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此刻定格,我們彼此看著對方。他那頹唐的面容，有著一雙親切的目光,我感覺得到，他已經記起了前世的所有，也記起了數百年前的我們在一起的日子……

“你還好嗎？”他問。

“好！”

“這麽久了，你去了哪裏？”

“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和這裏很不同的地方。”

我去了另一個世界，我所指的是現實世界。在我心裏，依然有一份疑惑,在現實世界裏，我也曾遇到他，遇到一個名叫唐澤的男子。那個人應該就是他吧？我盯著眼前的他，一切恍如隔世。

我心裏有太多話要問他,也想和他說我所有的經歷，只是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

“你記得前世的那些經歷了？”

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開始有些後悔了，我原本是想問他真的記得我了，記得我們曾經一起的童年了？可到嘴邊卻成了這樣一句，這定然會讓他回憶起另外十世的慘痛經歷。

他似乎感覺到了我心中所想，只是微笑著點頭，一雙略帶深情的眼，眉目間讓我回憶起小時候的那個叫“小澤”的小男孩。

“我一直很擔心你，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他關切的說。

“不會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

“你怎麽會來這裏的？”

“佛祖答應了我的請求，讓觀音菩薩帶我來的！”

“佛祖？他怎麽會答應你來看我？”他臉上有些不可置信，畢竟，他對佛祖的了解遠甚於我。

我微微搖頭。

他朝著廟門口看了一眼，又看我一眼，說道：

“我很久沒見她了，也沒有出過那道門了。好多年前，西天聚會的時候，我出去過一次，之後便一直待著這廟裏。”

我明白，就和我當年被囚禁在觀音山一樣，這座禪廟定然也是施了法，將他禁制在其中，不得出廟門。

“你想見她嗎？”我問。

他聽後，一陣猶豫，然後微微搖頭。

“在我還是金蟬的時候，觀音菩薩是我的師姐，待我如弟；在我是唐玄奘的時候，她對我也是極為照顧，尤其西游一路，也多虧有她暗中相助。但我還是不想見她，只要是西天的人，我都不想再見。”

我完全可以體會到他的心情，曾經為了西天，甘願獻出自己，對佛祖、菩薩及一眾西天同門可謂是情深意重，西天通過西游這個“幌子”，也封了他功德佛這個名號，但當一個人能夠看到自己的前世，發現自己所敬仰崇拜的那些人物，就是前世裏策劃著如何將自己分吃掉的貪婪人物，那些可以看到本質的感覺，會讓人感到絕望、冰冷，還有那種痛，在心底裏攪動著……

他的信仰，五百年的信仰，在一夜之間崩塌了！

這個世界，沒有佛，有的只是謊言、欲、望……

我點頭，我理解他。

“你還記得六百年前，我們在天庭的見面嗎？”我說。

他點點頭，“那時候真傻，為了光大佛教，我答應了佛祖，要去轉世為凡人，那次是我和你的訣別，轉世後，我便再也不記得你，我也拜托你讓你忘了我，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我……”

“你對我可真是夠狠心的！”

“對不起，小沅！”

“你最對不起的是你是自己！”

……

外面，已經夜幕降臨，我們兩人在禪廟裏，借著 “靈核”的溫柔異光，我們從起初面對面站著，到後來一起坐在破舊的打坐墊子上，就那樣一起靜靜地，一起感受著，一起傾談著……

“小澤，你記起我們小時候的事情了嗎？”

“嗯，從我成佛的那天，我就記起來了。那是我所有記憶裏，最快樂的歲月了。”

“我也是，那時候你對我很遷就，不論我怎麽調皮，你都一直守著我。你知道嗎？自從爺爺去世後，你是我唯一依賴！那次我找不到你，我哭了很久……”

他轉身看我一眼，從懷中取出一塊粗布帕子。

我接過來，輕拭著濕潤的眼。

“我在那山林裏找了你很久，我也哭了很久。”他說，“後來我來到了西天，入了佛門，佛門講求四大皆空，我又怎麽可能忘了你？那次和你在天庭相遇，真是沒有半點準備，我的心，在那一刻，竟然是那樣留戀，那樣想待在你身旁，可我已經答應了佛祖，心裏有著重擔，想著光大佛教。那種感覺很累，很累，多想我們只是凡人，可以相守在一起，過著年少時候的無憂歲月……”

