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靈魂漩渦

——那個時候,大概誰都沒有想到，那個孩子會以那樣的方式離去。

淅淅瀝瀝的細雨從天而降,帶著秋天特有的涼意,穿透皮膚,滲入身體。

從昨天持續到今天的小雨，似乎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

將帶來的水仙花放入床頭的玻璃瓶，莉迪婭小心的放輕了所有的動作，生怕驚擾到沈睡中的兩人。

點了點純白的花瓣,細膩的觸感從指間一直傳達到心底，卻始終無法驅除心底的寒意。

米拉傑。艾爾夫曼。還有……麗莎娜。小姑娘垂下眼睛，病床上，白色長發的少女身上纏繞著許多繃帶，左手上也打上厚厚的石膏。即使是在夢裏也不曾安穩,噩夢如同荊棘般緊緊纏繞著她。

——米拉傑有多珍視艾爾夫曼和麗莎娜，公會裏的每個人都很清楚。

就在莉迪婭回來後的第三天的傍晚，米拉傑和艾爾夫曼渾身是血的倒在了公會的大門口，身上的傷口觸目驚心。嚇了公會所有人一大跳。

盡管立刻請來了波琉西卡婆婆為他們兩人診治，但陷入昏迷的兩人似乎完全沒有要醒的意思。而且米拉傑的魔力枯竭癥狀，讓經驗豐富的波琉西卡婆婆也束手無策。

更重要的是，麗莎娜……

在病房裏靜靜的待了一段時間，莉迪婭走了出去。

打開病房的門，莉迪婭一眼就看到了倚在走廊上的伊澤瑞爾，然後無聲的搖了搖頭。

印象裏小姑娘的臉上一直掛著笑容，而現在只剩下了悲傷。莫名的覺得這樣的表情非常刺眼，伊澤瑞爾想，他一點都不希望莉迪婭的臉上出現這樣的情緒。

想起那個白色短發的女孩子，伊澤瑞爾記得，莉迪婭是非常喜愛那個孩子的，一直以來都把麗莎娜看成是自己的妹妹，那孩子也的確是個非常招人喜愛的孩子。

想著，伊澤瑞爾擡起手輕輕的落在小姑娘的頭上，只是靜靜放著。他知道，現在的任何安慰，都等同於是在一遍遍提醒小姑娘麗莎娜死亡的事實。

看似漂亮的安慰，何嘗又不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子，直捅心底最深的傷口呢？

也許是本身光明屬性的關系，伊澤瑞爾的掌心總是帶著非常溫暖的溫度。感受著來自對方無聲的安慰，莉迪婭柔和下眉眼，揚了揚唇想要露出微笑，卻是以失敗告終“我們回去吧。”

“好。”

莉迪婭所租的房子離醫院是有些距離的，要穿過鎮上的教堂。

撐開雨傘，穿過無色的傘膜，可以清晰的看到滑落的雨珠和暗色的天空。仿佛一張放大的哭泣的臉，無端的讓人覺得有些壓抑。

伊澤瑞爾撐著傘和莉迪婭慢慢的走在瑪古諾利亞的街道上。氣氛沈靜卻不會尷尬。

一把傘像是撐開了一個世界，一個任何人都無法插足的屬於他們的世界，不緊不慢的行走於現世之外。

在河橋之上，小姑娘停下了腳步。

看雨水一滴滴落下，擾亂平靜的水面泛起圈圈漣漪。有那麽一瞬間，莉迪婭像是看到了過去“說起來，就是在這裏吧，我們第一次碰到那個孩子。”

一年多之前——

“雖然知道妖精的尾巴在瑪古諾利亞，但是具體在哪裏呢？”拿著瑪古諾利亞縮略圖的小姑娘有抓了抓頭發。

伊澤瑞爾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不以為意，“既然是非常有名的魔導士公會的話，找個鎮上的人問問就好了吧。”

“位置雖然好找，但我更加擔心的是，既然是有名的公會的話，那收人的標準應該會很嚴吧，真希望不要碰上什麽奇怪的考核……”

“大哥哥和大姐姐是在找妖精的尾巴嗎？”清脆的聲音帶著稚氣未脫的軟糯。

誰？莉迪婭和伊澤瑞爾回過頭，橋下站著的是一個白色短發的小女孩，嬰兒藍的大眼睛清澈明亮。

見莉迪婭和伊澤瑞爾沒有說話，小女孩繼續說道，“如果是的話，走錯方向了哦。去公會的話要走這邊。”

“是這樣啊。”莉迪婭沖小女孩展顏一笑，“謝謝你啦。我是莉迪婭，他是伊澤瑞爾。”

“我叫麗莎娜。”白色短發的小姑娘一本正經的說道，“你們也是魔導士吧，是想加入我們公會嗎？”

我們公會？莉迪婭一楞，“麗莎娜，你也是魔導士嗎？真厲害……”這麽小的孩子。

“沒有啦……”麗莎娜小臉一紅，“我還只能用最普通的魔法。”

