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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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於要接受治療的事清楚對吧？”
“在回答之前, 我想確認一下，關於不同答案所能引發的後果, 會有哪些區別？”
謝孟筠：“你怎麽那麽警惕，我的目的很單純噠。”
慕容飛：“我的懷疑也很單純。”
謝孟筠：“……”
謝孟筠：“如果回答不清楚, 我需要多費點口舌給你解釋前情提要。”
可能是“多費點口舌”五個字點燃了慕容飛的興趣, 血影教小教主眉梢斜挑，輕笑起來：“既然如此，在下洗耳恭聽。”
謝孟筠透過虛假表面，直入底層，一步理解到位：“既然你都明白，那我們直接開始治療。”
慕容飛：“……我什麽時候說自己明白了？”
謝孟筠：“你明不明白不要緊，我覺著你明白了就成。”
慕容飛：“=_=”
血影教小教主覺得謝孟筠可能是不想要自己這裏的聲望了╮(￣_￣)╭。
看著對方的表情, 謝孟筠似乎又想到什麽, 補充道：“當然, 你要是打算放棄治療的話, 我也絕對尊重患者的個人意願……”
慕容飛：“我接受。”
謝孟筠對此表示十分遺憾。
歷代血影教主的居所都是位於天魔城圓心處的他化自在殿，除了教主以外，其他人不得擅闖, 想要覲見必須通過長老級別npc的批準。
“但以我的情況, 平素也沒什麽人會特地跑過來覲見，你大可放心, 治療期間不會被突發情況打擾。”慕容飛說。
謝孟筠笑了一聲：“就算旁人不記掛你，難道嚴雲嚴長老也不會過來瞧瞧？”
慕容飛微微搖頭：“嚴姑姑自幼服侍母親，從黃山千裏追隨來此, 忠心自是不容置疑，可惜教內事務繁忙，嚴姑姑就算再掛心我，也不至於十二個時辰都在殿內逗留。除她之外，還有秦江渡秦伯伯對我也十分照顧，只恨在下有心無力，沒能按秦伯伯希望的那樣，承繼父親大人的偉業。”
謝孟筠：“從路人角度說一句，你要真承繼了慕容不，咳，慕容教主的偉業，不提別人，興平山莊的李老先生肯定會按耐不住打上門，親自教育你什麽叫做‘邪不勝正’。”
慕容飛放聲大笑。
內殿穹頂空曠，占地面積之廣，陳設之奢華足以激起謝孟筠久違的階級仇恨，之前慕容飛坐著擼貓的房間由於地板破裂而落了些灰塵，立刻被這位小教主用實際行動展示了一波嫌棄，慕容飛領著人轉移到了隔壁屋，一間怎麽看怎麽具有江南風情的書房之中。
書房貼墻擺著一面博古架，裏面隨意的放著兩部新書，盛著清水的琉璃盞中養著數顆淺綠色的球花，與掛著雪白羊毫的紅檀筆架遙遙相對，兩者中間夾著一只群青色的窄頸細瓷瓶。
“這裏是按我父母的喜好裝飾的，他們久居中原，行事習慣都與教派元老頗有不同之處，原本家父在時，依仗絕世武功，尚且能夠安撫住人心，如今換了我，年幼時還好，畢竟作為父親的後人，潛力值得期待，等到了現在這把年紀，唯有馬齒徒增，卻仍舊在武學上沒什麽建樹，委實對不住盡力幫扶我的教中長輩。”慕容飛說。
謝孟筠瞇起眼：“‘這把年紀’，你是在諷刺什麽嗎？”
慕容飛趕緊給自己找補：“姑娘誤會了。”
謝孟筠：“口亨！”
慕容飛：“真諷刺的話我不會這般迂回，所以剛才關於年齡的問題，絕對是誤中流矢。”
謝孟筠：“……”
謝孟筠：“玻璃心受傷了！你再提一句跟從出生開始到迄今為止的時間長度有關的話題，我立刻就回覆活點！視死忽如歸！自掛東南枝！舉身赴清池！”
並不想現在就跟峨眉派開片的血影教主趕緊安撫人心：“……冷靜點，別激動，只要把我順利治好，連著之前幫許紅胭打架的獎勵都會一樣不少的發給你！”
謝孟筠：“哦。”
謝孟筠：“既然這樣，那你可以多說兩句沒關系。”
