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屏風處有徐徐暖風吹來, 帶來一陣淡香。

飯廳裏隱隱綽綽的交談著，不大不小。

一行大人的談話沒有結束的苗頭，含混些許酒杯碰撞的聲音, “叮鈴咣鐺”，林初棠像是被遺落在餐桌邊的小朋友, 兀自悶頭吃著東西, 這家私房菜的菜品倒是十分正宗獨特的。

江起昀喝了一口白酒, 臉仍未變色，身體往後輕靠, 眼底也染了一層酒酣人散的倦意。

林初棠就剛剛那一會兒覺得臉蛋燒的慌，這會兒被吃的吸引住了，什麽心思都拋到九霄雲外。這家私房菜館做的是地道的開城本地菜，有些菜色配料看著樸實，味道卻不普通, 舌尖味蕾能品嘗到的新鮮。

老板是這酒桌上的某一位, 據說在開了個農莊特供新鮮時蔬, 西山地產豐饒，水產自然也是極豐富的。

當然, 這些都是剛剛她在偏廳發呆的時候，陪她說話的服務生說的。

轉盤轉到她這邊的時候，是一盤韭菜燒蛤蜊，林初棠小時候經常吃。

“啊！”她剛吃進去一口，牙齒和舌尖就撞到硬硬的東西。

林初棠舌尖疼的不行，忍不住叫出來，細細的一聲, 倒是吸引了飯桌上其他人的註意，目光齊刷刷落在她臉上。

坐在她身邊的一個男人瞇著眼睛想了一下, 說道：“蛤蜊裏面有沒洗幹凈的小石子，新鮮過頭了啊。”最後一聲嘆息像是在調侃。

而林初棠卻疼的眼底冒了淚花。

“起昀，你幫小姑娘看看，咬破了沒。”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

林初棠：“……”

倒也不必。

江起昀放下筷子，竟真的側身過來，看看她泛紅的眼睛，最後落在她緊捂著嘴巴的手上，低聲說：“手拿開。”

林初棠鬼使神差地就聽了，來不及考慮他怎麽就在眾人面前與她做親密動作了呢，他的手指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稍稍擡頭。

嘴巴無意識地半張著，他凝視她的嘴唇和舌尖，濕濕潤潤的，殷紅的。

別人覺得這只是個很普通的行為，但是林初棠心裏頭已經是九曲十八彎了，她忽然覺得這其實很色氣，尤其是他的盯著嘴唇看的時候，強烈的羞恥感從身體裏湧了出來。

“吃個飯你也能咬到舌頭？”他低斥了句，然後松開她的下巴，細皮嫩肉上還留有被他捏住的痕跡。“沒什麽事，喝點冰水就好。”

林初棠照做。

於是一桌人若無其事地繼續剛才的話題，林初棠回憶了一下冰涼的指腹觸感，將腦袋埋得更低了。

一頓飯吃完，已經靠近九點，江起昀和那個小姐姐有些工作要討論，再次去了偏廳。他跟她說：“你乖乖在這等著，結束送你回學校。”

“哦。”林初棠乖巧地應了，這不禁讓江起昀多看她一眼。

倒不是林初棠學乖，而是這樣的場合她實在不適應；怎麽說呢，他的朋友們似乎早就在思想層面，比她這個年齡的人高端了不止一個段位。

也會說些段子，卻風流而不下流，讓你完全不會聯想到惡趣味上。

她坐在中式沙發上，托著腮，隔著木格窗戶，看向外面搖曳的樹葉，莎莎作響。

“小姑娘，你要吃水果嗎？”飯桌上坐在她左手邊的一個男人不知何時過來，笑瞇瞇地問她。

林初棠插了一塊兒哈密瓜放進嘴裏，比想象中甜：“謝謝。”

“沒事。”那個人笑笑離開了。

林初棠發了會兒呆，便開始玩手機。

夜色已經很深，林初棠等的有點心慌了，江起昀才從裏間出來，去了院子。

他出來的時候沒有關門，裏面有隱隱約約的交談聲，竟然是關於江起昀的，她不由豎起耳朵聽。

一人略帶讚賞地說：“起昀無論什麽狀態，天才人設不變，我雖然沒聽懂但我覺得很牛，厲害了。”

“他最近的確糟心事兒一堆，公司那邊幾個跨國官司。S大實驗室還有項目，忙完這段時間應該出去休息一陣子。誰勸勸他？”

“接S大實驗室項目也快結束了，不過對他來講沒有什麽意義，無非是想換個環境和心情，他這人心裏總悶著事兒不說，誰勸也沒用。”

“這種占領智商高地的人一向看得透，幹什麽都順風順水的。今年也不知怎麽的，他是犯太歲了嗎？”

“這還封建迷信上了？”又是那道閑散的聲音，過了會兒他自己琢磨琢磨，又改了話頭：“我27也犯太歲，這不都過來了嗎。”

“我靠池總你要不要臉？被分手還好意思說自己犯太歲？那不是你自己作死嗎？”

