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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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啤酒瓶在趙益民腦瓜上粉碎,七零八落的玻璃碎片散了一地,混著酒液血跡,泥濘狼藉。

鄭西野覷了眼滿地血汙,臉上的神色紋絲不變。

其餘男人也依舊神色輕松,津津有味地觀摩吹水佬教訓小弟。

趙益民被砸得頭破血流,鬼嚎一聲痛苦倒地,捂著頭直抽抽。

汩汩血水順著指縫不住往外淌。

趙益民嚇傻了,生怕這個表哥為保全自己真的要他命,心裏沒底,不住哀叫討饒:“哥,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吹水佬一瓶子砸完,仍不解氣,又是兩巴掌狠狠摑過去,破口大罵:“媽的,臭小子,成天屎尿不分惹是生非,要老子給你擦屁股!野哥的馬子是你能動的麽!”

趙益民被打得眼冒金星,膝蓋發軟,跪都跪不穩,伸手扶了把茶幾,這才勉強撐住身體。他痛哭著仰起頭,望向鄭西野,一把鼻涕一把淚:“野哥,是我有眼無珠,以後許芳菲就是我姑奶奶,我他媽每天燒香供果把她當祖宗一樣供著!求您再饒我一次,再饒我一次!”

“讓你不長記性!”吹水佬爬起來,照著這殺千刀的表弟怒踹兩腳,“讓你不長記性!”

趙益民本來就已失血過多,吹水佬平時又是個練家子,一身的橫肉蠻力,哪兒經得住他這樣揍,沒一會兒,連躲的力氣都沒了,整個人爛泥般癱在地上,奄奄一息,出氣兒多過進氣兒。

須臾,鄭西野不耐煩地擡擡下巴。

邊上兩個青年立刻上前,攔住已經紅了眼的吹水佬,一左一右,彎下腰,將死豬似的趙益民扛起,悄無聲息拖出雅間大門。

胸前紋蝴蝶的紅裙女孩懶洋洋靠在門外,正在玩手機。聽見開門聲,扭頭瞧一眼,知道裏面完事兒了,給手下人遞了個眼色。

幾人心領神會,連忙拿起拖布和清水桶進入雅間。

有人指著趙益民,問:“蝶姐,這小子怎麽辦?”

“送隔壁的診所去。”

從始至終,許芳菲被鄭西野捂著眼睛,視野裏只有一片漆黑。好一會兒,視線才重歸明亮。

她環視一圈。

屋裏已不見趙益民的身影,地上的玻璃殘渣和滿地血汙,也不知何時被打掃得一幹二凈。

鄭西野坐回沙發,金屬打火機噌一聲,亮起火光。

他點燃一根煙。

吹水佬額頭後背全是冷汗,恭恭敬敬站在幾步遠外,舔著臉道:“野哥,那臭小子我罵也罵了,揍也揍了,您消消氣。”

“吹水哥,你表弟一個大男人,跟兩個小女孩兒過不去。”鄭西野垂著眸,漫不經意撣撣煙灰,道,“這種事,傳出去你臉上也沒光。”

吹水佬嘆了口氣,賣起慘:“我姨身體差,打了幾百支促排針才求來這麽個不爭氣的兒子,這次您就當賣我一個面子,高擡貴手,放阿民一馬。”

鄭西野:“放不放不是我說了算。”

吹水佬聞言滯了下,視線微轉,遲疑地望向站在沙發旁邊的許芳菲。見這女娃青澀稚嫩小頭小臉,頂多也就十七八的年紀。

吹水佬皺起眉。

他十四歲就出來混,怎麽說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跟鄭西野這樣的狠角色,認慫是別無他法。但,要對著這麽個黃毛丫頭點頭哈腰,他拉不下臉。

吹水佬就這麽僵立原地,數秒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鄭西野也不催促,好整以暇,懶洋洋地看戲。

時間又過去了大概一分鐘。

吹水佬暗自咬牙,終於面朝許芳菲,不情不願地開口:“小妹妹,我替我弟跟你說聲對不起。我向你保證,不會有下次,請你原諒他。”

趙益民是個混賬,他哥哥又能好到哪裏去,這兄弟兩個,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向她道歉認錯,不過是趕鴨子上架,沒有半點真心。

許芳菲很清楚,如果不是迫於鄭西野的威懾,這個吹水哥絕不可能向她表達絲毫歉意。

她克制著怒火,沒有搭這人的話,只是質問:“我同學楊露呢?”