慕容飛：“……不用考慮你的玻璃心？”
謝孟筠的回答充分展現了在游戲裏作為一線高手的錚錚傲骨：“有錢誰還用玻璃，都是金剛鉆，連痰盂我都要換成純金的。”
慕容飛一臉黑線，他將木榻上的零碎東西用袖子隨手掃了下去：“對治療地點有什麽特殊要求？沒的話，就在這裏行不？”
對錢途懷抱美好向往的謝孟筠在配合度上有了質的提高，很爽快的點了頭：“你沒問題，我就沒問題。”
從她的在這次會面觀察到的情況來看，慕容飛的身體狀況的確足夠差勁，他膚色的質感非常特別，仿佛浮著一層薄薄的蠟殼，乍見還以為是此處光線偏冷的緣故，但仔細看就會發現，這種病態的蒼白並不局限於表層，而是由內而外自然散發的。
少年擡起長腿，輕松的踩上其實有點高度的木榻，本來披裹在身上的薄毯順勢滑下，此刻的慕容飛看起來就像一只驕傲的燕尾蝶，正按自己緩慢卻堅定的節奏，從破繭中決然掙出。
單衣瘦骨的少年在榻上盤腿坐好，側首向離自己足有四五米的謝孟筠看去，眼裏帶著“你怎麽還不過來的催促”，後者也沒見如何動作，肩頭一晃便如輕煙般悠然飄了過來，落地無聲。
慕容飛撫掌讚嘆：“好輕功。”
謝孟筠微微欠身，比起自己，慕容飛的腳步虛浮的簡直可憐，言語間中氣不足，各項特征聚集在一起，不禁讓人十分懷疑，就算以她這種在高等npc面前不堪一擊的實力，也能做到單殺面前的少年教主。
在強弱之勢對比懸殊的情況下，慕容飛倒十分坦然的背對謝孟筠而坐，十分放心的將後心要害暴露在玩家眼皮底下，毫無身為boss級人物的自覺，不知是信任謝孟筠的人品或是李雲翔的眼光，還是覺得在血影教的赫赫威名之下，不至於有傻缺能大膽到收下自己價值連城的人頭。
謝孟筠按電視劇裏傳功或療傷的姿勢，將雙手按在慕容飛背後，正式發功之前，誠心向系統大神祈禱面前npc的小身板足夠結實，不要——
“噗！”
慕容飛低頭往地上吐了一口冒著熱氣的鮮血。
謝孟筠：“……我根本還沒開始，你這完全是碰瓷！”
慕容飛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與你無關，老毛病了。”
謝孟筠：“這樣我就放心……”
慕容飛：“不過在治療後我萬一還吐血不停的話，那就肯定和你有關系，保守估計你應該走不出他化自在殿的大門，想從下水道鉆回去也沒用，嚴姑姑肯定已經把那頭重新堵上，當然你的佩劍我們還會完好無損的送還給峨眉派，好讓扶疏妹妹重新為池鷺劍選一個長命百歲的繼承人，綜上所述，你最好祈禱《秋水局》對我的經脈能產生正面效果。”
謝孟筠：“一起祈禱吧，如果真治不好你，老娘絕對一波爆發要帶走你的狗頭，有血影教主做墊背，我生的光榮掛的偉大，就當為中原正道的事業奮勇捐軀，從今而後，我人不在江湖，江湖卻有姐的傳說，所謂萬軍之中，孤身潛入天魔城擊殺敵方大將猶如探囊取物……”
可能是失敗的前景被描繪的過於美好，謝孟筠說著說著，忽然停頓了一下，然後十分認真的對慕容飛說：“要不然咱們就跳過中間過程直接選擇be結局吧，我突然覺得那樣也不錯。”
“……選擇派你過來，李爺爺可能是真的恨我。”
吐完血的慕容飛精神狀態看著要比之前好上很多，謝孟筠按《爝火不熄》的運功法門，盡可能將《秋水訣》的真氣無損耗的向對方傳導，中間還抽空走了個神，琢磨著按電阻率來分析，要是在手上戴雙黃金線編制的手套，可能會更有助於傳功……
謝孟筠的內功源於太平山莊，跟峨眉內功迥然不同，不具備特殊屬性，但適應性極強，就像一堆橡皮泥，可以根據人的需要，捏成各種不同的形狀。
此時此刻，謝孟筠正將她辛苦練成的真氣，流水般源源不絕的向慕容飛體內送去。
作為玩家裏少數格外出挑的高手之一，如果讓謝孟筠撰寫以內功為主題的玩後感，肯定會涵蓋功力深厚的成因與外在表現形式兩個方面，而關於後者，還會繼續細分到經脈同一時刻的最高流量等等次要主題。
