翠山林,到幽靜山谷,老實車頭冒著濃煙,鐵路兩旁的萬象世界一一向後掠去。

夕陽從西邊的地平線墜落,夜幕低垂,弦月爬上穹頂。

男孩們天生睡眠好,管你是在學校還是列車上,沾床就能呼呼大睡。夜深人靜時分,張子傲幾人已經水沈,狹小的車廂隔間內鼾聲四起。

耳畔轟隆隆的列車行進聲,混合著男孩們哼哼的鼾聲,此起彼伏。許芳菲在下鋪的床上躺了會兒,毫無睡意,索性小心翼翼穿鞋起身,壓著步子離開了隔間。

夜間,為保證大部分旅客的睡眠,列車上大部分的照明燈已經熄滅,唯餘長長的過道區域,每隔幾米還留有一盞小夜燈。

許芳菲來到了9號車廂的盡頭。

這裏是與10號車廂連接處的慣性通道,空間寬敞,鐵皮地面隨列車行駛而輕微晃動。

許芳菲靠窗站著,視野中,遠處的山脈輪廓連綿起伏,像極了一幅色彩暗沈的水墨畫。

突的,一個聲音突兀響起:“怎麽還不休息?”

許芳菲微驚,回過頭,看見鄭西野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她身後。他穿著簡單的軍綠色短袖體能服,長褲軍靴,站姿隨意,整個人有種平日軍裝筆挺時不具備的美感。

有點頹懶,有點散漫,是種帶著蔫壞的俊。

許芳菲緊張起來,愧疚地問:“教導員,是我起床的動靜把你吵醒了嗎?”

鄭西野搖頭。

她這才放下心。想起他剛才的問句,回答:“我睡不著。可能環境比較陌生,身體沒適應過來。”

鄭西野盯著她,眉峰微挑,懶洋洋地問:“是那群小子打鼾的聲音太大,吵得你睡不著吧?”

聞言,許芳菲臉登時紅了個透,尷尬得不知如何作答。

鄭西野看她這模樣,答案已經了然於心。他無奈地勾了勾嘴角,道:“軍營裏就是這樣,一幫子老爺們兒,糙得很。本來我們打算提前把你的鋪位跟其它女兵放一起,結果訂票的時候出了點意外,不好意思。”

許芳菲急忙說:“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出來拉練,一個隊的人本來就應該同吃同住。”

鄭西野高大身軀慵懶地靠著車壁,目光沈靜,落在姑娘的臉上。他說:“那我陪你說說話?”

“好呀。”

許芳菲開心地揚起嘴角。靜默了會兒,她遙望向遠處的山脈,想了想,忽然說:“奇怪。我仔細回憶了一下,以前在家裏,外公也經常打呼。不過很奇怪,聽著外公打呼,我不覺得吵,反而可以睡得更好。”

說到這裏,許芳菲頓了下,腦袋埋下去,音量也跟著落低幾分:“其實,我真的挺想媽媽和外公的。”

鄭西野註視著她,說:“這是你從小到大,第一次離開家出遠門?”

許芳菲回答:“嗯。”

鄭西野淡淡道:“那你想家很正常。等時間長了,就會好一些。”

許芳菲擡眸看向不遠處的男人,忽生好奇:“教導員,你是雲城本地人嗎?”

鄭西野:“是。”

許芳菲聞聲,看向他的目光平添幾絲艷羨,訥訥道:“那你平時應該可以經常回家。真好。”

然而,對於她的猜測,鄭西野卻給予了否認。他說:“我很少回家。”

許芳菲狐疑地歪了歪腦袋:“為什麽?”

鄭西野說話的語氣平靜:“一是因為我以前在狼牙,工作太忙。二是因為我回家也一個人,跟在宿舍住著沒什麽區別。”

“你之前說過,你媽媽很多年前就……”許芳菲不自在地停頓了下,繼續道:“可是,你爸爸呢?”

