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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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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枝確實很生氣, 並且在接下來的一天裏都沒有理圖南一次,圖南也不知道心裏在別扭什麽,也沒和她說話。

兩個人就和小孩子一樣冷戰起來了, 楊枝一方面氣得真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真的活回去了,多大的年紀了,還搞這種事情, 都是被圖南逼得, 這麽一想, 她更氣了。

楊枝的氣憤只持續到了當天晚上,她疲憊地回到林宅,看見圖南跟在她後面沒精打采的樣子, 突然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姐姐, 心腸應該慈悲些, 不能和小孩子置氣。

況且要不是她那一嚇,圖南也不會失手把面人摔進水裏。

她放慢了腳步, 和圖南並肩朝前走,在他身邊態度寬厚地說:“別不高興了,我賠你一個面人。”

圖南停下腳步,扭頭看她, 好像要說什麽, 但最後又是欲言又止, 耷拉著眼皮:“我不要。”

楊枝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真的賠你, 不是騙你, 你在哪裏找人捏的,你告訴我,等我閑了我立刻就給你再賣一個。”

為防圖南跟她客氣, 她還專門強調:“好歹是你的一片心意,回頭碰見那個姑娘,你把面人給她,她肯定感動得不行。”

圖南仍舊很固執地拒絕了:“我真的不要。”

楊枝:“……”

行,你牛,你硬氣。

她也不差。

不要算了。

剛好是兩人回房的分叉口,楊枝面無表情地轉身,掉頭就走,一句話都沒跟他多說。

圖南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月光照在他臉上,樹影如花紋印上他的衣襟。

他覺得難受,很憋悶,好像在心裏某個什麽地方,有人在擠壓著他的血肉,把他的魂魄困在一個狹窄的地方,酸澀到叫不出來。

怎麽可以緩解這種難受?

他忍不住地想,過去楊枝喜歡他,雖然後來取消定親,又離開玄冥,但這種感情真的消失幹凈了嗎?

他知道自己過去做了錯事,傷了她的感情,但,如果他告訴她,他喜歡上她了,她會不會原諒他?

有沒有可能,她還喜歡他?

月色下,他蠢蠢欲動起來,呼吸都急促了。

第二天的楊枝沒再和圖南提面人這事,只當昨天什麽都沒發生。

圖南好像是一夜過去,也調整好了自己,不是昨天那個低落樣子了,也沒有那麽詭異的神態舉止了,雖然偶爾會出神,但看起來和過去區別不大,讓楊枝輕松了不少。

兩個人相互配合,在第三天的上午把所有的小孩都聚在了一起,按照計劃,圖南會在第四天上午帶著小孩們一起回玄冥。今天下午到晚上都沒什麽事情,林秀見到這個情形,主動地提出晚上在前廳置一桌菜,就當給這一群小孩踐行了。

楊枝覺得沒什麽問題,就答應了,小蘿蔔頭們進門之後為了辟谷,要過一段時間的苦日子,這最後一頓,就讓他們吃得稱心些吧。

這頓飯由廚娘們準備,楊枝不用插手,她也樂得清閑,在自己的院落裏畫法陣圖。

她這段日子有個想法,能不能把法陣濃縮到一個弓箭之中,弓箭可以聚集靈氣又將之如箭矢般發射出去,常人用了它,即使在野外也可以自保,制服妖獸。但這個想法目前為止還沒什麽頭緒,畫了些圖紙也都被她自己揉掉扔了。

剛揉了一張紙,她就聽見有人敲門的聲音。

楊枝放下筆,走到門邊,打開門,圖南的臉露了出來。

一見他的表情,楊枝就有些詫異,他的面皮雖然繃著,但眼底卻有著平常難以見到的緊張亢奮,像是有大事發生了。

楊枝嚇得往旁邊一退:“別急,進來說話。”

圖南卻搖了搖頭。

他這一刻其實算不上著急,或者說,不是他最著急的時候了。當人下定決心要做什麽事的時候,他會從過去輾轉反側的焦躁中解脫出來,收獲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安寧。

他站在楊枝面前,冷靜地對著她說:“明天我就要走了,現在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楊枝被他的神態帶得表情凝重起來:“什麽。”

圖南表情嚴肅地說:“我喜歡你。”

這一刻,楊枝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她遲疑地說:“什麽?”