簡單而說，假如把內功比作水，那麽奇經八脈就是運送水的管道，功力越深，管道越粗，兩者必須匹配才能安然無恙，高手運功，擰水龍頭都能像開閘洩洪，而對於慕容飛這樣功力低微的病弱少年來說，無論謝孟筠這邊的儲量有多麽充足，都得仔細的將出水量控制在細水長流的程度，以免對方受到沖擊過於劇烈，從而步上其祖父的後塵。
——從品級上來說，血影教的鎮派之寶《天魔大法》及其衍生讀物《化血神功》絕不遜色於太平山莊的《秋水訣》，可惜前者過於偏重蓄水量的提高，卻忽略了及時升級管道質量，導致慕容世家老家主最終真氣爆體，管破人亡。
李小姐的身體天生不宜習武，慕容飛或許是繼承了母親的特點，體內經脈細弱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仿佛游絲一線，若斷若續，對內力的承載量很低，謝孟筠好不容易控制著真氣走過一個周天，額頭上就滲出了層薄汗。
——對於力拔山兮的武林高手來說，細針繡花絕對是一件比倒拔垂楊柳更費精神的活計，唯一能讓謝孟筠感到欣慰的，就是在她真氣的滋潤下，慕容飛體內跟被淤泥堵死似的經脈漸漸有了打通的跡象，就像蔫耷耷的麥苗，在春雨的滋潤下，挺直了纖細的腰桿，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
隨著管道質量的不斷提升，同時能傳送出去的真氣量也在持續提高，很快就有積沙成塔滴水穿石小溪變大河的趨勢。
謝孟筠本該感覺得樂觀——如果不是發現自己逐漸失去了對真氣的控制力的話。
慕容飛的身體就像黑洞，一旦被黏住，就無法靠外力強行甩脫，謝孟筠幾乎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內力條以越變越短，回覆的速度已然趕不上消耗，幸好游戲設計人員有先見之明，為防特殊情況，規定了從隨身包裹中取物品不必非得用手，謝孟筠在雙掌都被黏住的形勢下，扭頭做了個幅度略顯誇張的咬牙切齒，就從虛空中叼出了一個藥瓶，動作之急切，要不是擔心胃酸難以溶解瓷器影響消化，她能把益氣散連著包裝給一齊仰脖吞進肚裏。
“咳咳咳咳……”
——由藥王谷大師兄親手調制的內力藥在味道上永遠是那麽富有層次，與眾不同，醒腦提神=_=。
因為戰鬥力出類拔萃又沒有明顯的短板，謝孟筠對於藥品的需求量並不高，平常自然也不會去註意囤積，所以在遇上突發情況的時候，很容易後手不接。
策馬江湖並不鼓勵嗑藥流。
同類藥品每次服用必須留下足夠的間隔才能完全發揮藥效，短時間內嗑的越多，抗性也就越大，到了最後連每秒的自動恢覆都比不上，不過是杯水車薪，聊勝於無。
更讓謝孟筠悲傷的是，在吞完瓶子裏最後一顆益氣散後，她包裹裏的內力藥徹底宣告歸零。
早知道之前在幫會裏應該多打劫一波小青TAT。
雖然味道十分的一言難盡，但相對於自己的雞飛狗跳的游戲生涯來說，這點苦頭，硬著頭皮也就咽進了肚子裏——了不起還能等到下線後再去找制作者真人pk——但分明嘴裏都辨不出啥味了，來自於慕容飛身上的吸附力仍然欲舍難分，持久且□□，沒有半點消失的跡象，謝孟筠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內力條逐漸見底，然後靜等系統宣告此次任務失敗——
【系統】：天有不測風雲，玩家流水繞沙洲內力消耗過大，《秋水訣》經驗減少，等級下降。
“……”
系統通知如期而至，就是內容跟剛才預想的有些出入=_=。
真氣消耗完畢後，謝孟筠仍舊保持著慕容飛傳功的狀態，但這時消耗的已然不在是原地打坐就能輕松恢覆的內力條，而是她辛辛苦苦練成的經驗值。