鄭西野側頭看向車窗外,很隨意地答道:“植物人,睡了十幾年了。”

許芳菲:“……”

這個回答大大超乎了許芳菲的預料。她感到無比的震驚,以致於喉嚨幹澀,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幹澀:“你媽媽去世得早,你爸爸又一直病著,那你小時候是誰照顧你?”

“我初高中都是住校,偶爾周末回院子,不是江敘爸媽叫我吃飯,就是宋瑜爸媽叫吃飯。”他沈黑安靜的視線重新落回她臉上,懶漫彎起唇,輕描淡寫,最後甚至還帶了句揶揄自嘲:“都說吃百家飯長大的人命硬,還真是。”

一時間,許芳菲如鯁在喉,心裏泛開酸澀的苦楚。

她原本以為,鄭西野是軍區大院裏長大的孩子,家庭條件優越,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卻沒想到,相較而言,他的童年似乎比她還可憐——她的爸爸雖然去世得早,但她的媽媽給予她所有愛,填補了她童年缺失的所有空缺。

而他,失去了母親,也失去了父親……

許芳菲心疼鄭西野的經歷和遭遇,沈默片刻,說:“難怪宋瑜和江敘和你走得近。”

畢竟是青梅竹馬一張飯桌上長大的呢。

鄭西野靜了靜,道:“我工作忙,自從18歲以後就經常天南海北出任務,很少在淩城待。說來慚愧,在我爸身上花的心思,江敘宋瑜都比我多。”

許芳菲笑了笑:“看得出來他們人很好。”

鄭西野淡淡的:“嗯。”

許芳菲誠懇地雙手合十,念念道: “希望鄭叔叔能早點康覆。”

鄭西野笑:“承你吉言。”

她頓了下,又忍不住給他加油鼓勁出主意:“教導員,你不要擔心,現在醫學很發達。而且醫學不行,還有玄學。”

鄭西野聽得有點兒疑惑,挑挑眉:“玄學?”

兩步遠外,小崽子亮亮的眼眸瞧著他,用力點頭。她說:“我老家有一家藥王菩薩廟,都說很靈。聽我媽媽講的,以前她有個認識的發小,三十幾歲的時候得了重病,跑遍了很多大醫院,醫生都說沒得治?這家人沒辦法,只能回老家。後面有人告訴他們,藥王菩薩廟很靈,讓他們去拜拜祈個福,結果這個阿姨的病就真的好了,現在都還活蹦亂跳的呢。”

鄭西野聽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心下好笑,覺得荒謬但也沒反駁,不鹹不淡地應:“那挺神奇?”

許芳菲:“等軍訓結束我拿到手機,就給我媽打電話,讓她代你去拜拜,你爸爸說不定就好起來了呢。”

周圍陡然陷入一片安靜。

滴答,滴答。

兩秒鐘後,鄭西野嗤的低笑出聲,說:“小姑娘,中國人民解放軍內務條令第九十條明確規定,軍人不得參加迷信活動。你在這兒跟你上級大肆宣揚封建迷信,知道是什麽後果不?”

許芳菲有一瞬的楞神,繼而大囧,慌慌解釋:“我不是讓你參加迷信活動,我、我只是想幫你把所有方法都試試。”

鄭西野勾起唇,眸光懶漫裏摻雜著不加掩飾的寵愛:“我又沒說要處理你,你緊張什麽。”

兩人就這樣東拉西扯地閑聊。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困意襲來,許芳菲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擡手揉眼睛。

鄭西野見狀挑了挑眉毛,輕聲問:“困了?”

許芳菲朝他點點頭。

鄭西野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把,說:“走,跟我回去睡覺。”

聽見這句話,許芳菲耳根子驀的一紅,擡高眼簾看向他,窘迫地支吾:“教導員,你這句話聽著好奇怪。”

鄭西野:“哪裏奇怪?”

