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星沅閉目，躺在辦公房內的軟榻上小憩。

前幾天一睜眼時，就發現自己已經重回到了十幾年前，當時的心情他現在已經記不得了。其實大抵，也是覺得無所謂吧！

畢竟前世是被自己的愛人背叛而死。所以唯一支撐他還對這一世有些眷戀的，也就只有當初那些為保護自己而死的人、以及那個小孩了。

猶記當時自己在臨死前的最後一刻，腳下鋪滿的，就只有一具具冰冷而僵硬的屍體了。

那時候的樓星沅，覺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看著中央被圍住的這個位置，如今只剩下了他自己，樓星沅那一刻的內心是非常茫然的。

他不知道為什麽忽然間事情會發展到了這種地步？為什麽那個男人要背叛自己？而又為什麽，他居然殺了自己身邊這麽多人？甚至接下來，恐怕還要殺了自己！

樓星沅懷中摟抱著一具屍體，這是最後為自己倒下的一人了。

腳底下遍地都是自己親兵五隊的成員們所留下的刺目鮮血。大家一個個都緊閉著雙眼，淩|亂的橫躺在地上。就只有始終被護在中間的樓星沅他自己，完好到至今身上連一點外傷都沒有出現。

外面傳來軍靴敲擊於堅硬地面上，那“哢噠哢噠”十分清脆但又厚重的聲音，好似一聲一聲欲要直撞入人的心間一樣。

讓樓星沅覺得自己胸口位置也開始跟著一陣陣發緊的厲害，有些難受。

樓星沅對來者的聲音向來都是最為熟悉的，所以只一下子，便聽了出來那是他。

神情有些木然的擡頭，但樓星沅抱在懷中屍體上的那兩只手，卻已經下意識的越攥越緊了。

當圍在自己四周裏三層外三層的兵士們、讓開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道路以後，樓星沅看到走過來的那人那張臉，有些恍如隔世的先是怔楞了一下，而後才笑了，

“為什麽？”

他現在滿腦子裏翻來又覆去想著的，就只有這麽一個問題了，仿佛魔怔了一樣。

樓星沅不明白，難道是自己看錯了他？或者只有自己在愛著他、而他由始至終都沒有半點對自己用過心，只是在利用自己嗎？

不然的話，為什麽！

對面男人即便在樓星沅這樣問出以後，也始終默不作聲。只是用一種似乎很淡漠但又好像很覆雜難辨的眼神，凝視著樓星沅。

樓星沅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已經什麽都說不出了。

因為還能說什麽？又該怎麽說呢？

畢竟如今擺在眼前的事實既成，自己的人，都死了！

樓星沅曾經真的是一直一直都很想要跟這個男人攜手一生的。可是才不過短短幾年的功夫，從兩人相識到現在，眼下的這種結果，卻是樓星沅無論如何都從沒有想到過的。

他也有想過，萬一哪天他們兩人的感情已經淡了、散了，那最終也無非你我各自離去，從此再見路人而已。也或者可以成為朋友。

但這種結果！自己為愛一場，卻付出了這麽慘重的代價，是樓星沅真的從來都沒有想到過的。

自己給予男人的信任，原來從不是什麽蜜糖，反而成了天下最毒的砒|霜！

樓星沅以前曾經大言不慚的對男人說過，這一生認識了他，自己從沒有後悔過，將來也一定不會後悔的。

可是現在，樓星沅沈痛的閉眼。

早知得讓這麽多人都為自己的愛情陪葬的話，樓星沅悔了！他真的不該認識這個狠心而又絕情的男人的。

自己想問的沒有答案，而現如今，留給樓星沅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

樓星沅最後又仔細看了對面男人一眼。明明是跟過去熟悉的每一天裏都一樣的眉眼、一樣的薄唇，可是如今樓星沅重又將他認真打量了一番之後，卻又覺得確實哪裏已經大為不同了。

不僅他周身的氣場已經變得更加強勢了。而從前對著自己時他那永遠帶笑的溫柔眼神，此刻也已蕩然無存。

這一刻樓星沅才開始承認，原來過去的自己，從來就沒真正看清和了解過面前的這個男人。

是他樓星沅自己的失敗、是他自己的錯，只是沈重的代價，如今卻並非得由他一人來承擔。為自己而死的他們，真的何其無辜？

“我後悔了啊，後悔了！”

樓星沅低垂著的臉上，神情十分的溫柔。一下一下用手慢慢撫摸著懷中這人的這張臉，沒想到會陪自己到最後的人，居然是他！

沒有再擡頭看向對面的男人，而是啟唇好像無意識的喃喃自語著，

“不過一場感情，到頭來我卻付出了所有。我的摯友，我的戰友，還有我的家，我的兵！付出了所有所有。”