吹水佬伸手,指向雅間裏側的隔間:“跟裏頭躺著呢。”

聞言,許芳菲立刻三步並作兩步走,奔向隔間。進去一瞧,發現這個隔間是個類似休息室的區域,光線暗淡,擺著兩張引人遐想的按摩床。

楊露躺在外側那張床上,雙眼緊閉,兩腮酡紅,渾身酒氣沖天。

許芳菲心一沈,趕緊檢查楊露身上的衣物。

吹水佬站在隔間入口,摸了摸鼻子,急於撇清:“欸,先說清楚啊,我們可什麽都沒做。進這間酒吧之前,她就已經喝高了。”

許芳菲伸手,晃了晃楊露的胳膊,喊道:“楊露?楊露?”

“……許芳菲?”楊露皺著眉睜開眼睛,看清面前的臉龐,十分困惑,“這是哪裏?”

見楊露只是醉酒,沒有大礙,許芳菲總算松了口氣。她伸手將楊露扶坐起來,擔憂道:“這麽晚了,你怎麽喝這麽多酒?”

“我和幾個朋友在外面玩,說有個酒吧今晚剛開業,大酬賓,酒水全部七五折。我們點了幾套酒在玩游戲,後來……”楊露吃力地回憶著,突然想起什麽,神色大變,“後來就遇到了趙益民!”

提起這個名字,楊露像是活見鬼,惶恐不已地抓住許芳菲的手,顫聲口齒不清道:“他說他在學校經常看見我、我和你走在一起,問我是不是你朋友,我酒勁上頭懟了他兩句,然後就被他拖走了……”

“沒事了,沒事了。”看著楊露驚慌的神色,許芳菲又是內疚又是心疼,伸手抱住她,輕輕拍她的背脊和腦袋,“趙益民已經走了,沒有人會傷害你。”

許芳菲一聲接一聲地安撫。

楊露情緒稍微穩定了些,任由許芳菲攙扶著走出隔間。

她腦子還暈乎著,擡高眼簾,茫然地看向滿屋子陌生人。片刻,楊露擰眉,使勁甩了甩頭,大著舌頭問許芳菲:“這、這些都誰呀?”

許芳菲正要答話,屋外卻忽然響起一陣人聲,雜亂無章。

下一瞬,雅間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幾名身著警服的男女破門而入。

吹水佬見狀,臉色驟沈,低罵:“操,怎麽還驚動了條子。”緊接著便溜進隔間躲起來。

“所有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白凈小警察,看起來年紀很輕,應該剛從警校畢業不久。他沈聲道:“全都把身份證拿出來!”

“警官,我們都是正經生意人,每年納很多稅的。”胸前烙著蝴蝶刺青的女孩嬌笑出聲,道,“你們這樣闖進來,會嚇到客人,很影響我酒吧的生意呀。”

年輕警察冷哼:“少在這兒嬉皮笑臉!”

鄭西野面無表情地吐出最後一口煙圈,掐滅煙頭。

這時,又一道高個兒身影從隊伍後方緩步走出,身姿挺拔,神情清冷,警帽帽檐下的五官英俊逼人。

他目光掃視一圈,問:“誰報的警?”