“……具體哪裏奇怪,我說不上來。”小姑娘兩腮滾燙,困惑地撓了撓耳朵,“反正,就是感覺怪怪的。”

鄭西野神色自若,隨手拎著她的後領,跟拎小雞仔似的把她給提溜起來,邁開長腿往回走,漫不經心道:“覺得我占了你口頭便宜?”

過道本就狹窄,許芳菲被鄭西野拎著走在他旁邊,兩人之間的距離趨近於零。

她被他身上的清冽氣息熏得有點暈乎乎,鬼使神差就點了下頭:“好像是?”

“那還不簡單。”鄭西野側目看她,輕輕一挑眉,“你占回來不就行了。”

許芳菲:“……”

許芳菲默默汗顏:“謝謝了教導員,大可不必。”

一夜過去,太陽從世界的東方緩緩升起。

淩城喜旺街9號。

喬慧蘭像過去的每一天一樣,早起,洗漱,幫年邁的父親翻身按摩,將中午要吃的飯煮進電飯鍋,按下定時煮飯鍵,接著便拿著鑰匙出了門,騎車趕往喪事一條街的鋪面。

淩城地處偏遠,當地人普遍都講迷信,哪個時節適宜結婚,哪個時節適宜進廟,哪個時節適宜回鄉祭祖,都有規矩。照淩城這邊的說法,十月到十二月間,土地沖太歲,諸事不宜。

因此,整整一個上午過去,喬慧蘭的鋪子只賣出去兩對小紅蠟。

她嘆了口氣,十一點半左右便請了隔壁佛像鋪的熟人幫著看鋪子,自己則趕回家中給老父親和小萱做飯。

緊趕慢趕。

喬慧蘭人剛走到喜旺街門口,便聽見背後有人招呼她,喚道:“喬阿姨。”

聲線爽朗磁性,很是耳熟。

喬慧蘭一楞,回頭看了眼。十月的淩城已經入秋,對方人高腿長,一身簡單的深灰色薄夾克搭配休閑黑長褲,眉眼英挺,幹練帥氣,兩只手各拎一大堆糧油水果,正沖她溫和地笑。

喬海蘭臉上立刻展開燦爛笑意,問:“江警官,您怎麽來了?”

“今天我休假,閑著沒事兒,過來看看您和外公小萱。”江敘笑著,邊說邊把手裏的一個粉色紙盒擡高幾分,又道:“上回聽小萱說想要個芭比娃娃,我給她買了。”

江敘人長得好,這種帥氣和普通帥哥不一樣。他一身正氣,端方持重,標準的體制內小夥,屬於讓大爺大媽們看一眼就特有好感特信賴的面相。

他平時唇線抿直的時候顯得嚴肅,可晃晃芭比娃娃這麽一笑,簡直暖進喬慧蘭的心坎裏。

喬慧蘭又是感動又是不好意思,笑說:“江警官,這段日子你對我們照顧太多了,我真不知道怎麽感激你。”

“喬阿姨,您這就見外了。”江敘拎著東西,跟在喬慧蘭身後往3棟2單元走。他個子高,卻細心將就著喬慧蘭的步速,說:“我朋友既然托我照看你們,你們的事就是我的事。加上現在菲菲念書又離得遠,一年到頭回不來幾次,您就別跟我客氣了,有什麽需要的,隨便使喚。”

喬慧蘭困惑:“你老是說有人托你照顧我們,卻又一直不說那人是誰。我這真是糊裏糊塗的。”

江敘:“阿姨,等時機成熟,您會知道的。”

喬慧蘭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便嘆了口氣,笑著搖搖頭,領著江敘開門進屋。

“小萱!”喬慧蘭接過江敘手裏的大袋小袋,笑吟吟地朝屋裏喊:“快出來,看看誰來了。”

不多時,一個穿藍色小裙子的小姑娘便蹦蹦跳跳地跑出臥室。

看見江敘,小萱立刻驚喜地瞪大眼:“江敘哥哥!”