“其實也就這樣了。”

樓星沅這時候才擡起頭來。像是雙眼看向對面的男人，卻又好像是在透過他，而看向了別的什麽地方一樣，很遠很遠。

總之看不懂。因為他的眼神中所包含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了。

“你能得到的都已經得到了，所以你走吧。不要再讓我最後的時候，還得面對著你。”

終於控制不住的眼中淌下兩行淚來，但樓星沅的臉上，卻又一直帶著笑。顯得尤為蒼涼悲愴。

可是對面的男人在他已經說完了這些話以後，不僅沒有轉身離開，反而進門以來第一次，向樓星沅伸出了他的一只手。並開口，

“過來。”

但就是因為他這兩個簡單至極的字，卻讓樓星沅在聽了以後像是已經徹底瘋了一樣，仰頭開始止不住的大笑起來，笑到渾身都跟著劇烈顫抖。

“過去幹什麽？”

樓星沅問，然後自答，

“難道我對你而言還有其他利用價值嗎？”

而後想到什麽，瞬間恍然大悟，

“哦，對了，還有我父親尚還存活於世。所以你準備用我再來誘他現身，好徹底將我樓家趕盡殺絕對不對？”

樓星沅空洞的雙眼沒有盛有一物，那裏已經什麽都映不出來了，

“你覺得，事到如今我還會再聽你的話任由你擺布嗎？”

只不過該來的總歸還是會來的，

“你走吧，真的。這裏馬上就要被夷為平地了。雖然一個智能體背叛了我樓家，但我樓家的智能體可不止已經背叛的她一個。”

聲音很輕很輕，像是隨時都有可能飄遠一樣。

“我知道你想活，不管怎麽掙紮都想活，所以這也算是我送你的最後一份禮物了，你走吧！我用自己的所有成全了我的一份執念，所以我對你問心無愧，也從不虧欠你什麽。但我欠了他們太多。”

不用問，也知道樓星沅口中所說的“他們”，指的都是誰了。

“我必須陪他們走完這人生最後一程，我也想至少能親手選擇我自己的死法。並且這樓府，我絕對不能留給你。所以，”

這回是真真正正將對面男人那張蒼白的臉給看進了眼中，樓星沅最後的話就只停留在，

“你走吧，不要讓我再見到你了！”

沒有去想為什麽男人瞬間臉上的血色會盡失。

也沒有去管為什麽，當周圍“轟隆隆”連續不斷的爆炸聲已經響起後，以及那好似欲要焚盡一切的烈焰也開始咆哮灼燒時，男人會想要掙脫他手下的勸阻而跑向自己這邊。

其他的這一切現在在樓星沅看來，已經都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了。對面的那些人，不過僅僅只是自己曾經熟悉過的陌生人而已，已經都是外人了。

當感覺自己的四肢正在被肆虐的火焰不停舔食著，身上也好像少了什麽部位時，那一刻的樓星沅，卻已經身體麻木到根本感覺不到任何疼痛感的存在了。

最後閉眼前，摔倒在地的樓星沅，就只來得及最後看了一眼同樣倒了滿地的自己那些親兵。不過萬幸的是，還好他們也早已沒有了知覺。

因此在闔眼時，樓星沅已經心滿意足了。

這樣就好。這樣自己就能徹底親手斬斷過往所有的是非恩怨了，也能了無牽掛。

並且這樣，他就能和大家在一起了。也不負過去他想要與大家同生共死的誓言。

而那人，也再不能利用自己和大家的屍體，去做其他並非出自於樓星沅本意的事情了。

因此，這樣就好！

樓星沅最後安心的容顏，被一波大火卷起，過後，便已什麽都不剩了。

“大人，東部黑林有異象發生。”

門外傳來有規律的“咚咚”敲門聲，將樓星沅從這遙遠的記憶中瞬間拉回。

樓星沅揉了揉自己抽痛的額角，然後隨意坐起，

“進來吧。”

這幾天正好是事務比較繁忙的時候，他已經連續兩天沒有好好睡過覺了，擡了擡困倦的眼角。

就見一隊的隊長、也是他們樓家軍團的副軍團長景楓染，正好此刻推門而入。

行到樓星沅面前，景楓染先是筆挺的右手握拳，錘於左側胸口位置敬了一個軍禮，而後才開口道，

“今日一早，我隊派出的征察兵就來回報，說東部黑林內的野獸們都很狂躁，甚至連多年內僅盤踞一方的異獸也已紛紛傾巢而出了。基本上黑林內的勢力劃分，現在已經混亂成了一團。所以來請大人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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