想到之前從李雲翔那邊白的的幾級功力，謝孟筠無聲長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運氣好可能真會遇上免費的午飯，但思維縝密的游戲設計人員從方方面面堵死了玩家白撈好處的可能性，出來混的，遲早要還╮(￣_￣)╭。
個人信息面板中，《秋水訣》已經從剛升上沒多久的三十一級重新落回了三十大關，然後以不算太慢的速度，持續均勻的減少。
【系統】：天有不測風雲，玩家流水繞沙洲內力消耗過大，《秋水訣》經驗減少，等級下降。
【系統】：天有不測風雲，由於玩家流水繞沙洲《秋水訣》等級過低，《爝火不熄神功》暫時禁用。
在《秋水訣》從三十跌落到二十九後，謝孟筠按在慕容飛身後的雙手終於無力滑落，她想站起來，下半身卻像陷在棉絮裏似得，輕飄飄無處著力。
慕容飛一動不動，半晌後卻又忽而仰首大笑，暢快的像是多年陰霾一朝散盡，他自木榻一躍而起，剛見面時縈繞於身周的衰敗死氣全然消失，膚色仍舊很白，卻從之前蠟殼似的蒼白變作如玉的瑩白，澎湃的生命力在他骨骼血脈中奔流不息。
獅子聽到主人的聲音，從門外一路顛簸著小跑進來，碩大的腦袋靠在慕容飛小腿上反覆磨蹭，親昵不絕。
第六感告訴謝孟筠，就算她現在突然反水暴起殺人，恐怕也奈何不得這位血影教的小教主。
“姑娘今日援手之情，慕容飛感激不勝。”
少年一揖到地。
謝孟筠沒急著接茬，她老老實實的將真氣運轉過一個周天，確定虛弱感完全消失，方才開口：“總算未曾辜負李先生的囑托。”
慕容飛嘴角上翹：“萬兩黃金以及十顆魄石會直接發到姑娘信箱當中，這種材料論價格未必在姑娘眼中，卻是我天魔城特產，在鑄造兵器時，連同魄石一起混入自己的鮮血，會讓升級後兵刃上多出一抹血痕，這樣打造出來的兵器，就只能在姑娘手中發揮全力。”
“血痕”激起了謝孟筠不算太遙遠的回憶，她拿出在擂臺上從明月夜手中奪來的赤水刃：“就像這樣？”
慕容飛頷首，進一步解釋：“這把短刀上血痕漸黯，顯然是遠離主人的緣故。魄石材質陰寒，若非精通鑄造之人，都有鍛煉失敗的風險，姑娘要是準備自己開爐，還請萬萬不要用池鷺劍試驗，否則魄石浪費事小，萬一佩劍有所損毀，那在下的罪過就大了。”
——從對方的話裏給出的信息，可以分析出，魄石雖然能提高兵刃屬性，也有一定的概率雞飛蛋打，這種概率與鐵匠水平直接相關，宗師級的穩如狗，入門級的只能拼rp，這也解釋了為什麽身為金玉滿堂的長老，明月夜用的卻是不算稀罕的黃武赤水刃，因為只有赤水刃，才能保證充足的來源供給對方試驗使用。
謝孟筠眉頭輕蹙，慕容飛治好之後，說話的姿態語氣都比剛見面時溫和了不止一星半點，之前那個與她互相謔笑嘲罵的npc，不知不覺間就在時光流馳的車轍間碾碎消失，化為輕煙。
分明是眼前的血影教主更加清質彬彬，斯文有禮，謝孟筠卻更懷念那個言語中總是不經意的流露出寂寞與嘲諷的病弱少年。
慕容飛看見謝孟筠皺眉，卻誤解了後者的意思，他微笑著遞過去一張名帖：“在下有位父執輩，在脫離血影教後遠赴中原，如今定居於江城，姑娘若怕自己尋著的鐵匠不合適，或可前去拜訪一二。”
謝孟筠：“既然那位前輩已經脫離了血影教，我去拜訪，不會過於冒昧麽？”
慕容飛纖長的手指慢慢撫摸過白獅的頭頂，大型貓科動物從喉嚨裏發出一聲輕輕的咪唔，順從的伏下了身軀。
“這點薄面，在下怕還能夠有的。何況舊日煙雲縱如飛花逝水，發生過的，便是發生過的，即便能狠下心腸，避世隱居，但等夜深人靜之時，也難保不會有故人入夢，我尚且沒能忘記他們，他們又怎會這般輕易的忘記我，姑娘不必擔心，盡管前去無妨。”慕容飛聲韻悠長，既柔和，又帶著某種奇異的冷酷。
謝孟筠默默收下名帖：“既然事情結束，那我這就告辭，慕容教主……”