江敘高大的身軀蹲下來,沖小丫頭張開雙臂,勾勾手。

小女孩兒立刻飛撲過去抱住他。

江敘抱著小萱直起身,捏捏小丫頭的臉蛋,含笑看她:“小萱最近乖不乖。有沒有惹喬阿姨生氣?”

“才沒有呢!”小萱抱住江敘的脖子,撅著嘴一臉的神氣:“不信你問喬阿姨。”

江敘:“不用問,我相信小萱。”

片刻,江敘放下小萱,進到臥室跟外公打了個招呼。出來後,他拿出給小姑娘準備的禮物,遞過去:“來小萱,送給你。”

“哇!!!”

小萱開心得跳起來,三兩下扒開包裝盒,把粉頭發的芭比公主抱進懷裏,摸來摸去愛不釋手。

喬慧蘭系上圍裙,沈聲叮囑小姑娘:“小萱,收了江敘哥哥的禮物你應該說什麽?”

她興奮地仰脖子看江敘,道:“謝謝江敘哥哥!”

江敘蹲下來,摸摸她的腦袋:“不客氣。”

小萱撲閃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面前的英俊男人,笑得格外甜:“江敘哥哥,你對我和喬阿姨、外公、還有菲菲姐姐都好好!我最喜歡你了!”

江敘:“我也喜歡小萱。”

小小姑娘又握起小拳頭,道:“我決定了!我今年生日許願,願望就是希望能和江敘哥哥變成一家人!”

江敘挑挑眉毛:“你這願望可能不太好實現啊。”

“有什麽不好實現的!”小萱天真無邪地眨眨眼,繼續說:“你如果和菲菲姐姐結婚,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呀!”

江敘輕嗤:“你這樣亂點鴛鴦譜,你姐姐知道嗎。”

“姐姐最疼我。我幫你說好話,說好多好多好話,她就嫁給你啦!”小萱驕傲地揚起小下巴,“而且江敘哥哥你長得這麽好看,姐姐肯定也和我一樣喜歡你。”

聽見這話,廚房裏的喬慧蘭被逗得笑個不停,說:“小丫頭片子,不許胡說。”

江敘又捏了捏小萱的臉蛋,站起身說:“喬阿姨,您忙著,我就先走了。”

“走什麽呀!”喬慧蘭忙顛顛追出來,道:“我飯都煮好了,一起吃。”

江敘還想推辭,一旁的小女娃卻伸出小手輕輕攥住他的衣擺,晃來晃去耍賴撒嬌:“不走不走,江敘哥哥不許走!”

江敘無奈,只好朝喬慧蘭靦腆地勾起唇,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麻煩您了喬阿姨。”

顛簸了三十幾個小時,雲軍工的大一新生們抵達南城車站時,距離他們出發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天半。學員們在隊幹部和教導員們的帶領下下了火車,徒步往南城雲冠山區行進。

他們的最終目的地,是雲冠山軍事基地。

晚上七點半點整,拉練隊伍抵達雲冠山區。本次拉練任務的行動指揮官是一名目光堅毅身材敦實的中校,姓羅。他命令全隊原地休息,準備吃晚飯。

搭載著炊事班一行的兩輛軍用大卡車早已提前抵達附近。炊事員們搭竈生火,很快便做好一葷一素的簡餐,設好四個打飯點。

學員們排隊過去打飯。

不多時,排到許芳菲。炊事員從大桶裏取出一個刻有“八一”標志的不銹鋼大飯碗,大鐵勺先舀起一勺飯,又舀起一勺菜,一股腦全都裝進飯碗裏,遞給許芳菲,動作利落。

許芳菲伸手接過來,說了聲“謝謝”。她端著飯環視一圈,很快便找到張蕓婕等人。她小跑過去。

307室的女孩們重新碰頭,圍坐在地上邊吃飯,邊小聲聊起天。

張蕓婕壓低聲:“你們隊就你一個女生,你在火車上跟誰一起住的?”

