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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番外之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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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9月29日,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伏在案前,筆耕不輟地寫著什麽。村子裏的喇叭正在廣播中日聯合聲明,中日建交了,老人笑得身子一抖一抖的。

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走近,輕聲地說“叔叔,還在寫嗎?”

老人見到來人十分開心,他將寫的東西裝到信封裏,又小心翼翼放進抽屜中,老人摸了摸那厚厚的一摞信件,視若珍寶。

“陳翎,怎麽樣了?有消息了嗎?”

男子搖了搖頭,他正是長大後的皮皮,而那個老人就是已至花甲之年的陳深,他順從了她的想法,給皮皮取名陳翎。

新中國成立後,他就在延安開了一家剃頭房,用之前攢的錢把陳翎送出國留學。他還和張大力做了鄰居,生活過的也算順心,可就是一直沒有宋長安的下落,30多年來他寫了無數封的信,可就是沒有寄出去。

年輕的時候,他以為是宋長安埋怨自己沒有信守諾言,但他是為了整個國家民族的未來。後來,他們勝利了,可是也過不去了。年紀越大,他就越發的想以前那些事,直到今天中日建交了,他終於可以完成自己遲到了30多年的承諾了。

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哭的傷心站在門外,朝著屋裏高聲地喊,“陳爺爺!我爺爺不行了。”

陳深離得遠沒聽見,陳翎告訴他,張叔不行了。陳深聽後激動得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陳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快!快!快扶我過去!”

陳深坐在張大力的床前,兩個老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張大力被疾病折磨的形如縞素,深陷的眼窩裏瞪著眼睛看著陳深,朝著陳深撕心裂肺的叫“陳隊長!”

陳深聞言抓著他的手點點頭,“我在,你說!”

“我這一生,前半生荒唐無度,要不是處長我早就死了,可我居然拋下了她,我真是個畜牲。”

老人家最聽不得這些,陳深抹了抹眼淚,聽著張大力的自責.

“我的後半生,總是在後悔,為什麽當初沒能留下來。”

“您說,她會原諒我嗎?”

“會的,會的。”

得到了安慰後,張大力盯著陳深後面的,用像是從腔子裏擠出來的聲音淒厲地喊道“處長!”

張大力的死刺激到了陳深,他病了好久,一直到來年的春天才緩過來。陳深從窗子裏看著花園裏他種下的那些山茶花樹,這些年無論他到哪裏去執行任務,總會隨身帶著一把山茶花的種子,可惜一次也沒種活。冬天的時候,小陳也死了,原來當年的那只龜並沒有死,宋長安把它送給了皮皮,到了延安後,不知怎的它竟然活了,之後就一直養在這兒,可惜現在也死了。

這世上好像所有和她有關的人一個個的都走了,陳翎的生意做遍了世界,可就是沒有任何和她有關的消息。

這天,陳深又伏在案上寫給宋長安的信,陳翎進來,他就把這封信交給他,請他郵到日本去,郵給...郵給誰?他怎麽忘了?陳深想不起來,就用拳頭捶自己的頭,陳翎不忍心看叔叔這樣,他告訴了他自己收到的消息。

陳翎在和自己日本的合作夥伴閑聊時,無意間聽他說起的一樁醜聞,聽說在戰爭時,他們軍方上層的一個女人居然毒殺了自己丈夫的哥哥,這導致了一個家族甚至是一個集團的倒臺,也成功的攪亂了當時國內的□□面,導致內政混亂,這也是中國勝利的一個必不可少的因素。

聽說那個女人死在了自己的婚禮上,因為罪行滔天,她的屍體在所有人面前被燒了,骨灰被倒入豬食槽裏。沒有人可以為她建墓、立碑、甚至連牌位都沒有,被發現的都被執行了槍決。真是讓人唏噓!

陳翎數次哽咽,尤其是在說到牌位的時候,他就更加內疚,他沒能完成自己的承諾。宋長安為自己立的牌位,永遠也沒能用上。陳深沈默著聽完他的敘述,看著一言不發的陳深,陳翎聲音隱忍,“長安姐姐早就死了,在我們分別的那天就死了!”