幾秒後,一把細聲細氣的嗓音響起來,用力清了清嗓子,支吾著回答:“是我。”

話音落地,屋子裏鴉默雀靜。

所有人不約而同轉頭,目光匯集到一處——居然是那個毛都沒長齊的丫頭片子。

許芳菲這會兒心頭也在打鼓。

臨出門前,她內心一番鬥爭,最終還是打了報警電話。畢竟,人名警察光輝偉大的形象,在每個孩子心裏都紮著根。

可這會兒這個節骨眼,真見了這一隊光輝人馬,許芳菲忽然又後悔了……

就在她胡七八糟思索的當口,領隊的警官已經走到面前。

他說:“你好同學,我是淩城公安局刑偵大隊的江敘。”

許芳菲:“你好,警官先生。”

江敘扭過頭,不動聲色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的冷峻男人,“你報警說有人綁架了你的同班同學,是怎麽回事?”

許芳菲額頭冷汗涔涔,低著腦袋琢磨著,回道:“不好意思,江警官,是我搞錯了。”

江敘看著她,銳利目光幾乎能洞穿人心:“屋裏這些人你認識?”

許芳菲在這樣的審視下幾乎繃不住,硬著頭皮道:“對。他們都、都是我的朋友。”

就在這時,一陣輕笑冷不丁響起。

江敘和許芳菲同時循笑聲望去。

鄭西野走過來,站到了許芳菲身旁。他嘴角噙著一道散漫的弧,整個人四平八穩,懶倦隨性,毫無破綻:“警官,我家小孩子不懂事,浪費這麽多警力,對不住。”

兩個男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

一個冷漠,一個研判,刀光劍影。

片刻,江敘平靜地問:“同學,這是你的誰?”

“是我的……”昏暗包間內,許芳菲站在鄭西野身旁,臉蛋不可抑制地泛起紅潮,“哥哥。很親的哥哥。”

江敘伸手,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寒聲:“麻煩出示一下證件。”

鄭西野從錢夾裏取出身份證,遞過去。

江敘低眸打量兩眼,沒發現什麽異常,扯扯唇,皮笑肉不笑地將證件還回,道:“不好意思鄭先生,打擾了。”

“不礙事。”鄭西野冷淡一笑,“辛苦各位兄弟跑一趟了。”

一場風波來得毫無征兆,又平息於無聲。

警察們走了。

鄭西野視線掃過一屋子的牛鬼蛇神,最後落定在兩個年輕小姑娘身上。一個穿著條超短裙,頭暈目眩醉醺醺,自己幾乎站立不穩,另一個衣著保守素面朝天,正擔憂地攙扶著另一個。

鄭西野盯著和周圍格格不入的少女,問:“你朋友怎麽樣了?”

話音剛落,楊露嘴裏忽然含混地蹦出句什麽,咬字非常不清晰。

許芳菲沒聽清她的話,手臂用力把楊露扶穩,腦袋往她塗著玻璃唇釉的嘴巴靠近些許,問:“你說什麽?”

楊露這會兒頭暈得厲害,努力半天才捋直舌頭,在許芳菲耳畔說:“我、我頭疼,不喝了。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好好好。”許芳菲連忙點頭,“我這就送你回去。”

楊露醉眼迷蒙,模糊視野裏依稀映入一張布滿憂色的幹凈小臉。她辨認出是許芳菲,放下心,身子一軟歪倒在好友肩上。

楊露是瘦長身形,一米六幾的個子體重一百來斤,著實苗條。但許芳菲細胳膊細腿兒力氣小,平時要扛動一個百來斤的人已經難比登天,更別說,這會兒楊露還喝酒了。

醉酒的人渾身使不上力,身子就如同灌了鉛,比平時要沈上好幾倍。

許芳菲搖晃了一下,勉強用全身力量支撐住楊露,剛要帶著她離開,又想起什麽。她扭頭看向不遠處的男人,吃力道:“今晚謝謝你。我們先走了,再見。”

鄭西野卻說:“我送你。”

話音落地,一屋子爺們兒不約而同相視一眼,眼神折射出幾分詫異。

那邊廂,許芳菲婉拒的話已經滾到嘴邊,又硬生生咽回去。

雖然不太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他添麻煩,但是……

這麽晚了,這片街本來就不是什麽太平地方,她一個人帶著楊露出去,確實不安全。

遲疑好幾秒,許芳菲最終還是點點頭,“嗯。”

