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審訊室”其實就是真緒住所的一個秘密地下室。

“真緒小姐，您來了。”屬下早就在門口迎接。

真緒把塑料袋遞給手下，目的地直指地下室。

地下室的電路不太好，經常一閃一閃的，頗有幾分鬼片的感覺。“審訊室”不像電視劇裏演的一樣，血流成河、墻上地上全是幹涸的或者新鮮的血液，不同的慘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好像要把來者拖入地獄。

相反，審訊室幹凈整潔，偏暗的環境也只是為了激起大部分被審訊人的“回憶性恐懼”，促使他們神經衰弱，更方便拷問。

“回憶性恐懼”指：人處在黑暗安靜的環境中，總是不自覺的回憶起以前受到過的欺辱折磨，或是別的痛苦的記憶，從而產生的恐懼心理。

說白了就是自己嚇自己。

地下室空間充足，自真緒來橫濱以來，山下還是第一個來這裏的客人，他榮幸的入住了首個房間。

真緒小心的走下樓梯，留下兩個屬下在門口守衛。

還有一個手下跟在她身邊，想要與她一起下去。

她卻接過手電，向屬下搖搖頭，獨自一人陷入黑暗中。

首個房間設備很全齊華麗，無論是床還是桌子凳子都一應俱全。山下的手腕和腳腕都被鏈鎖拷了起來，他頭發很長，垂落擋住了臉，看過去倒更像一只被關押住的野獸。

真緒摸上開關，把地下室其他的燈打開來了。這是每個房間裏專屬的燈。

這燈沒有和地下室走廊的燈串在一起，只閃了幾下就保持住了亮度。

看清山下的手銬腳拷，真緒拿出屬下的槍，對著鏈條猛射了好幾搶，鏈條應聲而斷。

山下失去了束縛，他向前撲倒跪了下來，接著咳嗽起來。

燈光的刺眼沒有影響到他，他現在才如夢初醒一般，慢慢擡起頭來。

真緒就站在他面前，與他隔著幾條手臂粗的鐵欄。燈光照到女孩的金發上，表面有毛絨絨的一層微光。

蹲下身，真緒看向還在咳嗽的山下，她說：“見了一面，你可以說了。”

山下突然停止了咳嗽，比他剛才開始咳嗽還迅速。他不顧傷痕累累的身體，拖著膝蓋抓住鐵欄桿，他仰起頭，這仿佛已經用盡了他的全部氣力。

頭發隨著他的動作散開，露出那雙照片上的眼睛。

不對，裏面盛滿著，比照片上更狂熱、更瘋魔、更慘奇的感情。一雙普通的黑色眼睛，此刻迸發出強烈的光芒。連經過無數拷打都不屈服的他的手，抓在欄桿上，竟顫抖著。

同樣顫抖著的還有他發白起皮的嘴唇，那張醜陋的嘴上下合並又張開，中間只有一條細小的黑縫。

山下怪笑起來，嘶啞的喉嚨像是粗礫在滾動，他越笑越猖狂，越笑越得意。

真緒看見了山下眼中驟然出現的求生欲望，她舉起槍對準山下的眉心，精神緊繃：“既然你的要求我已經完成了，那麽接下來就應該你來兌現承諾了。”

她的意圖很明顯，拿山下剛剛才出現的破綻，他的性命來要挾他。若是不吐出一些有用的情報，真緒扳動扳機那麽一小下就可以奪去他的性命。

不知山下是不是受到了威脅，他止住了笑聲，眼神像冰冷柔軟的爬行動物纏住了她，他激動的眼珠外突：“第……第二句！”

瘋子……？瘋子！

山下從欄桿的間隙裏把手伸出了，想要抓住真緒的手臂。

真緒向後退了幾步。

山下還不作罷，他整個身體都壓在鐵欄桿上，身上凝固的傷口又流出血來，把光滑潔凈的欄桿上了層血。五官擠成一團扭曲變形，他的兩只手手指僵直，這只為了裏真緒近些，哪怕只有幾毫米！

男人揮舞雙手，找尋一個裏真緒最接近的角度。

真緒果斷開槍。

山下頭上多了個血窟窿，他倒在地上，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瞳仁詭異的歪向真緒。

他口中最後的喃喃：“哈哈哈輸了……輸了……an”