慕容飛笑道：“姑娘且不必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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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答之前, 我想確認一下，關於不同答案所能引發的後果, 會有哪些區別？”
謝孟筠：“你怎麽那麽警惕，我的目的很單純噠。”
慕容飛：“我的懷疑也很單純。”
謝孟筠：“……”
謝孟筠：“如果回答不清楚, 我需要多費點口舌給你解釋前情提要。”
可能是“多費點口舌”五個字點燃了慕容飛的興趣, 血影教小教主眉梢斜挑，輕笑起來：“既然如此，在下洗耳恭聽。”
謝孟筠透過虛假表面，直入底層，一步理解到位：“既然你都明白，那我們直接開始治療。”
慕容飛：“……我什麽時候說自己明白了？”
謝孟筠：“你明不明白不要緊，我覺著你明白了就成。”
慕容飛：“=_=”
血影教小教主覺得謝孟筠可能是不想要自己這裏的聲望了╮(￣_￣)╭。
看著對方的表情, 謝孟筠似乎又想到什麽, 補充道：“當然, 你要是打算放棄治療的話, 我也絕對尊重患者的個人意願……”
慕容飛：“我接受。”
謝孟筠對此表示十分遺憾。
歷代血影教主的居所都是位於天魔城圓心處的他化自在殿，除了教主以外，其他人不得擅闖, 想要覲見必須通過長老級別npc的批準。
“但以我的情況, 平素也沒什麽人會特地跑過來覲見，你大可放心, 治療期間不會被突發情況打擾。”慕容飛說。
謝孟筠笑了一聲：“就算旁人不記掛你，難道嚴雲嚴長老也不會過來瞧瞧？”
慕容飛微微搖頭：“嚴姑姑自幼服侍母親，從黃山千裏追隨來此, 忠心自是不容置疑，可惜教內事務繁忙，嚴姑姑就算再掛心我，也不至於十二個時辰都在殿內逗留。除她之外，還有秦江渡秦伯伯對我也十分照顧，只恨在下有心無力，沒能按秦伯伯希望的那樣，承繼父親大人的偉業。”
謝孟筠：“從路人角度說一句，你要真承繼了慕容不，咳，慕容教主的偉業，不提別人，興平山莊的李老先生肯定會按耐不住打上門，親自教育你什麽叫做‘邪不勝正’。”
慕容飛放聲大笑。
內殿穹頂空曠，占地面積之廣，陳設之奢華足以激起謝孟筠久違的階級仇恨，之前慕容飛坐著擼貓的房間由於地板破裂而落了些灰塵，立刻被這位小教主用實際行動展示了一波嫌棄，慕容飛領著人轉移到了隔壁屋，一間怎麽看怎麽具有江南風情的書房之中。
書房貼墻擺著一面博古架，裏面隨意的放著兩部新書，盛著清水的琉璃盞中養著數顆淺綠色的球花，與掛著雪白羊毫的紅檀筆架遙遙相對，兩者中間夾著一只群青色的窄頸細瓷瓶。
“這裏是按我父母的喜好裝飾的，他們久居中原，行事習慣都與教派元老頗有不同之處，原本家父在時，依仗絕世武功，尚且能夠安撫住人心，如今換了我，年幼時還好，畢竟作為父親的後人，潛力值得期待，等到了現在這把年紀，唯有馬齒徒增，卻仍舊在武學上沒什麽建樹，委實對不住盡力幫扶我的教中長輩。”慕容飛說。
謝孟筠瞇起眼：“‘這把年紀’，你是在諷刺什麽嗎？”
慕容飛趕緊給自己找補：“姑娘誤會了。”
謝孟筠：“口亨！”
慕容飛：“真諷刺的話我不會這般迂回，所以剛才關於年齡的問題，絕對是誤中流矢。”
謝孟筠：“……”
謝孟筠：“玻璃心受傷了！你再提一句跟從出生開始到迄今為止的時間長度有關的話題，我立刻就回覆活點！視死忽如歸！自掛東南枝！舉身赴清池！”
並不想現在就跟峨眉派開片的血影教主趕緊安撫人心：“……冷靜點，別激動，只要把我順利治好，連著之前幫許紅胭打架的獎勵都會一樣不少的發給你！”
謝孟筠：“哦。”
謝孟筠：“既然這樣，那你可以多說兩句沒關系。”
慕容飛：“……不用考慮你的玻璃心？”
謝孟筠的回答充分展現了在游戲裏作為一線高手的錚錚傲骨：“有錢誰還用玻璃，都是金剛鉆，連痰盂我都要換成純金的。”