圖南覆述:“我喜歡你。”

楊枝:“……”

她這輩子很少有這麽驚愕的時候,上一次,還是她突然發現圖南說他其實不喜歡她,只是為了救她才和她定親時。同樣的驚愕,但她面對的事情卻截然相反。

和上次的天塌地陷感不同,在這種時候,她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她以為圖南喜歡她的時候,他不喜歡她。現在她對他死心了,他又說他喜歡她。

有那麽一瞬間,她好像不是自己,而是其他的旁觀者,為這種滑稽的境遇而笑出來。

許多情緒在她心頭掠過,到最後,這所有的驚愕詫異自嘲都轉變成一句話:“我不信。”

圖南剛才的眼神很亮,可能就和她曾經和他表白時一樣,即便預料到了沒什麽好的結果,但仍舊帶著希望,掩飾不住地期待。但得到她的回應之後,這些眼神都轉換為了一種純粹的不解:“你為什麽不信?”

他能理解她說喜歡,也能理解她說不喜歡,但他理解不了她為什麽會不信。

楊枝笑了:“這是一個很難理解的事情嗎?”

圖南依舊不解地看她。

楊枝難得耐心地和他解釋,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你知道,過去你騙過我一次,那個時候我很難過。我不知道你這一次是不是又在騙我,又為了什麽為我好的原因。”

圖南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整個人如遭重擊,他絕對沒想過,他過去犯的錯誤帶來的餘韻不光在於欺騙本身,更在於信任的崩塌。

他掙紮著解釋:“我這次是真的,那個面人就是你,我可以帶你去見那個師傅,他跟你說面人本來是誰的樣子。”

楊枝聽完他的話,問:“你是不是很想讓我相信你?”

他慌忙地點頭。

楊枝的語氣近乎柔和,像在哄一個孩子:“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說,我把過去的一切都忘了,也忘了你曾經騙我,你說喜歡我,我就能和過去一樣心無旁騖非常單純地喜歡你,你信嗎?”

圖南的臉色白了,咬著牙,聲音略微顫抖:“我不信。”

楊枝終於真的笑了出來:“所以你看,我不信你,你也不信我。我們之間這個樣子,還談什麽喜歡不喜歡?”

圖南的臉色,圖南的手勢,圖南的眼神,都好像真的喜歡她,但誰知道這些多少是真的,會不會他只是比上次聰明了,做得更真而已。她不是紂王,圖南也不是比幹,她不會要他把心剖出來給她看,證明他是不是真的喜歡上她。

她對著圖南笑了笑,把他朝房門外一推:“好了,我不知道你今天是來消遣我還是說真的,但是,我現在,對這些事情已經沒有任何分辨的興趣。現在天已經很晚了,再過一會兒就可以去前廳吃飯了,你回去吧。”

圖南動作僵硬地被她推了出去,站在門前不知所措地看她,楊枝扯著嘴角,想說什麽再勸他走,但又覺得自己剛剛該說的都說了,她朝他點了個頭,而後門一關,隔絕了他的視線。

圖南在門外站了很久才離開,楊枝回到了桌子前面,又拿起筆,想寫什麽,但她發現自己手裏的筆在抖。

她想起來當初決定下山的時候,最開始,她沒有那麽豁達,她痛苦,想哭,思考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極端痛苦的時候,她甚至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最初就不該表白,後來是不是不該那麽硬氣地和師父說取消定親,是不是在山中繼續待著更好,不該做出門的決定。

人的思想是很奇怪的,稍不留神就會掉進一條根本沒想過的岔路中。

後來的一天,她深夜裏睡不著,去後山散心,靠在一塊石頭上看月亮。月光很好,黑夜也和白晝一樣,她無意間地一低頭,看見石頭的角落裏刻了一句詩。

“中天一片無情月,是我平時不悔心。”

她用手摸著那行詩,摸了很久,才對自己說。

好。

不悔。

這一走,她可能會臉上流淚,心裏滴血,但她絕不會回頭。無論多麽想念,多麽惋惜,哪怕夢裏忍不住地朝回走,等天亮了,清醒了,她就還會朝著遠離的方向走,直到尋找到自己的歸宿。

她一路走到了今日,一切的感情都已經平息,圖南突然和她說,他喜歡她。

他真的喜歡她那又怎樣?

