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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須臾過,我與他還是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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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遲疑了下後退了一步給我讓出一條路:“請進。”作為個侍女只遲疑了下便給人讓了路進府,著實是個不大靠譜的侍女。

領我一路進了正廳,千碧夫妻倆正逗弄憐祝在桌邊跳舞,一家和樂。侍女輕敲了敲門:“夫人。”

千碧擡頭看著我,笑容猛然僵在臉上,手中握著的半盞茶連著杯子一起掉到地上,一時間只餘茶杯碎裂的聲音,靜得讓人越發有些緊張,我幾萬年沒有緊張過了,入三清化境時沒有緊張,給沈淵渡魂時也沒有緊張,如今卻手心沁著一層汗。

千碧雙唇顫了顫:“姐。”憐祝轉頭遲疑的看著我,我朝她笑了笑,她抖著兩條小短腿朝我跑過來,用力撲在我懷裏,乖乖,幾十年不見倒是真長了不少肉,甜甜在我臉上親了一口,甜甜叫了聲:“姨姨。”

我轉身朝那侍女道:“去將那碎片掃了,別紮著憐祝。”侍女答了聲是轉身出門,我將手中包袱在憐祝面前左右晃晃:“猜猜這是什麽?”

憐祝偏著頭想了想,一張小臉越發糾結,想了許久憋著臉拉著我袖子撒嬌:“姨姨,憐祝猜不到。”

我將憐祝抱在懷裏坐在我腿上,伸手把包袱打開,憐祝拿起一只糖兔子,張嘴舔了一口,甜甜朝我嘴邊靠了靠:“姨姨你吃。”

我捏了捏她鼻子笑著道:“姨姨不吃,你去玩兒吧。”小姑娘的心思總是單純的讓人羨慕又嫉妒,才一將她放下來便拎著包袱朝千碧跑過去:“娘親,這個姨姨就是送給我東西的姨姨,你還不信我。”

說著扁扁嘴朝我訴苦道:“姨姨,娘親上回說我說謊,還不許我帶那個長命鎖。”

千碧不好意思朝我看了看,眼裏無措越發濃厚,扶欒伸手將憐祝抱在懷裏,伸手擦了擦憐祝嘴邊糖漬,眼神始終未在我臉上停留,輕聲對憐祝道:“娘親不是故意的,原諒她好不好。”

憐祝偏著頭想了想:“好。”扶欒將憐祝放下來:“去後面找一找伯父家的哥哥玩兒,把你的糖人也給哥哥一個吃。”

憐祝拎著包袱蹣跚朝後頭去,千碧起身走到我身前,作勢就要跪在我身前,我伸手扶著她笑了笑:“這是做什麽?”

千碧顫抖著唇囁嚅著道:“我,先前….姐。”我正開口間身後一聲冷笑道:“好個感人的場面。”

我轉身看著她,昔冉。

昔冉看著我的眼神逐漸發冷,雙眼逐漸泛著血紅,像是來找我報仇的意思,我看著她等她開口,她走到我身前一揚手:“賤人。”

我這些年旁的沒有練好,修為劍術在同輩裏頭倒是數一數二的好,反手接了她一掌冷笑道:“女君這是什麽意思?”

昔冉從背後抽出一把短刀朝我刺來,昔冉不愧是統領過魔族的人,修為法術自然都在我之上,來回幾百招我漸漸有些不支,想著左右不過拼死一搏,這個臉面卻是不能丟的,卻見她向後退了兩步,捂著胸口大口呼吸,似是有些病兆,我反手收了綠竹簫,道:“你若不大舒服,我們可以挑你時候好了再打。”

卻見她擡頭看了看我猛然朝我襲來,一把短刀眼見便要刺向我胸口,我身旁的千碧迅速撲上來趴在我身前,擋了這一刀。

我腦中一白,使力朝昔冉出了一掌,轉身抱著千碧,手上逐漸透著粘稠,鮮血順著指縫流出去,像是生命在我指縫間漸漸流走,我拍拍千碧的臉,心中痛的像是被人掐住了般:“千碧,千碧你醒醒,你看看姐。”