慕容飛一臉黑線，他將木榻上的零碎東西用袖子隨手掃了下去：“對治療地點有什麽特殊要求？沒的話，就在這裏行不？”
對錢途懷抱美好向往的謝孟筠在配合度上有了質的提高，很爽快的點了頭：“你沒問題，我就沒問題。”
從她的在這次會面觀察到的情況來看，慕容飛的身體狀況的確足夠差勁，他膚色的質感非常特別，仿佛浮著一層薄薄的蠟殼，乍見還以為是此處光線偏冷的緣故，但仔細看就會發現，這種病態的蒼白並不局限於表層，而是由內而外自然散發的。
少年擡起長腿，輕松的踩上其實有點高度的木榻，本來披裹在身上的薄毯順勢滑下，此刻的慕容飛看起來就像一只驕傲的燕尾蝶，正按自己緩慢卻堅定的節奏，從破繭中決然掙出。
單衣瘦骨的少年在榻上盤腿坐好，側首向離自己足有四五米的謝孟筠看去，眼裏帶著“你怎麽還不過來的催促”，後者也沒見如何動作，肩頭一晃便如輕煙般悠然飄了過來，落地無聲。
慕容飛撫掌讚嘆：“好輕功。”
謝孟筠微微欠身，比起自己，慕容飛的腳步虛浮的簡直可憐，言語間中氣不足，各項特征聚集在一起，不禁讓人十分懷疑，就算以她這種在高等npc面前不堪一擊的實力，也能做到單殺面前的少年教主。
在強弱之勢對比懸殊的情況下，慕容飛倒十分坦然的背對謝孟筠而坐，十分放心的將後心要害暴露在玩家眼皮底下，毫無身為boss級人物的自覺，不知是信任謝孟筠的人品或是李雲翔的眼光，還是覺得在血影教的赫赫威名之下，不至於有傻缺能大膽到收下自己價值連城的人頭。
謝孟筠按電視劇裏傳功或療傷的姿勢，將雙手按在慕容飛背後，正式發功之前，誠心向系統大神祈禱面前npc的小身板足夠結實，不要——
“噗！”
慕容飛低頭往地上吐了一口冒著熱氣的鮮血。
謝孟筠：“……我根本還沒開始，你這完全是碰瓷！”
慕容飛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與你無關，老毛病了。”
謝孟筠：“這樣我就放心……”
慕容飛：“不過在治療後我萬一還吐血不停的話，那就肯定和你有關系，保守估計你應該走不出他化自在殿的大門，想從下水道鉆回去也沒用，嚴姑姑肯定已經把那頭重新堵上，當然你的佩劍我們還會完好無損的送還給峨眉派，好讓扶疏妹妹重新為池鷺劍選一個長命百歲的繼承人，綜上所述，你最好祈禱《秋水局》對我的經脈能產生正面效果。”
謝孟筠：“一起祈禱吧，如果真治不好你，老娘絕對一波爆發要帶走你的狗頭，有血影教主做墊背，我生的光榮掛的偉大，就當為中原正道的事業奮勇捐軀，從今而後，我人不在江湖，江湖卻有姐的傳說，所謂萬軍之中，孤身潛入天魔城擊殺敵方大將猶如探囊取物……”
可能是失敗的前景被描繪的過於美好，謝孟筠說著說著，忽然停頓了一下，然後十分認真的對慕容飛說：“要不然咱們就跳過中間過程直接選擇be結局吧，我突然覺得那樣也不錯。”
“……選擇派你過來，李爺爺可能是真的恨我。”
吐完血的慕容飛精神狀態看著要比之前好上很多，謝孟筠按《爝火不熄》的運功法門，盡可能將《秋水訣》的真氣無損耗的向對方傳導，中間還抽空走了個神，琢磨著按電阻率來分析，要是在手上戴雙黃金線編制的手套，可能會更有助於傳功……
謝孟筠的內功源於太平山莊，跟峨眉內功迥然不同，不具備特殊屬性，但適應性極強，就像一堆橡皮泥，可以根據人的需要，捏成各種不同的形狀。
此時此刻，謝孟筠正將她辛苦練成的真氣，流水般源源不絕的向慕容飛體內送去。
作為玩家裏少數格外出挑的高手之一，如果讓謝孟筠撰寫以內功為主題的玩後感，肯定會涵蓋功力深厚的成因與外在表現形式兩個方面，而關於後者，還會繼續細分到經脈同一時刻的最高流量等等次要主題。
