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羽鐸幾乎將半個辦公桌都搬了過來，他在這間病房裏處理工作，並隨時陪同著孩子。

他並沒有馬上給孩子取名字，準備等某天楚宥回來，兩人一起想。那不會太久，他深有把握。

看護人員給孩子用熱水擦了身體，然後也在一邊坐著，她是程黯特意從其他科調過來的，對於孩子的出生知道得不多，心裏有很多好奇，同事們私下也在討論，不過都離事實真相差了幾步。她覺得疑惑，孩子父親這麽優秀又帥氣，孩子母親為什麽會忽然離開，是出了什麽意外，可是看殷羽鐸的神態似乎不太像。

看護不時拿眼角餘光去偷瞄殷羽鐸，同事們有時候會拿她打趣，說這麽好的機會，讓她趕緊趁虛而入，從小孩身上做突破點，說不定哪天就被殷羽鐸看上，然後就能嫁給高富帥，成為人生贏家了。看護當時就給那些調笑她的同事們一人腦袋瓜子給了一下，別說靠近那個人，就是和他待在一個房間裏，她都覺得呼吸困難，快要窒息，更別提主動去搭訕了，對方偶爾看向她的視線，跟看街邊的電線桿一樣。

誰會喜歡電線桿啊？她自己都不會。

看護趴在孩子床邊，眼珠子盯著孩子的臉，還沒有巴掌大，眼睛也沒有睜開，小小的身體睡得很熟。

她正看的出神，一只骨骼分明的手伸了下來，落在孩子面頰上，輕輕撫摸著。

她拿眼去瞧，床對面站著的高個男人，等人走了許久，才緩緩回過神來，她想殷羽鐸一定很愛孩子母親，他眸底深處的繾綣愛意，讓她這個外人看了後，都覺得想要沈溺其中。

肖辰開著車，在醫院正門外等著，在看到門口殷羽鐸出來時，馬上推開車門下車，快步上前接過殷羽鐸手裏拿著的數個文件，最近殷羽鐸離開的時間，一天比一天晚，有時候到晚上十一二點，連帶著他回家的時間，也拖到了更晚。作為殷羽鐸的直屬下級，算是工作中最接近他的人，他見自己老板這樣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每天都是高強度的工作，有時候是真的想去勸慰幾句。

然而也只是想，他人微言輕，說的話，估計殷羽鐸也不會聽。也只能是看著，以及陪著。

“明天晚上第八屆xx頒獎典將正式舉行，主辦方邀請你去，老板你看……”肖辰看向車後鏡裏的人。

“推了！”殷羽鐸嗓音低沈，面色沒有絲毫波動。

“好像黎野也會去。”肖辰一直在著人私下跟著黎野和楚宥，對於他們的行蹤都掌握地比較清楚。

似乎是黎野一相熟的好友，被提名了最佳男配角獎。已經確定了他會出席，近來他不管去哪裏，都會有意無意地將楚宥帶上，肖辰因此認為，明天晚上可能楚宥也會出現。

“幾點開始？”殷羽鐸手指在膝蓋上叩了兩下。

“八點準時。”

“好。”

得到殷羽鐸肯定的答覆，肖辰收回了眼。

吃了湯鍋後，從店裏出來，黎野開車送楚宥回去。那是一套剛剛租下來的一套一的房子，客廳，一間臥室，加獨立的廁所和廚房，黎野最開始的打算，是讓楚宥住到他那裏去，他想著既然都對楚宥說了他們兩在一起，楚宥和他住一起，也不算突兀，不過楚宥卻是直接回絕了。

他說他記不得黎野向他表白的事，也不記得他答應過對方要交往這件事，他自己有套在按揭的房子，不是沒有地方住，然而前兩天他去自己家，卻發現裏面住了其他人，一打聽才知道，房子被他給賣了。

楚宥沒地方去，又不肯去黎野家，他問黎野他之前住哪裏，黎野語焉不詳，不肯明說，楚宥心中起疑，他身份證沒有，□□也不知道放哪裏，說是三無人員也不過分。正一籌莫展之際，某天，有個男的拿了一個包給他，隨後什麽話也沒有說，轉身就走了，楚宥打開包，看到裏面赫然放著的就是他的所有證件。

銀行ka密碼他沒有忘記，然後就到中介公司租了這套房子。

房子沒有電梯，七層高，需要慢慢爬，黎野把車直接開到了樓下，楚宥道了謝後開門從車裏出來。

黎野也跟著下了車，楚宥走向樓梯口，黎野走過去，從後面拉住他手腕。

楚宥轉頭，問他：“還有什麽事？”