1992年,國內經濟形勢大好,已經80高齡的陳深患了嚴重的老年癡呆,他的記憶模糊混亂,卻一再提出了要去日本,去找人。

1992年4月19日,陳深終於踏上了日本的土地,這很小,只用了一天,他就逛完了整座東京城。原來,這兒的路邊,沒有日本晚櫻。他們的四月份,也不會有漫山遍野山茶花香。街上的女子穿得都是當下最時髦的衣服,可陳深總覺得自己的記憶中有一個穿著酒紅色連衣裙的女子,她的背影自己現在還記得,可她是誰?陳深想不起來,他只知道自己這次是要來找誰的。

曾經名動一時的南田將軍府邸,現在也成了旅游景點,陳深也進去看了一圈,他總是對著那些綠植指指點點,他說這裏種的應該是日本晚櫻,這裏應該有一個秋千。陳翎也陪在他身邊,和他一起回憶。

在閑逛的時候,陳深又聞到了那熟悉的香氣,是記憶中山茶花的味道。尋著香味找去,發現了一座遠離市井的宅院。院落裏種滿了山茶花,有秋千,有石桌。陳翎敲門,是一個小女孩來開的門,她打量了二人片刻,然後對著陳深問,“你是麻雀嗎?”

陳深混亂的記憶突然清晰,“我不是麻雀。”

“你是陳深嗎?”

“我是。”

小姑娘趕快把二人迎進來,“快進來,我家主人等您好久了。”

二人跟著進去,這裏的每一處都讓他們感到熟悉,終於在花園的深處,他們看到了一個靠在躺椅上的老人,小姑娘上前叫醒他又把他懷裏的貓抱走。

“你是陳深。還記得我嗎?”

“你是?”

“我是山本次郎,影佐的弟弟,南田川的未婚夫。”

“是你。”陳深當年離開後,還調查過上海的情況,山本次郎代替了影佐掌控梅機關,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畢忠良,聽說畢忠良死的時候,他的腿都被碾碎了。

“熟悉嗎?我按照她的圖紙建的,這的設計都是她親手畫出來的。”

“她在哪?”

“她死了,屍體被燒成灰倒進了豬食槽。”小姑娘推著山本進屋,陳深也跟著進去,“不過你知道為什麽我在等你嗎?”

“為什麽?”陳深雖然說著這句話,但眼睛卻一直放在山本書房裏掛著的宋長安的巨幅照片上,那是她的結婚照,這是這幾十年以來,陳深第一次重新看到她。明明當初她讓自己記住的,但他還是忘了。

這張結婚照本來還有另一邊,但山本認為自己沒資格和她站在一起,就剪了下去,只剩下宋長安一人。

“因為這,我覺得你應該看看。”山本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夾,遞給陳深。

陳深打開,裏面的文件上寫著“歸鄉計劃”,上面寫著計劃的每一步,詳細到即使是傻子也可以完成,這是一個堪稱天衣無縫的計劃,陳深幾乎都能看到宋長安伏在桌前頭痛難忍,跌跌撞撞的跑去找□□的樣子。陳深也明白當初她的用意。歸鄉,其實歸鄉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所有流離失所的中國人,因為最後一步就是利用自己擾亂內政,為抗戰勝利提供機會。

陳深渾濁的眼睛裏蓄滿了淚,她明明是那麽的厭惡利用,可最後她卻是利用自己最徹底的那一個。陳深離開前,山本將自己和宋長安結婚照的膠卷送給了他。

回到延安後,陳深參加了侄子陳翎的女兒成人宴,她叫陳宛,明明哪裏都不像,但陳深就是能看到宋長安的影子。在宋長安的照片前,他告訴陳翎,不要再自責了,可陳翎卻告訴他,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長安姐姐,和那些傷害她的人。

陳深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侄子或許對自己一直充滿著怨恨。陳翎告訴他,這個世上只有長安姐姐是真心對他好,而陳深、李小男是因為自己和他們有血緣,徐碧城是為了討好陳深,就連李婆婆都只是覺得孤獨,把他當作一個閑來打發時間的玩意。只有長安姐姐只是因為是他而對他好,他不會因為自己和陳深的關系而親近,也不會因為自己與徐碧城的交好而疏遠。

是宋長安告訴他這世上有另一個世界,那裏是美麗富饒和平的。是她告訴自己,即使是孤兒也會受到良好的照顧,有飯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學上。如果不是宋長安的照顧、陪伴,他又怎麽可能克服心理創傷,再次開口講話呢?

陳翎壓抑了這麽多年的情緒終於爆發,他不會忘記任何一個傷害過宋長安的人,陳深至此一病不起。

1992年7月28日,陳深病逝。彌留之際,陳深在陳翎的幫助下,換上一件西裝,將自己收拾得幹凈利落。像一個穿上新衣服的小朋友一樣,不停的問別人,自己看上去帥不帥。

在生命最後的一刻,陳深看著宋長安的那張婚紗照,笑著對她說“你願意嫁給我嗎?”陳深含笑閉上了雙眼,他看到了、看夠了這個她曾經看過的但卻沒有她的世界,現在他要去找她了,去完成他沒完成的承諾。

遲到了50多年的承諾,終於在生命即將終結的時候完成了,而院子裏那些從未開花的山茶花樹,也悄悄抽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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