他們的過去回不去了。

過了半個時辰,楊枝給自己洗了把臉,換了衣服,清清爽爽地朝著前廳走去了。

她到的時候,前廳都已經坐滿了,小孩們嘰嘰喳喳地圍在桌邊,林秀臉上帶著笑,正在和他們有模有樣一本正經地交流。

圖南在角落裏坐著,見她來了,擡頭看她,眼中帶著混雜了痛苦的眷戀,好像向日葵看見了快要落下去的太陽,可惜太陽的目光隨意地略過了他,他呆了一會兒,繼續垂下頭。

楊枝落座之後,逗弄了一會兒師弟妹們,沒多久,便有侍女把菜肴端了上來,擺在桌子上,這頓飯就這麽開始了。

小孩子飯量淺,雖然都很努力了,但沒吃太長時間肚子就被填飽,他們先後離席,但也沒走遠,仍舊在前廳內玩鬧。

雖然楊枝不煩小孩,一時還是被吵得頭昏,但她想著明天就能把這群小孩和圖南都送走,心下也輕松不少,夾起一塊白切雞朝碗裏放。

還沒放到碗底,忽然聽見旁邊有小孩子的尖叫聲:“火!火!”

楊枝驚愕地轉頭,震驚地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一個燭臺被碰到了,蠟燭剛好落在了墻邊的紗簾上,紗簾易燃,她回頭的時候只是表面有了一點藍色,沒幾下,火舌順著紗簾朝上爬,轉瞬間就爬到房頂上,這段時間天氣幹燥,可以想到,如果不加幹預,整個房屋很快都會燒起來。

楊枝立刻大叫:“都快出去!”

她的戒指裏有能引水滅火的法器,但那個東西用出來需要時間念咒,她得先把這裏的人都趕出去。好在前廳跑出去就是一片空地,也不需要擔心。

小孩們很快就聽話地逃出去了,有兩個嚇得跑不動的也被楊枝指揮著被圖南抱出去了。

楊枝正待松口氣念咒,忽然看見林秀。

他仍舊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一動不動地看著火焰如游蛇般在屋脊間攀爬,好像被什麽魘住了,眼底都是恐懼。

楊枝著急地朝他喊:“快跑啊!”

林秀好像沒有聽見,睜大著眼睛,死死地盯著那火。

楊枝只能跑到他身邊,拽著他朝外走,他好像身上沒有什麽力氣,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楊枝身上,還好她有修為,不然一時還真有些吃力。

不過,即使她反應已經夠快了,仍有一塊燃燒的布片隨風飄了下來,落在了林秀後背的衣服上。

火被楊枝慌忙地拍滅了,但林秀身後的衣服還是被燙出了洞。

楊枝不知道他後背有沒有被燙出傷,也沒多想,立刻讓林秀把上衣脫了讓她看看後背。

這時的林秀已經雖然恢覆了神志,但視線仍是虛浮的,癱在地上急速地喘氣,但即使這個時候,他仍在努力地安慰楊枝:“姐姐,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楊枝急得要哭:“不行,萬一燙傷了,我來給你脫。”

林秀無奈而虛弱地笑了一下,眼睛看著楊枝,但又好像在看向未知的地方,眼神漸漸地迷糊了起來。他的嘴動了動,好像在說話,但聲音太小,楊枝聽不清。

她立刻彎下腰,湊到他的嘴邊,只聽見一句沒頭沒腦的:“我給你燒熱水了。”

熱水?

楊枝還沒反應過來,他就閉上了眼睛,整個人昏迷過去。

楊枝完全不知道他怎麽了,剛剛還好好的,突然一下子就這樣奄奄一息,難道是被那個布片燙得厲害了?

她想也不想,直接把他的衣服扒開了,看他後背。

讓人意外的是,他的後背完全沒被燙到,一片平整,什麽傷疤都沒有。

也沒有胎記。

楊枝的呼吸凝滯了。

這一夜,林秀一直處於昏迷高燒的狀態,表情痛苦無比,閉著眼睛在床上掙紮著。

楊枝請了大夫,沒用,試著給他吃了包治百病的丹藥,也沒用,他的身體好像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和夢境中的妖魔鬥爭著。

楊枝的心裏亂極了,在今日之前,她沒有懷疑過林秀的身份,即使覺得他不對勁,也只是覺得他會不會過去和妖獸那邊有過什麽聯系。畢竟他一個小孩子在世上摸爬滾打著長大,遇到什麽事情是她想象不到的。

但她完全沒想到,他的身上沒有胎記。

無論從什麽角度上考慮,最起碼,這具□□,幾乎不可能是她的弟弟。

或者世上還有什麽法術,可以把人身上的胎記去掉?