跟在麗莎娜身後走向妖精的尾巴，莉迪婭問道，“想要加入妖精的尾巴的話，有什麽要求嗎？”

麗莎娜一楞，“要求？為什麽要有那種東西……”繼而展顏笑道，“加入公會後的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哦，怎麽會對家人有什麽要求嘛～”

“餵，麗莎娜～你在幹什麽？”櫻色頭發的男孩子遠遠的向著麗莎娜招手道。

莉迪婭看見麗莎娜，興奮的沖那個男孩子喊道，“納茲！快看啊，我帶新的同伴回來了哦！”

同伴。

莉迪婭和伊澤瑞爾互望了一眼，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真是個讓人高興起來的詞語。

一眨眼，晶瑩的淚水止不住的落下，像壞掉的水龍頭，完全不受控制。順著小姑娘臉頰的輪廓落下。

越是回憶越是清晰。

那個孩子的笑容，那個孩子的話語，還有——

“小婭姐！”女孩子的笑容像盛開在雨中的百合花，一瞬間朦朧了雙眼。

“麗莎娜……”已經全部都不在了……

當真的把這個名字說出口，面對向被雨籠罩的世界，除了放聲大哭，真的什麽都做不到了。

雨傘不知什麽時候掉到地上，雨水打濕了兩人。

擁著哭的像個孩子的小姑娘，伊澤瑞爾眼眸一片沈靜，碧郁的眸色像被雨水浸潤。

哭吧。

但是，答應我，莉迪婭。從今往後，再也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了。

適應了並不刺眼的明亮，首先映入是房間的天花板，再往下移。

花？

純白的花瓣和搖曳著的嫩黃的花蕊。

是水仙啊。

米拉傑緩緩坐起身，臉上驀地一陣冰涼。伸手一抹，才發現是淚水。

眼淚……腦海裏驟然閃過昏迷前破碎的畫面。

麗莎娜被高高拋起的身體和在自己手裏逐漸冰涼的溫度。最終……什麽都沒能剩下……

完好的手一下握緊，米拉傑死死的咬住了下唇，淚水不住下掉，她這算是什麽姐姐，連自己的妹妹都保護不了！

如果連家人都無法保護，她的魔法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姐姐。”膽怯的聲音隔著簾幕傳來，帶著濃厚的愧疚。

是艾爾夫曼！她的弟弟！

米拉傑狠狠的逼迫自己不發出一點聲響。對啊，痛苦的不止她一個，還有艾爾夫曼，她不能夠再給她唯一的弟弟增加痛苦了。

麗莎娜的葬禮被定在了當天下午，米拉傑拒絕了所有人的陪同。

——對不起，姐姐，我沒能保護好麗莎娜，我真是該死！可惡！

——閉嘴！麗莎娜還活著！活在我們的心裏。如果你死了，麗莎娜就真的消失了！所以……

——姐姐……

——所以你必須活下去，我們都要活下去，連同麗莎娜的份，一起活下去！

——是！

聽聞米拉傑和艾爾夫曼醒過來的消息，莉迪婭和伊澤瑞爾很快趕了過去。同一時間還有冒雨趕來的波琉西卡婆婆。

一直等到兩人祭奠完麗莎娜，一向排斥人類的波琉西卡婆婆到時出奇的什麽都沒有說。認真的給兩人上藥換繃帶。

艾爾夫曼的都是皮外傷，可米拉傑的魔力枯竭癥狀卻完全沒有好轉的跡象。

莉迪婭嘗試用清晰術，但卻和石沈大海一半，甚至沒有激起半點漣漪。

“抱歉，米拉傑。”

“沒關系的，莉迪婭，這樣也挺好的。”反倒是米拉傑擺了擺手，露出了無奈的表情，看了眼站的稍遠的艾爾夫曼垂下了眼眸“就算魔力恢覆了，我大概也沒有那個再出任務的勇氣了吧。”失去所有的魔力，反而給了我逃避的理由。

米拉傑……

為什麽會走到這樣一個地步呢。莉迪婭想著，明明記憶裏那個盛氣淩人的少女還棱角分明。

走出醫護大樓，莉迪婭和伊澤瑞爾送了波琉西卡婆婆一段路。站在鐵柵欄的門前，莉迪婭擡眼看著陰沈的天空，籠罩著整棟醫護大樓，搖搖欲墜。

雨，已經停了。

烈焰的氣息擦著莉迪婭身邊掠過，險些被撞的小姑娘被伊澤瑞爾拉的一個踉蹌，“納茲？！”等小姑娘站穩了已經失去了櫻發少年的身影。

“餵，等等呀，納茲！”隨後趕到的哈比撲騰著翅膀急忙追去。

“那個白癡。”隨後趕來還有格雷。

不過沒等他再說什麽，醫護三樓的窗戶一下被打破了，烈焰破窗而出。

“讓他一個人吧。”伊澤瑞爾阻止了企圖追上去的格雷。納茲的心情不比米拉傑他們好。

或許不管是離開的人還是留下的人，都是最痛苦的。

作者有話要說：入V第三更，感謝所有來捧場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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