臉上有些涼,我空不出手摸一摸是不是流了眼淚,千碧是我看著長大的,雖犯了些錯,但好歹也是我養大的妹妹,我自己都沒舍得打過一下,卻被人殺了。

扶欒坐在千碧身旁,臉色煞白雙手顫抖著從我手裏接過千碧。

我反手抹了抹眼淚,起身握著綠竹簫指著昔冉:“風曲的死是我的錯,我並不會逃避責任,你要找我報仇什麽時候我都奉陪,但你殺了我妹妹,我自己的妹妹我連打都舍不得一下,我這個人向來沒什麽太大義的時候,既然殺人須得償命,你殺了我妹妹,便別想離開這裏。”

縱然昔冉是魔族女君,法術比我也高深的許多,但該打還是要打,我的千碧,不能白死。

我湊唇吹起失魂引,這首曲子是個不要命的打法,是用來為防受人辱沒時的一個玉石俱焚的一招,當年嫁去扶搖山時曾用過,雷頃不禁打,只第二節曲子時便死在我手裏,可即便這麽不中用的雷頃,我也養了幾個月。

如今對付昔冉,我是沒有幾分勝算的,昔冉的攻勢越來越淩厲,看著我的眼神越發透著寒意,餘光似乎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謝玉。”

黑衣神君轉身看著我這方戰局,頓了頓便要轉身,我胸中郁著一股腥意,猛一開口散了氣,一口鮮血自嘴角湧出來:“我是玉卮。”

須臾間謝玉便化了長劍破開我與昔冉戰局,長劍凜凜攻勢凜凜,只十餘招便指著昔冉鼻尖,一如溯心鏡裏的冷然聲線,不能更簡潔的幾個字:“還是這麽任性。”

任性不任性我早已管不得,千碧的命今日我定要討回來,我走到昔冉身前,接過謝玉手中長劍,劍尖在離她一指處沈淵猛然出現擋在她身前:“住手。”

我道:“你讓開。”

沈淵道:“小九。”

自渡魂後,沈淵時時這樣親昵的叫我,旁人大都直接叫我九黎或者阿黎,我問他時,他揉了揉的頭,笑眼似彎月般低低與我說:“我怎可與旁人一樣。”

我眼裏酸澀更甚,劍尖朝他指了指:“你讓開。”

沈淵轉身對昔冉道:“你先走吧。”我繞過沈淵追上去卻被他一把拉住:“小九。”

我胡亂抹了抹眼淚,嗓音撕裂了般,開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這種聲音大約便是人說的撕心裂肺:“你讓開,她殺了我的千碧,你讓開。”

沈淵身體僵了僵,卻緊緊抱著我:“我會解決。”

我不管沈淵是否會替我解決這件事,從前我都能放心讓他替我解決什麽事情,但這件事情不行,我必須自己去,親手殺了昔冉。

我擦了擦眼淚:“你當真要護著昔冉?”沈淵擡手要替我擦眼淚被我反手甩開:“你走吧。”

沈淵向來是個不會撒謊的人,六界八荒的尊神說的什麽做的什麽也沒有人敢去反駁他,撒謊這種事情倒是麻煩了。

扶欒抱著千碧的屍體呆坐了半日,伸手撫著千碧早已泛白的臉色,湊唇親了親額頭,終於笑著說了句:“九黎,千碧往日不懂事,看在她將命還給你的份上,照顧好憐祝,阿碧…..我來陪你。”

原先千碧如何對我不住都已經成了我對不住他們夫妻倆,生死面前什麽事情都顯得輕如飛沫。

我將憐祝從後頭抱出來,憐祝紅著一雙眼睛,睡眼惺忪的問我:“姨姨,爹娘去哪兒了?”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臉,輕笑著道:“你爹娘去了很遠的地方,等他們再回來的時候會給你帶很多糖人,你說好不好?”

憐祝打了個呵欠,趴在我肩頭輕說了句:“好。”

我轉頭對謝玉道:“老師,我想把憐祝托給你。”謝玉低頭看了看憐祝熟睡的小臉,輕點點頭:“恩。”

我卻並不是真的玉卮,只胡亂編了些遭遇講給他聽,大都是先前夢境裏的事情,大約也都是真事算不得全然欺騙,在離山之巔住了幾日,憐祝總算有些熟悉不害怕生人,我稍稍放心。

初八,戰事在若水河畔開打。

蒼梧親自領軍上陣,手中長劍上發的寶石映著日頭熠熠閃著人眼睛疼,蒼梧看著我的眼神,溫柔直到怨怒,仿佛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我用力握了握綠竹簫,隱了身形立在天族三萬將士裏頭,我朝蒼梧道:“我們打一場如何?”

