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頭，靜悄悄的，沒人敢接宋雨的話。

外面，程苗秀和胡氏之間的爭吵一發不可收拾。

宋雨讓珠兒把門窗緊閉。

汪其成與許騰一東一西趕路，於大門碰上。汪其成身邊跟著劉茜的管事嬤嬤，而許騰旁邊站著兩個捕快。

汪其成雖然不是聰明絕頂的人，卻也不蠢，一眼便知蹊蹺，揖禮問道：“閣下是？”

護院趁此時向汪其成行禮，“大爺你回來了。”

汪其成這才瞅見門口歪歪扭扭站了一片人，斥道：“全部給我退下！”

眾仆夾著尾巴逃開。

許騰這才回禮道：“汪爺，在下姓許名騰，是宋家村宋姑娘的仆從。”他有舉人功名，這聲爺叫得自在。

汪其成識得宋雨，猜測道：“難道宋姑娘與我家表妹皆在宅內？”

許騰道聲：“汪爺高明。”

汪其成眉心擰成一個疙瘩，“來，借一步說話。”

許騰也是給足面子，與汪其成在角落細語。

“明人不說暗話，我這家中是鬧翻天了？”汪其成問道。

“先前情況危急，我失禮地進了貴宅。胡太太翻了，說要報官，我家姑娘就叫我出來幫忙。”許騰先禮後兵。

“勞你先讓捕快回去吧。”汪其成為人耳根軟，煩瑣事，喜自由，當年考中舉人留京調用地方時，就因為受不了各種規矩而回鄉經商。

發生這種事，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質問許騰為何要闖入內宅，而是先息事寧人，打發捕快離開。

許騰掏了三十枚銅錢請兩捕快吃酒，捕快與汪其成施禮後走了。

“請，我們進去說話。”汪其成也是心急火燎，原在縣城處理庶務，誰想劉茜的管事嬤嬤鼻青臉腫地趕來求救，他連忙返家。

許騰介紹了許用，讓他跟著一起進屋。

汪其成摒退了自己的隨從，領著許騰兄弟和劉茜的羅嬤嬤一路奔向內宅，還沒到垂花門，就聽到程苗秀毒辣的詛咒。

“你惡毒如斯，你才不得好死，你死了我還活得好好的。”程苗秀手上的小棍子已經打折了，短短一截拿在手上指著胡氏，雙眼赤紅。

汪其成真想把耳朵塞住，可是塞住自己的，塞不了別人的……重重嘆了口氣，道：“拙荊與表妹真是失禮，讓你們見笑了。”

許騰保持著禮貌的姿態，心想那胡氏不是失禮，是自尋死路，別說這麽一個小戶人家，就算是朝中勳貴敢對他家姑娘無禮，有的是整治的辦法。

“汪爺言重了。”

汪其成覺得臉都丟光了，還要故作沈靜，內心焦灼極了，更加牽掛的是劉茜，快步進去後，也不理胡氏，直接問程苗秀，“表妹，茜兒怎麽樣了？”

羅嬤嬤連忙跪到程苗秀腳下，泣道：“小姐，我盡力了，我發現不對勁就去找爺了。”

程苗秀邊扶她邊說：“她睡著了，你……哎，你等她醒了再說……”話沒說完汪其成就沖了進去。

“問你她腹中胎兒如何，你又不說，我自己去看。”汪其成來到劉茜院子前，內心越是煎熬，恨不得插一雙翅膀飛進去看個究竟。

程苗秀自己沒孩子，脫口而出罵道：“你就緊張那孩子是吧，人你不管了。”

汪其成想發作，又兇不起來，“不都是性命相連嗎？孩子沒了她不得傷心啊。”

說完轉身大步入內，沒人敢攔他。

胡氏氣得頭頂冒煙，指著汪其成的手抖如篩糠，喉嚨滾滾作響，楞是說不出一句話。

宋雨知曉外面的情況，讓珠兒把汪其成請到耳房，再傳話許騰兄弟到垂花門外等候。

既然現在相安無事，大家就按規矩來。

汪其成急得團團戰，又不好跟外人發作，只好耐著性子進了耳房。

焦燥的汪其成，與若無其事的宋雨、梁大夫，仿佛一個冰天雪地，一個烈陽似火。

沒有對立的勇氣，只能同化。

汪其成從焦急到安靜，不過幾息。

宋雨再吩咐珠兒給汪其成斟杯水，看著他喝下，才道：“劉茜胎兒暫時保住了。”

汪其成這才松了口氣，擡步道：“我去看看她。”

“慢。”宋雨阻止他，“她極累，讓她好好睡，醒了再說。”

汪其成抽出手絹抹掉額上的汗，劉茜沒事，他的心稍為安定了些。然而對於宋雨的態度，他拿捏不準，往常不放在眼裏的小人物，沒想到深不可測。

沈吟片刻，汪其成才又道：“內宅發生此等事，叫姑娘笑話了，很抱歉。”他主動挑起話題，想聽聽宋雨怎麽說，自己表示的話肯定不堪入耳。

宋雨十指交握，措辭嚴謹地說：“劉茜被下毒可能超過兩天，手臂上的肉沒一處完好，原是你內宅之事。”

她停頓一下，原本望著閃爍火光的目光移向汪其成。

“怎麽會這樣，我清晨才出去的時候還與她道別了，都好好的。”汪其成真不能理解胡氏，這個同床共寢許多年的女人，怎麽越來越惡毒，一房妾室都容不下呢。

宋雨相信汪其成，這個男人用愛情收買了劉茜，不然程苗秀都反悔了，她若不愛他，又如何能跳進火坑。

“就是趁你離家才動手呢。”

她望著汪其成，眼神透著要給一個交代的意思。

汪其成又是重重嘆氣，“我會好好處理這件事，請姑娘放心。”

一般人就這樣告辭了，但宋雨答應了劉茜，所以，“我當然相信汪爺，不過待劉茜醒後，我就要帶她走。”

“什麽？”汪其成才松開的眉頭又死死擰起，不大的眼神透著怒火與羞辱，斷然拒絕：“這不可能。”

宋雨淡然地說：“這話我是代表劉茜娘家說的，他們委托我。你也別著急生氣，待你和胡太太談妥當，保證劉茜不會再受傷害，我們自然會送劉茜回來。也不忍你們骨肉分離。”

句句在理，而且她的態度和語氣一樣淡漠，冷靜到像一個完全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這種狀態深深地影響到不知所措的汪其成，似乎只能順著宋雨的話答應，別無反駁的點。

“可是，不太好吧。”不好是因為面子上過不去。

始終要糾結一下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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