之後,鄭西野回身給手下人交代了兩句,隨後便帶著許芳菲和楊露離開了“本傑明”。

車就停在路邊的露天停車場。

鄭西野給車解了鎖,紳士地替兩個女孩兒拉開後座車門。

許芳菲雙手抱住楊露的腰,費勁地把她往車裏托。

鄭西野見許芳菲動作吃力,眉頭微蹙,想給她搭把手,餘光掃見楊露清涼的穿著,又頓住了,杵在原地沒有動。

好一陣功夫,許芳菲才把楊露給懟進汽車後座。

楊露被剛才一番動靜給驚得清醒了點。她睜開眼,揉揉眼睛,迷茫地左右看,然後打了個酒嗝問:“許芳菲,這是哪兒?”

好友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手背將眼妝揉得臟兮兮,亂七八糟糊在清秀可人的臉蛋上,看著就像只小花貓。

許芳菲忍俊不禁,安撫道:“在車裏。你睡一會兒,馬上就到家了。”

看見許芳菲的臉龐,楊露瞬間放下心來,點點頭,趴在她腿上睡過去。

許芳菲拿出一張紙巾,輕輕替楊露擦拭花了的睫毛膏。

鄭西野坐進駕駛室,透過中央後視鏡往後瞧,剛好看見這一幕——她眼睫低垂,細白的指尖捏著紙巾一角,替好友擦臉,神色專註,繾綣溫柔。

鄭西野盯著她腮邊垂落的那綹耳發,心念微動,幾秒才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鄭西野:“你朋友住哪兒。”

許芳菲回憶了下,報上了一個地址。

直到從楊露家的單元樓內出來,許芳菲緊繃著的神經才完全松懈。

庭院深深,夜風吹散暑氣,帶來幾分難得的涼爽。

許芳菲耷拉著腦袋往前走著,忽然轉頭,望向身邊的男人,試探問:“今天,我是不是差點給你惹上大麻煩?”

鄭西野側目看她一眼,“你說那些條子?”

許芳菲點頭。

愧疚地沈默幾秒,許芳菲又道:“對不起。當時我一直聯系不上你,又怕楊露出意外,只能報警了……”

今晚那麽多警察神兵天降,要不是他足夠沈著冷靜,恐怕真的會被她害死。

“你沒有做錯事,不用道歉。”

鄭西野嘴角微勾,“相反,你很聰明,很理智,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聽他這麽說,許芳菲倏的楞住,連帶著腳下的步子也跟著停下。

鄭西野也隨她站定。

他微垂眸,目之所及,朦朧月色下,年輕女孩清靈的眼眸映入月光,閃閃熠熠,亮得像點綴了滿天星河,清澈幹凈,濯滌了他每一根神經。

又一陣風吹過,一縷發絲從許芳菲腮邊垂落,柔柔飄揚。

近乎鬼使神差,鄭西野伸手,輕輕將那縷發捋起,別到她耳後。

修長的指,指肚粗糲,有意無意刮過少女細嫩雪白的耳垂。

許芳菲紅了臉,眸光閃動,內心兵荒馬亂,下意識便歪過頭躲開。

鄭西野手指懸在半空,停頓片刻,垂下。

他淡淡地說:“這世上人心隔肚皮,好壞難以分辨,別輕易相信任何人。再遇到類似的事,找警察錯不了,那些是好人,無論發生任何事,都會保護你。”

許芳菲問:“那你是好人嗎?”

鄭西野直勾勾瞧著她,沒有說話。

許芳菲擡眸,鼓起勇氣與他對視。

周圍又是一陣死寂。

半晌,鄭西野輕輕一挑眉:“你覺得呢。”

許芳菲抿唇,思索著他剛才那番話,覺得邏輯不通,忍不住小聲反駁:“你不是好人,不也一直在保護我。”

鄭西野說:“我護著你,那不一樣。”

她不解:“哪裏不一樣?”

他眸色沈靜,嘴角卻勾起個寡淡的弧:“你都說我是你親哥哥,你當然是我小心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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