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有香甜的微風從糊了紙的窗戶飄進來，風中還夾雜著烙玉米面的味道。

宋雨一聞到食物的香味，肚子就擂鼓了，準確來說是小家夥要催媽媽起床餵他糧食了！

宋雨甩甩頭，咬牙依舊閉緊眼睛，轉身抱著被子，打算再睡會，可是外頭突然傳來“呯呯呯”的拍門聲。

“開門！”

王小杏站在柵欄外頭，叉腰大叫，身旁跟著一個小鳥依人般乖巧的宋來丁。

“阿娘，大清早的，可能阿姐還在睡覺呢。”宋來丁勸道。

只是這麽一勸，王小杏火氣更大了，“都什麽時候了，足辰時！居然敢偷懶睡覺？她做奴婢的還不得起來侍候人家公子梳洗吃食啊，傳出去不得說我不會管教女兒，盡該丟我的臉。”

“阿娘，阿姐可不是奴婢呢，我昨個兒跟你說的是真的，你還懷疑我呢。”宋來丁吸吸鼻子，眼眶泛紅，想起昨天回家告狀，被家裏人當做有癔癥，她就一肚子火。

今天就要好好出了這口氣。

王小杏臉色一沈，大聲喝道：“康氏，你出來！”

陸北定剛洗漱，聽到門口有人喧嘩，不太高興，聽到來人叫康氏，這才從偏門往廚房走去。

康氏正在烙玉米餅，她雨丫頭最愛吃這個了。她手藝原先也不錯的，後來王小杏誣她偷吃，就不再給她進廚房了，怕是有些生疏。

但聞到陣陣香甜味和金黃色的面餅，她的信心又回來了。

起先聽到拍門聲，康氏也沒在意，後來聽到王小杏吆喝的聲音，一個哆嗦差點燙了手。

轉身看到陸北定，康氏有些驚惶，“太和，有沒有吵著你，村裏人就是這麽粗魯，你千萬不要介意。”

“沒事的。外頭有人找你，這裏交給我吧。”陸北定捊起衣袖，一絲不耐煩之色都沒有。

康氏哪裏敢讓陸北定動手，忙說：“太和，不打緊呢，烙完這幾個就能吃了，我還熬了粥。外面就是我兒媳婦在叫嚷，我們不用管她。”

陸北定望向竈臺另一端，炭火明滅，淡淡的粥香被玉米面搶了風頭，淡然道：“還是去看看吧，雨還在睡覺。”

這個才是重點。

康氏只好應了一聲，匆忙出去，立刻看到神情張揚的王小杏粗魯地搖著竹子紮的門。

這個女人就是想來破壞她們祖孫的好日子！

康氏憋屈十幾年，一肚子委屈再難壓抑，斥道：“王氏，這是路公子家，你怎麽見天就敢在這吵鬧呀。”

“康氏，我來問你，你怎麽不回家啊？我賣女兒而已，可沒賣婆婆呢。”王小杏冷笑，依她看，這個康氏也忒不要臉，居然跟著宋雨投靠路公子去了。

這麽老了，既不能挑也不能擡，更不能陪床，真是丟人。

康氏昨晚經過宋雨點化和鼓勵，有了底氣，高聲道：“我跟著我孫女，有你什麽事，我是長輩，輪得著你管嗎！”

王小杏楞了楞，宋來丁拉拉她衣角，“阿娘，阿婆嫁給阿公，就是我們宋家的人，她自己沒生養，丈夫死後自然就要跟著有香火的兒子呀。”

老宋家只有宋多田生了兩個兒子，其餘兩兄弟都是絕戶！

王小杏被宋來丁一點拔，立刻就清明了，冷笑道：“康氏，你好歹毒的心腸，你對得起死去的老爺子嗎，你這樣做分明是戳我們脊梁骨，讓我們老宋家在宋家村擡不起頭來！”

康氏十分驚愕，怎麽又成了她心腸歹毒了？“我沒啊，我跟著雨丫頭，不用你們養老還不好嗎？”