“如果還有一次機會，你想過那樣的日子嗎？和我一起！”我註視著他。

他一楞，也是同樣看著我，然後點點頭。

彼此也明白各自心意。

其實在那一刻，我心裏在嘀咕著，這就是我認定的男子嗎？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這樣的疑問讓我對他突然又生出一絲恍惚來。人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從前的時候，總覺得心裏有一處秘境，那裏有一個神秘可親的男子，清亮如水，溫潤如月，就像一個影子。後來，這個人漸漸的清晰起來，不論是在現實世界裏，我遇到的唐澤；還是在這個世界裏，我逐漸有了對小澤、金蟬的記憶，這個男子在我的心裏，也是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親近，我對他有著無盡的思念和牽掛，但當他真的在我面前，我們彼此談著這樣的話題的時候，我心裏那種不可置信的感覺讓我生出一種恍惚來……

人生若夢！

眼前的一切到底是夢還是真的，真，又能真多久？

我伸手，觸碰到他的臉，手指在他的臉上劃過。

他伸手，輕輕地捧著我的臉，端詳著。

“我想和你在一起，回到年少時光。”他說著。

他說的是那樣自然，我能感覺到，這是發自他的內心的聲音。

我莞爾一笑，面對他，我心中想的是昔日的男友唐澤，想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小澤。和他一起，也是我一直想要的。

“嗯！”我點頭，“只可惜，我們找不到曾經生活過的那片山林了。”

“你是說席蘭山嗎？”

“對，聽菩薩說，是叫席蘭山。”

“我隱約記得，若是去找，或許能找到。”

“真的？”我有些激動，畢竟，那裏有我的回憶，是我在這個世界裏的童年記憶。

“嗯！”他笑著，忽而又搖頭，“只可惜，我出不了這禪廟。”

我猛然一醒，記起他被如來佛祖禁制在這禪廟裏，是無法私自走出禪廟的。

此時，我擡眼看廟門外天已經微亮，我和他在這禪廟裏已經足足一個晚上了。時光過得不知不覺，總覺得短暫。

“小澤，我去找佛祖，求他，讓他放了你！”我激動地說。

他疼惜地看著我，“他怎麽可能會放了我？我可是西天的功德佛啊！”

“如來佛祖這次同意讓我來見你，定然不想與我們為敵，聽他話裏似乎也有還我們自由的意思，我去求求他，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他依舊搖頭。“他不會因為要成全你我自由，讓西天名聲遭受質疑的，你還不明白嗎，我是西天的功德佛，我若是脫離佛教還俗而去，這對西天可是不小的影響！”

聽他這樣一說，我似乎才冷靜下來，如同被潑了涼水一般。

是啊，如來佛祖對我寬容也罷，畢竟我本就不是西天的人，但怎會對唐澤寬容呢，他畢竟不是普通人。

……

“姐姐！”

這時，我聽到禪廟外小松在喊我。

我看一眼唐澤，然後便朝廟門走去。

小松和金雕一直守在禪廟的門前，整整守了一夜。見我出來，兩人都是精神一振。

“姐姐，你出來了！”小松迎上，金雕也上前一步。

在他們身後，有兩道浮起來的身影，一個是觀音菩薩，另一個竟然是如來佛祖。我心中驚詫，猜著，定然是如來佛祖來了，小松才喊我的。

我看著如來佛祖和觀音菩薩兩人對我笑著，我心中略作打算，便朝著他們走去。

“佛祖，小女子有一事相求！”我說。

如來笑著，並沒有立即問我。過了片刻，才問，“說來聽聽！”

“求你放了功德佛！”

“哦！哈哈哈……”

我很討厭他這樣的笑，笑的讓人猜不到他心裏想什麽，卻自己的所有想法似乎讓他看得精光。

“你到底願意不願意？”我打斷他的笑。

“哦，你這是求我，還是命令我？”

“求你，也是命令你！”

“哈哈哈，好大的口氣啊！”

在他面前，我真的有些冷靜不下來。他是如來？我到此刻還有些難以置信，這個貌似曾經的導師、師父的人？

我讓自己冷靜一下，才說道：

“佛祖，你若能夠放了唐澤，我願意答應你任何條件！”

佛祖沒笑，他靜靜地看著我。然後微微點了點頭。

“我可以放了他，也可以給你們自由，但我有一些條件，你們可要答應！不光是你們兩人，還有在場的小松鼠、金雕，還有一個人，他得過來，他也需答應我一些條件！”

“誰？”其實我心裏已經猜到。

“昔日的孫悟空，如今在花果山裏的孫興哲！”如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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