“楚宥，我……”黎野他想說我能抱抱你嗎，不過他開不了口，表情掙紮著。

用另一只手將黎野手拿開，楚宥直視著黎野：“我想，我們做朋友就好。”

“你答應過了，會和我在一起，為什麽”黎野低聲吼道。

“我記不得那個，等我恢覆記憶，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那麽我不會否認的。”楚宥淡然地說。

楚宥轉身走向前方，給黎野留下了一個決然的背影。

黎野坐回汽車內，兩只手放在方向盤上，猛地砸了一下。

楚宥去買了個新的手機，卡還是之前常用的那個，用身份證到營業廳辦理了回來。他打開手機，上面有一條未讀信是楚原發來的。

說他已經回了南城，約他明天晚上出來見一面。楚宥不清楚，楚原知不知道他失憶這回事，楚原到了南城來，看他話裏的意思，應該之前他們就聯系過，那麽或許能從他那裏打聽到一點他忘記的事情。

夜色漸深，楚宥洗漱好後，就上了床，他躺在床上，一時難以入眠，偶爾眼前會躍出一個畫面，畫裏的人是他今天下午在雜志社見到的那個。

他好奇心從來都不重，不過這會，事關他遺失的部分記憶，他有種直覺，那部分記憶裏或許會有殷羽鐸。

他們兩個天南海北，怎麽著也不大可能會扯上關系，那麽，到底是為什麽？

楚宥睜著眼，頂頭上方的白色天花板。

黎野本來準備帶楚宥一起去參加頒獎晚會的，不過中途決定還是自己去，他從內部人員那裏得知邀請名單上有殷羽鐸，他可不希望楚宥見到那個人。

他在七點四十多到的會場，正好，殷羽鐸和肖辰也剛來，兩人站各自車門邊遙遙對視，殷羽鐸往他旁邊看過，沒有看到熟悉的人，黎野朝對方無聲微笑。

殷羽鐸坐回車內，沒跟過去，即便是有主辦方的人看到他，準備過來迎接他，他也完全無視，叮囑肖辰開車去醫院。他的時間不會浪費在這樣的地方，和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楚宥在網上找了一家顧客不多，環境清幽的咖啡廳，他把地址提前發給了楚原，在家裏畫了幾乎一整天畫，到晚上七點左右，才收拾了一下，出了門。

到咖啡廳時，不曾想，楚原已經等在了那裏。只有他一個人，楚宥不知為何，心裏竟然覺得應該是兩個。

楚宥落座，服務員過來問他要喝什麽，他本想說咖啡，可話剛到嘴邊變成了紅茶。

楚原看起來精神不好，心不在焉的，眼睛下面也深深的一圈黑眼圈。

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身體似乎還在細微的顫抖。

“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楚宥先向送紅茶過來的服務生道了聲謝後，才開口詢問。

“不，沒事，沒事。”楚原不疊地搖頭。

根本就是有事，但楚宥不好再問，他端起杯子喝茶。那邊楚原像是終於鼓起勇氣，下定了決心，猛地擡頭，看向楚宥。

楚宥給他突如其來的銳利目光驚地一楞，險些把手裏的杯子弄掉。

“哥，你……”楚原頓了頓，“真的喜歡他？”

喜歡她？他？喜歡誰。

楚宥沒搖頭也沒點頭，在楚原看來就是默認了。

“可他是男的啊，兩個男的怎麽可以……太惡心了吧。”後面這句話楚原是盯著自己的手說的。

楚宥以為他說的是黎野：“如果彼此真的喜歡，性別算得了什麽。更何況，我們也沒有傷害過誰，你若是不想看到，可以離我遠一點。雖然你是我弟弟，可是也不太希望聽到你說的這些話。”

“不是，哥，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怎麽會不想看到你，是我自己，是我……”楚原辯解。

“你怎麽？”

“我……”楚原咬著唇，眼眸跳動地厲害，不過最終他還是什麽的沒說。

“你最近工作很忙，睡得不好嗎？眼睛都是腫的。”楚宥也不逼楚原，他換了個話題。

“還行，就是經常會做噩夢。”夢裏總是會有同一個人，壓在他身上，壓地他無法掙紮，喘不過氣來。楚原握著的手心，指甲幾乎陷進了肉裏。

“工作也別太辛苦，要勞逸結合。”

“嗯，我會的。”楚原低垂的眼簾掀起，他繼而道，“哥，如果，我說如果，殷羽鐸他對你不好，你一定要馬上離開他。”

“殷羽鐸？”乍然間聽到這個名字，楚宥手一動，將茶杯撞翻，深紅的液體沿著桌角滴滴答答開始往地上淌。

“你的意思是，我和殷羽鐸在一起？不是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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