聽到槍響的屬下趕到她的身旁，發現了山下的屍體。

真緒沒有計較屬下的失禮，她把槍還給屬下，順著樓梯回到了地面。

an？輸了？

到頭來真緒也只從山下的口中得到了這兩個破碎的詞語。

一種巨大的奇怪感情籠罩住她，真緒總覺得在哪裏看到過這雙黑色的眼睛。同樣也是這樣瘋狂癡迷，像蛇一般的眼神。

在哪裏？到底在哪裏？

抓住了線索的尾巴，真緒苦思冥想想要見得其全貌，奈何天也不如人意，外面居然下起了磅礴大雨。

繁雜的雨聲打亂了真緒的思索，她少見的有了煩躁的心理。

屬下們已經處理好了山下的屍體，之前來說對他們還算重要的山下，他停止了呼吸，就與世界上千千萬萬的屍體沒什麽不同了。

雖然一樓幹幹凈凈一塵不染，但山下來了後，真緒就從不在這活動了。反而把一樓改造成了一個空曠的茶廳。

縱然處理了屍身，但遺留下來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的鐵銹味還揮之不去。

屬下站在地下室入口，貌似想要用人體過濾器的方式來處理這個氣味。

真緒疲憊的讓他離開，坐在沙發上。用冰冷的手指按揉著太陽穴，希圖讓錯亂神經放松下來，以便更好的思考。

那股血腥味還縈繞在鼻端，真緒本來早該習慣的了，她殺死的人數不勝數，她明明是沐浴在鮮血中的人……

但是好惡心，不論真緒殺死的人數是零個還是一百個，這股味道都好惡心。

山下癲狂的姿態歷歷在目，真緒本不想殺死他，如果身體上的鞭打不能讓他開口，那就破例使用她的異能試試看，可是看到山下的眼睛，真緒控制不住自己開了槍。

不過山下也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了，一個瘋子的話語，比正常人更難揣測對錯。

豆粒大小的雨滴毫不客氣的砸在外面的石板路上。

真緒拉開玻璃移門，新鮮的空氣夾雜著院子裏草木的清爽襲進來。

不同於後院的一目了然，前院種滿了花草樹木，在雨幕裏呈現一片勃勃生機，單看這綠意盎然的院子，又有誰能想到這被小山流水包圍著的房子裏彌漫著人類新鮮的血味呢。

真緒眺望遠方，視線沒有聚焦點，只是散漫的看著。

山下被她抓回來之前包括真正見到她之前都很正常，雖然在普通人裏稱不上是正常人，但總歸不是精神失常。

真緒能感受到旁人傷心、開心、興奮、討厭，此類單一的情緒。可由千萬種情緒組成的人類，往往每個字，甚至每個音，或者呼吸，都摻雜著好多種依附於主情緒的副情緒。

她能感受到山下那時是很激動興奮的，除此之外那種像小飛蟲震動翅膀一樣細微輕小的感情，她對其一無所知。

an……？這個音是山下死前留下的訊息。

真緒用舌頭抵住左右的上齒，試圖發出這個音。

an是個殘缺的詞語或是名字，真緒肯定。因為山下的發音不是模糊的囈語，而是目標明確的描繪，只可惜山下沒有說完就斷了氣。

山下臨死之前說的，他對它的執念一定很深。

真緒拿出手機調出那對母女的信息，她對著母女名字旁括號中的羅馬音默讀了好幾遍。

不，不是她們。

院子裏紅玉色的山茶花正值花期，它們盡力舒展嬌嫩的花瓣，迎接上天賜予它們的甘露。

女孩子孤零零地站在開放式陽臺上，雨滴砸在地上又濺起來，劈裏啪啦的聲音逐漸變小。

這雨來的快去的也快，眼下漸漸變為了毛毛細雨。

真緒劃了劃手機，手機屏幕上只有幾個不占內存打發時間用的小游戲。就在她要把手機息屏時，一條信息突然跳了出來。

From：紅葉姐姐（男人都去死吧）

[真緒，最近降溫來的很急，記得多買幾件暖和的衣服。］

To：玉子燒

From：紅葉姐姐（男人都去死吧）

[還有，院子布置的很漂亮哦。］

To：玉子燒

From：玉子燒

[嗯，我記住了。]

To：紅葉姐姐（男人都去死吧）

真緒摸了摸尾崎紅葉line頭像裏的楓葉，內心堅定起來。

既然這個線索廢了，那就再去清虰市找一個。

重整旗鼓的真緒又上樓處理文件去了。

夜幕降臨，在橫濱，這是屬於港口黑手黨的時間。

橘發少年按著帽子正欲一腳把太宰治踹到墻上，但離他兩公分左右時又停了下來。

他放下腳咬牙切齒道：“太宰治，現在是什麽時候，你還跑去摸魚？！”

中也狠狠地瞪著這顆聰明腦袋，要不是他的腦子，就憑太宰治氣人的能力，他早死上好幾回了！

太宰治有恃無恐地背靠著護欄上，他仰著頭彎下腰，眼睛望向一片繁星閃爍的河流。

“不……”他緩緩開口，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

瘦弱蒼白的手指捏住照片兩邊，材質單薄的照片輕易就被撕破，他再對折撕碎。將碎屑握在手裏，張開放入風中。

照片破碎地被夜風卷入河流，照片上微笑著的母女沈入水中。

中也看著他的動作遲疑的開口：“你……在幹什麽……？”

少年的右眼被繃帶遮住了，他轉過頭對中也眨眨露出來的那只眼。

“作為狗狗的中也怎麽能過問主人的事呢？況且就算主人大發慈悲告訴了你，憑中也那和蛞蝓一樣的腦容量也無法理解吧。”

中也握緊了拳頭揍上太宰笑嘻嘻的臉：“太！宰！治！”

渡邊真緒，會真正屬於港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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