簡單而說，假如把內功比作水，那麽奇經八脈就是運送水的管道，功力越深，管道越粗，兩者必須匹配才能安然無恙，高手運功，擰水龍頭都能像開閘洩洪，而對於慕容飛這樣功力低微的病弱少年來說，無論謝孟筠這邊的儲量有多麽充足，都得仔細的將出水量控制在細水長流的程度，以免對方受到沖擊過於劇烈，從而步上其祖父的後塵。
——從品級上來說，血影教的鎮派之寶《天魔大法》及其衍生讀物《化血神功》絕不遜色於太平山莊的《秋水訣》，可惜前者過於偏重蓄水量的提高，卻忽略了及時升級管道質量，導致慕容世家老家主最終真氣爆體，管破人亡。
李小姐的身體天生不宜習武，慕容飛或許是繼承了母親的特點，體內經脈細弱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仿佛游絲一線，若斷若續，對內力的承載量很低，謝孟筠好不容易控制著真氣走過一個周天，額頭上就滲出了層薄汗。
——對於力拔山兮的武林高手來說，細針繡花絕對是一件比倒拔垂楊柳更費精神的活計，唯一能讓謝孟筠感到欣慰的，就是在她真氣的滋潤下，慕容飛體內跟被淤泥堵死似的經脈漸漸有了打通的跡象，就像蔫耷耷的麥苗，在春雨的滋潤下，挺直了纖細的腰桿，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
隨著管道質量的不斷提升，同時能傳送出去的真氣量也在持續提高，很快就有積沙成塔滴水穿石小溪變大河的趨勢。
謝孟筠本該感覺得樂觀——如果不是發現自己逐漸失去了對真氣的控制力的話。
慕容飛的身體就像黑洞，一旦被黏住，就無法靠外力強行甩脫，謝孟筠幾乎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內力條以越變越短，回覆的速度已然趕不上消耗，幸好游戲設計人員有先見之明，為防特殊情況，規定了從隨身包裹中取物品不必非得用手，謝孟筠在雙掌都被黏住的形勢下，扭頭做了個幅度略顯誇張的咬牙切齒，就從虛空中叼出了一個藥瓶，動作之急切，要不是擔心胃酸難以溶解瓷器影響消化，她能把益氣散連著包裝給一齊仰脖吞進肚裏。
“咳咳咳咳……”
——由藥王谷大師兄親手調制的內力藥在味道上永遠是那麽富有層次，與眾不同，醒腦提神=_=。
因為戰鬥力出類拔萃又沒有明顯的短板，謝孟筠對於藥品的需求量並不高，平常自然也不會去註意囤積，所以在遇上突發情況的時候，很容易後手不接。
策馬江湖並不鼓勵嗑藥流。
同類藥品每次服用必須留下足夠的間隔才能完全發揮藥效，短時間內嗑的越多，抗性也就越大，到了最後連每秒的自動恢覆都比不上，不過是杯水車薪，聊勝於無。
更讓謝孟筠悲傷的是，在吞完瓶子裏最後一顆益氣散後，她包裹裏的內力藥徹底宣告歸零。
早知道之前在幫會裏應該多打劫一波小青TAT。
雖然味道十分的一言難盡，但相對於自己的雞飛狗跳的游戲生涯來說，這點苦頭，硬著頭皮也就咽進了肚子裏——了不起還能等到下線後再去找制作者真人pk——但分明嘴裏都辨不出啥味了，來自於慕容飛身上的吸附力仍然欲舍難分，持久且□□，沒有半點消失的跡象，謝孟筠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內力條逐漸見底，然後靜等系統宣告此次任務失敗——
【系統】：天有不測風雲，玩家流水繞沙洲內力消耗過大，《秋水訣》經驗減少，等級下降。
“……”
系統通知如期而至，就是內容跟剛才預想的有些出入=_=。
真氣消耗完畢後，謝孟筠仍舊保持著慕容飛傳功的狀態，但這時消耗的已然不在是原地打坐就能輕松恢覆的內力條，而是她辛辛苦苦練成的經驗值。
想到之前從李雲翔那邊白的的幾級功力，謝孟筠無聲長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運氣好可能真會遇上免費的午飯，但思維縝密的游戲設計人員從方方面面堵死了玩家白撈好處的可能性，出來混的，遲早要還╮(￣_￣)╭。