許芳菲往嘴裏放了塊包菜,剛斷生,還有點硬。她嚼爛咽下,道:“就我們隊其它人。”

李薇駭然:“啊?那你也太慘了。”

“其實也還好。”許芳菲笑笑,“我們隔間的男孩子都挺講衛生的。”

曲畢卓瑪邊吃邊問:“應該都打鼾吧?”

許芳菲詫異:“你怎麽知道?”

曲畢卓瑪噗嗤一聲,指著許芳菲小臉上兩個碩大的黑眼圈,道:“一看你昨晚就沒睡好,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許芳菲囧,尷尬地撓撓頭。

幾個女孩說著小話,忽然,梁雪驚叫一聲。

大家夥楞住,紛紛轉頭看向她,問:“怎麽了梁雪?”

梁雪臉都嚇白了,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打報告。

吳敏:“什麽事?”

梁雪驚恐不已地說:“吳隊,飯裏有蟲!”

吳敏淡淡瞧著她:“有蟲怎麽了?”

梁雪:“……”

吳敏的神態相當淡漠:“有蟲你挑出來不就行了?”

梁雪:“……”

梁雪看著飯裏那只小蟲,惡心得胃口全無,哪兒還下得去手把它挑出來。兩秒鐘後,她幹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將飯碗放到了地上。

吳敏見狀,皺眉問:“你幹什麽?”

梁雪朝隊幹部擠出一個僵笑,弱弱地說:“吳隊,我好像也沒多餓,我待會兒吃點壓縮餅幹就行了。”

誰知此言一出,換來吳敏的厲聲呵斥。她冷冰冰地沈聲:“炊事班的同志露天燒火做飯,有點蟲有點泥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真在野外作戰的時候,有飯吃就不錯了!別說吃有蟲的飯,就是讓你把蟲當飯吃你也得全部吃下去!吃完!”

梁雪被嚇得渾身一抖,不敢再說什麽,默默端起飯碗挑出小蟲,咬咬牙把心一橫,閉著眼把飯往嘴裏刨。

姑娘們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也都埋頭努力把飯往嘴裏塞。

許芳菲吃著飯,忽然也看見碗裏有一只黑乎乎的小蟲。她動作微僵。

恰好這時鄭西野從她背後經過。他看了眼她的飯碗,靜默幾秒,面無表情道:“許芳菲,跟我來一下。”

許芳菲心生不解又不好多問,只好站起來,端著碗跟在鄭西野身後。

鄭西野帶著她一路往前,直至離大隊伍相隔數米才停下。

許芳菲捧著碗,問:“教導員,有什麽事嗎?”

鄭西野垂眸,拿幹凈筷子扒拉著自己碗裏的飯菜,遞給她:“我檢查過了,這份沒蟲,小石子兒我也挑出來了。剛打的飯,一口沒動。你吃這個。”

許芳菲眨了眨眼:“那你吃什麽?”

鄭西野掃了眼她手裏有蟲的飯碗:“我吃你這份。”

許芳菲怔住。須臾,她朝他擺手,說:“不用了,我就吃自己的。”

鄭西野欲言又止。

“你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做到。”小姑娘笑容柔和,“我會努力成長。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成為和你一樣的人,也成為你的驕傲。”

說完,她便用筷子小心翼翼將碗裏的小蟲挑出來,扔掉,又低下頭,嘴裏塞了一大口米飯肉菜,腮幫鼓鼓,認真地咀嚼。

夜色清朗,月明星稀,雲冠山腳的荒蕪空地滿是碎石瓦礫。生火做飯的帳篷亮著數盞白色的燈,燈光混著月光星光,齊齊照在少女的側顏上。

那張臉,素面朝天,因舟車勞頓而隱含疲態與憔悴,甚至還沾染著一絲泥汙,遠不及她平日的驚艷嬌媚。

卻令鄭西野移不開眼睛。

他透過姑娘溫婉清澈的眼睛,看見了一個無比純凈、堅毅、比他見過的高山長河都更加壯美閃耀的靈魂。

這一眼,他知道自己已為她徹底淪陷,成為了她虔誠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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