蒼梧輕笑了笑,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有何不可。”

沈淵坐在三萬將士身後,腿上卻是一把極其普通的桐木琴,我扯了披風扔到一旁,握著綠竹簫朝蒼梧出招,身上修為自上次替沈淵渡魂只恢覆了五六成。

蒼梧倒是飛速長進,長劍泛著泠泠光華,出招卻是一絲不留情。

琴聲漸起,曠古飛塵一般的盤桓在若水河畔,若水猛然掀起丈餘高的水幕,蒼梧銀光乍起劍花越挽越快,我漸漸有些不支,深吸了口氣將手中綠竹簫拋入空中,踮腳提氣懸於半空,雙掌合十化訣。

這個訣叫天地共我,始終如一,是先前我在謝玉處上學時他曾講到的上古秘術,一旦發動這個訣,除非殺了啟動之人,否則便不能從此陣中出去。

我穩穩接著下落的綠竹簫,看著蒼梧突然有種忽如隔世的感覺:“這個陣法,叫做天地共我,始終如一,你若是想從這裏出去,就得殺了我,不然別無他法。”

蒼梧手中長劍緊緊握了握,猛然笑了笑:“你竟願意為了沈淵做到這個地步?”

我願意為沈淵做什麽應該都很願意,但這件事我卻並不是為了他做,我是為了自己。

蒼梧劍尖指了指我:“如此,留你無用。”

我閉了閉眼睛等他來給我一劍,我上戰場不過是為求一死,想來我喜歡沈淵不過是一場夢罷了,萬事須臾過,我與他還是無緣。

身後一聲碎裂聲驚雷般乍起,沈淵握著劍破開我法陣,同一時間,蒼梧的劍尖刺進我胸口,沈淵晚了一步。

我靠在沈淵懷裏,想說一些話,想了想覺得沒什麽可說的,如此,夠了。我喜歡沈淵喜歡了幾萬年,眼裏也向來只有他一個人,諸多劫難我終於像是得到他了,現今昔冉醒了,我卻要再去與人搶他,我有些累了,不想再繼續了。

我道:“替我跟昔冉說一聲,風曲的死,我無意的。”

沈淵抱著九黎的屍體從若水河畔走下來,細心做了個結界將她放在裏頭,轉身回去拾起地上那把周身泛著寒意的長劍。

沈淵已入化境,用的劍也早已能與他心意共存,此時他心裏滿滿的寒意,自然劍尖也泛著滿滿的戰意。

蒼梧握著劍冷笑道:“終於可以與你打一場,阿黎你且看清楚,你喜歡的沈淵。”

沈淵眼中寒意更甚,低聲說了句:“小九,等我一會。”

蒼梧這是第一回見沈淵使劍,三族也都是第一回見沈淵使劍,傳聞裏沈淵松沈曠遠斂眉撫琴,但現下見他提劍卻覺得這才和襯的像是他手中應該握的東西,寒光圍繞在劍身周身,劍氣淩厲德像是有了具體形狀一般朝蒼梧壓過去,巨大白光平地而起,刀劍碰撞之聲越來越快,白煙消散時沈淵早提著劍從容步出陣法中心,朝著九黎漂浮的結界而去,伸手抱著九黎的身體,輕笑了笑:“小九,咱們回家。”

沈淵日覆一日坐在琴室裏對著冰棺撫琴,冰棺裏躺著位美人,白嫩的臉龐有些蒼白,唇卻紅潤,沈淵收了琴伸手將冰棺合上,低低道了聲:“小九。”

冰棺裏頭美人似動了動嘴角,沈淵嘆了口氣轉身走出結界,卻聽身後一聲熟悉聲音輕輕道:“冷。”

沈淵身影頓了頓,僵在門口遲遲沒有轉身,美人從棺材裏爬出來,伸手拉了拉沈淵的袖子:“四百年,我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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