王小杏轉念一想，這樣當然好了，康氏都這麽老了，棺材本都省了啊。

但宋來丁不是這樣想的，把康氏捏在手裏，才能拿捏宋雨。看宋雨現在靠著這個路公子這麽風光，肯定能得到好處。

若是能在天寶哥回來前，有匹漂亮的新布裁成美麗的新衣，再買支銀簪好好妝點，天寶哥一定會歡喜的。

宋來丁想到這兒，悄悄對王小杏道：“阿娘，你別給阿婆迷惑了，她這是要害我們擡不起頭做人呢。哪裏有賣身為奴的孫女奉養家中老人的啊。這傳出去所有人都會說阿爹和阿娘不孝，連帶壞了兄長的好名聲。”

王小杏聽到，深以為然，斷不能因為一個康氏就毀了長子前途，大不了到時拿張破席卷了，反正是個沒生養的，也不能進祖墳。

王小杏打定了主意，怒喝道：“女人向來夫死從子，你什麽都不用說了，趕快給我回家去，別在外頭丟人現眼！”

康氏哪裏願意，就是門也不願意開，連忙回頭跑進屋裏，渾身哆嗦靠在角落，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陸北定聽到了一切，一邊把玉米餅放到盤子裏，一邊想這事。他確實是疏忽了，於情於理，無論是出嫁為婦或是賣身為奴，康氏跟著宋雨都不合適。

眼前突然閃現宋雨孤苦伶仃在山上逃命的畫面，陸北定的心不由得軟了，還是想替宋雨解決定這件事。

因為他明天就要離開了。

宋雨想著自己新添置的田地，又不想聽王小杏瞎嚷嚷，已經爬起來。

穿戴梳洗後，宋雨尋著了玉米餅的香味，先喝了口水，再捉了兩個玉米餅邊走邊吃。

“哇，好香。”她看到縮在角落的康氏，故意忽略康氏的惶恐，露出一口白牙笑道：“阿婆，去吃早飯。”

還沒打開堂屋的門，身後突然傳來陸北定不陰不陽的聲音：“雨，你臉上沒塗鍋灰。”

這模樣兒走出去，肯定不妥。

宋雨微楞，都忘了這事，連忙轉身大步走到廚房，一看那幾口鍋，都是新凈的，只能拿炭灰塗了。

陸北定莫名心疼，“你慢點，小心把臉刮花了。”

宋雨絲毫不在乎，“沒關系，反正不靠臉找男人。”

陸北定皺起眉頭，這意思是，以後還要找男人？“找什麽男人？”他心裏有點不舒服。

宋雨直說：“過日子的啊，我才幾歲，熬過這個坎，肯定要找一個嘛，不然一個人多無趣。”

陸北定臉色微變，“哦。要吃粥嗎？”

“我不想吃白粥。”宋雨嘴很淡，想吃鹹粥，可是王小杏那張嘴又在罵了，吵得她心緒不寧。

陸北定掀開鍋蓋，扭頭問道：“要不加點肉絲？昨天不是買了塊肉腌了，我來切點。”

宋雨吃驚地說：“你還曉得廚房的事呢？”

陸北定不以為然，雖然從小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可是他身為一名軍人，該會的都會，不然在野外怎麽生存。

“我會。”他只答了兩個字，幽沈的目光突然定在宋雨臉上，“你額角沒抹好，還有一片白的，像雪一樣，一看就知道你騙人了。”

他轉身用手指醮了炭末兒，往她額頭貼去，輕輕地暈開，眉目不自覺溫各下來，道：“好了。”

在二人肌膚接觸時，宋雨的心咚咚咚猛跳了幾下，嬉笑道：“這算不算占我便宜啊？”

“不算。”陸北定被她感染，心情又愉快起來，唇畔帶笑，拿刀切肉。

宋雨來到院子，看到王小杏就黑臉，“我說你幹嘛呢，大清早跑到我家主子門前叫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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