林初棠聽得雲裏霧裏，他遇見自己不能解決的問題了嗎？

緊接著，裏面又換了個話題，終於有人議論她了。

“今天他帶進來的那小姑娘怎麽回事？”

“之前沒見過，應該不是親戚。”後面跟著一個隱晦的猜測：“姑娘小的跟什麽似的，女朋友嗎？他是要玩兒養成？”

“好了，別討論這些了。”女生斥責他們，於是話題終止。

聽到這裏，林初棠心口堵了個什麽東西似的，哽住了。

恰好江起昀回來了，臉色微涼：“走吧，送你回去。”

他喝了酒，回去的路上是朋友安排的司機。

一路無話，司機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很有職業素養的保持沈默，眼神都不會往後視鏡裏瞟，江起昀自上了車就闔眼假寐，眉目舒展，姿態很端正，包括手都交叉放在腿上。

完全看不出有心事。

林初棠略微懊惱。

任誰在人生低谷的時候，都是不願意搭理別人的，而這些天她不僅沖他發火，還在微信騷擾他……

司機開車很平穩也很快，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S大門口。

江起昀在車停下來的那一剎那，睜開眼睛，醒了。

林初棠拉開車門，低聲說了句：“我回去了。”

江起昀停頓了片刻，跟隨她一起下來，說：“送你回宿舍。”

司機聞言，福至心靈，將車開到校門口的臨時停車點，然後安靜等待。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錯開一個身位的距離，偶爾影子會沾在一起，林初棠幹脆在他的影子上踩了幾腳。

她心裏有種感覺，江起昀應該是對自己有話說的，她就有點害怕了，是被拒絕的害怕，她在他這裏體驗過好幾次。

今晚實在不想體驗了，她需要療好傷，才重新出發。

從校門口到宿舍樓，有很長一段距離。

林初棠一天下來有點累就不願意走路了，小聲吐槽：有車為什麽不開進來啊？是怕炫富招雷劈嗎？

月影幢幢，經路禮堂的時候，她指給他看：“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舞蹈後臺聽到同學討論，我還沒聽到你的名字就上臺表演了，但是我在臺上一眼就看到你了，我知道他們說的人就是你。”

因為你是最好看的那一個。

江起昀並沒有表現出詫異，總之，他出門是不帶“笑容管理”的。

但是他笑了一下，這個笑讓林初棠內心拔涼。

她吸了吸氣，有些委屈地問他：“你是有什麽話要告訴我嗎？還有你今晚帶我去你朋友的飯局，是想讓叫我以後離你遠一點……”

說到後面，林初棠就有點難受了，喘不過氣來。

江起昀站定，眉頭蹙起，說道：“不是。”

“嗯？”

“我沒有叫你遠離，是想給你看，我的生活就是這樣，其實挺沒意思的，看你是否接受。”他思忖著，張了張口，反而笑了，“那天晚上撞你，我沒有想到。”

他的聲音放的很低，“相反，有的時候看你不乖，我很想管你。”

江起昀思考了下，其實說，不乖的林初棠更能激發他的控制欲和保護欲更恰當一些。

？

有點意外。

林初棠嘴角漸漸露出一些弧度來，靜靜等他繼續說下去。

但是江起昀靜默了好一會兒，走至她跟前。兩具身體之間的距離很近，林初棠鼻尖輕探，蹭到他的衣料，有體溫的。

她勾唇笑了笑：“然後呢？你想和我說什麽呢？”

“想和我談戀愛是麽？”他輕輕挑眉，不答反問，手落在她肩膀揉一下，沒有移開。

林初棠不說話了。

“小姑娘，和我談戀愛，對你來說不是對等的。”他的聲音有種輕佻感：“知道我比你大多少嗎？”

林初棠：“怎麽不對等了？”

“無論從經濟，閱歷，年齡各方面，社會人對你的吸引力很大；這註定了一開始的地位不會公平。”江起昀解釋：“我們年齡差太多，而你又不是一個很乖的小姑娘，相處起來矛盾難以避免。”

林初棠沒想到這些東西，她只是喜歡他而已，但是他這麽說，讓她感覺到排山倒海的壓力撲面而來。

“以後我會管教你，往我的喜歡的方向，也教你做些情侶之間的事，而不是鬥嘴發脾氣。”他似乎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斟酌：“這些你能接受嗎？”

林初棠迷惑地問：“情侶之間做什麽啊？”

江起昀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無奈地笑了笑。

她不僅不乖，還稚嫩的可愛。

他談戀愛絕對不是小孩子過家家，親親嘴，摸摸手，說兩句悄悄話。

“擁抱，接吻，親熱，如何取悅對方，還有……”還有後面他沒說，想到那次在電影院，她偷偷親的一下，還親偏了，舌尖也只敢伸出一點點來，跟小狗似的舔人。

林初棠揪揪耳朵，問道：“還有後面，你想說‘做|愛’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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