個人信息面板中，《秋水訣》已經從剛升上沒多久的三十一級重新落回了三十大關，然後以不算太慢的速度，持續均勻的減少。
【系統】：天有不測風雲，玩家流水繞沙洲內力消耗過大，《秋水訣》經驗減少，等級下降。
【系統】：天有不測風雲，由於玩家流水繞沙洲《秋水訣》等級過低，《爝火不熄神功》暫時禁用。
在《秋水訣》從三十跌落到二十九後，謝孟筠按在慕容飛身後的雙手終於無力滑落，她想站起來，下半身卻像陷在棉絮裏似得，輕飄飄無處著力。
慕容飛一動不動，半晌後卻又忽而仰首大笑，暢快的像是多年陰霾一朝散盡，他自木榻一躍而起，剛見面時縈繞於身周的衰敗死氣全然消失，膚色仍舊很白，卻從之前蠟殼似的蒼白變作如玉的瑩白，澎湃的生命力在他骨骼血脈中奔流不息。
獅子聽到主人的聲音，從門外一路顛簸著小跑進來，碩大的腦袋靠在慕容飛小腿上反覆磨蹭，親昵不絕。
第六感告訴謝孟筠，就算她現在突然反水暴起殺人，恐怕也奈何不得這位血影教的小教主。
“姑娘今日援手之情，慕容飛感激不勝。”
少年一揖到地。
謝孟筠沒急著接茬，她老老實實的將真氣運轉過一個周天，確定虛弱感完全消失，方才開口：“總算未曾辜負李先生的囑托。”
慕容飛嘴角上翹：“萬兩黃金以及十顆魄石會直接發到姑娘信箱當中，這種材料論價格未必在姑娘眼中，卻是我天魔城特產，在鑄造兵器時，連同魄石一起混入自己的鮮血，會讓升級後兵刃上多出一抹血痕，這樣打造出來的兵器，就只能在姑娘手中發揮全力。”
“血痕”激起了謝孟筠不算太遙遠的回憶，她拿出在擂臺上從明月夜手中奪來的赤水刃：“就像這樣？”
慕容飛頷首，進一步解釋：“這把短刀上血痕漸黯，顯然是遠離主人的緣故。魄石材質陰寒，若非精通鑄造之人，都有鍛煉失敗的風險，姑娘要是準備自己開爐，還請萬萬不要用池鷺劍試驗，否則魄石浪費事小，萬一佩劍有所損毀，那在下的罪過就大了。”
——從對方的話裏給出的信息，可以分析出，魄石雖然能提高兵刃屬性，也有一定的概率雞飛蛋打，這種概率與鐵匠水平直接相關，宗師級的穩如狗，入門級的只能拼rp，這也解釋了為什麽身為金玉滿堂的長老，明月夜用的卻是不算稀罕的黃武赤水刃，因為只有赤水刃，才能保證充足的來源供給對方試驗使用。
謝孟筠眉頭輕蹙，慕容飛治好之後，說話的姿態語氣都比剛見面時溫和了不止一星半點，之前那個與她互相謔笑嘲罵的npc，不知不覺間就在時光流馳的車轍間碾碎消失，化為輕煙。
分明是眼前的血影教主更加清質彬彬，斯文有禮，謝孟筠卻更懷念那個言語中總是不經意的流露出寂寞與嘲諷的病弱少年。
慕容飛看見謝孟筠皺眉，卻誤解了後者的意思，他微笑著遞過去一張名帖：“在下有位父執輩，在脫離血影教後遠赴中原，如今定居於江城，姑娘若怕自己尋著的鐵匠不合適，或可前去拜訪一二。”
謝孟筠：“既然那位前輩已經脫離了血影教，我去拜訪，不會過於冒昧麽？”
慕容飛纖長的手指慢慢撫摸過白獅的頭頂，大型貓科動物從喉嚨裏發出一聲輕輕的咪唔，順從的伏下了身軀。
“這點薄面，在下怕還能夠有的。何況舊日煙雲縱如飛花逝水，發生過的，便是發生過的，即便能狠下心腸，避世隱居，但等夜深人靜之時，也難保不會有故人入夢，我尚且沒能忘記他們，他們又怎會這般輕易的忘記我，姑娘不必擔心，盡管前去無妨。”慕容飛聲韻悠長，既柔和，又帶著某種奇異的冷酷。
謝孟筠默默收下名帖：“既然事情結束，那我這就告辭，慕容教主……”
慕容飛笑道：“姑娘且不必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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