她不知道。

她坐在林秀的床前,看著他的臉,這張臉其實和娘有些像,溫和,天生的笑臉。他的生活習慣,飲食習慣都和弟弟一樣,他還能回憶起過去他們之間的事情,他還有她編的蝴蝶。

如果他不是弟弟,還能是誰?

這一夜過去,直到天亮,林秀的燒才退下,楊枝疲憊地開門,忽然在門外看見一個小孩子坐在門前。

聽見她開門,小孩戰戰兢兢地站起來,對她說:“大師姐,對不起,昨天的燭火是我碰倒的。”

楊枝朝他笑了笑,摸摸腦袋:“沒關系,下次小心就好了。”

沒有他的這場火,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知道林秀的胎記問題。

她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直直地朝著圖南的院落去了,她剛走到房門前,就看見房間的門赫然開了,圖南眼神清明地站在門邊,顯然也是一也沒睡,他問她:“你弟弟那邊怎麽樣了?”

楊枝:“燒退了。”

圖南點頭。

而後,兩人沈默了一瞬,而後,圖南才說:“不會有事的。”

楊枝驀然想要苦笑。

她有滿心的事想要傾吐出來,可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對誰說。

過去她可以和面前的這個人無話不說,那個時候,她從不感覺孤單,即使他身處萬裏之外,但想到有人可以耐心地溫和地聽她說話,她就覺得心裏好像有根線在系著,安穩很多。

但現在,她覺得孤單。即使他就站在她對面,即使他昨日才和她說過喜歡。

她一只手按在門邊的欄桿上,深呼吸一下,才皺著眉頭低聲說:“我來找你,是和你說,你等會兒就把那群小孩一起帶回山,不要推延,一次全帶走。回去之後你再過來,後天中午,我們在楊家村見,你過去和我一起去過,應該還記得楊家村的位置。”

圖南點頭,疑惑地問她:“林秀那邊發生了什麽?”

楊枝揉了揉眉心:“說不好,後天去了再說。好了,你快走吧。”

圖南又朝她點頭。

楊枝轉身就準備離開了,沒走幾步,圖南從背後又喊她:“姐姐。”

楊枝回頭:“怎麽了?”

他看著她的表情居然有些期待:“後天我會在那裏等著你來。”

楊枝:“……”

期待吧,但願他知道她叫他去做什麽事還能那麽期待。

圖南帶著小孩們離開的時候,林秀徹底醒來了,這時的楊枝也剛好洗漱完又到了他床前,還好她修仙了,長時間不睡也還好,不然真的熬不過來。

楊枝沒有表現出自己看見了什麽的樣子,一如既往地對待林秀,坐在他床前問他:“你是怎麽回事,沒有一點兒外傷就昏過去了,嚇死我了。”

林秀躺在床上朝她笑笑:“讓你擔心了,我只是有些怕屋子著火,以前出去行商的時候,屋子裏著火,差點死了,昨天只是突然想起那個時候了。”

聽他這麽說,楊枝不自覺地覆述:“差點被火燒死了。”

林秀望著她:“差點。”

看著他的眼神,楊枝莫名地心裏一酸。

她怎麽了?

林秀畢竟沒什麽外傷,醒來之後恢覆得也很快,下午就和之前沒有區別了,第二日就繼續和別人談生意,楊枝看他這樣,勸他多休息休息,林秀笑著答應了。

楊枝看他的笑容,又覺得難受。

他是不是他的弟弟,或許明天她就清楚了。

和圖南約定的日子到了,上午,楊枝從家裏出發,禦劍飛往楊家村,她到達楊家村的時候,圖南已經在楊枝父母的墳前等著她了。

見她來了,他的眼裏有了絲喜悅,明明前幾天剛被她打擊過,現在又像是一只記吃不記打的小狗:“你來了。”

楊枝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我來了。”

圖南看向旁邊的墳墓,表情莊重,莫名給人一直小媳婦見公婆的感覺,謹慎地問她:“是要拜祭伯父伯母嗎?我帶了祭品過來。”

楊枝:“……”

她終於把她叫圖南來的意圖說出口了。

“今天來,是來挖墓的。”

圖南:“……”

作者有話要說:等到現在辛苦了,各位晚安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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