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後路

早上出發時還艷陽高照的，可出了朝陽城沒多久，天空就暗了下來。

烏雲蔽天，狂風卷著落葉呼嘯而過。

夜慕微的確會趕馬車，而且技術還很好，走在官道上，四平八穩，一點顛簸都沒有。

蘇雲染昨天晚上被夜慕微煎烙餅似的翻來覆去的折騰了大半個晚上，進車廂沒多久就睡著了，偶爾還咂咂嘴，不知道是不是夢到了什麽好吃的。

坐在車沿上，夜慕微皺眉，望著昏暗的天空。

朝陽城與海臨城之間只有一條官道，附近倒是有幾個小村莊，看來只能去那裏避避雨了。

於是，夜慕微回憶了附近的路線，心裏已經有了盤算。

然而，下一刻，豆大般的雨水已經落了下來，瞬間，身上就濕了七七八八，眼前一片模糊。

夜慕微不在乎的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倒是擔心雨聲會不會把蘇雲染吵醒了。

“夜慕微！”正想著，蘇雲染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了過來，帶著怒意，“不知道在下雨啊！還趕什麽！”

“快點進去，別著涼了。”夜慕微關心道。

“該進來的是你！”蘇雲染更生氣了，黑著臉，“現在!馬上！立刻！把馬車停到路邊去，進來！”

夜慕微一聽這語氣就知道蘇雲染炸毛了，可不敢多說什麽，連忙把馬車停在了一邊，隨手把木樁拍進地裏，拴好韁繩。然後乖乖的爬進車廂，關好馬車的車門。

馬車是禦龍軍特意為她們準備的，外表看起來樸實無華，內裏別有洞天，坐凳和小桌都是可以折疊起來的，地板上也鋪了一層軟墊，上面是帶著竹香的席子，非常方便休息。

夜慕微蹲在門口，惴惴不安的看著蘇雲染。

蘇雲染面無表情的盤著腿，身上蓋著毯子，坐在最裏面，盯著她看。

不安的摸了摸鼻子，夜慕微討好的朝著蘇雲染笑了笑，隨即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染兒，好冷~”她可憐兮兮的望著蘇雲染。

“哼，你還知道冷啊！”蘇雲染瞇著眼睛，假笑著說道，“也不知道剛剛是誰下雨了也不知道進來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身後的包裹裏翻出了夜慕微的衣服，扔到了她身前，然後躺下去，毯子蓋過腦袋，不看她。

心裏又甜又暖，夜慕微也知道蘇雲染是關心她的身子，快手快腳的換上幹凈的衣服，撲倒蘇雲染身前。

“好染兒，別生我的氣了。這不是雨來得太快，我沒來得及麽？”夜慕微堅決不承認自己是想著冒雨趕路的，輕輕扯著蘇雲染身上的毯子，求饒的說道。

一下，兩下，三四下，蘇雲染從裏面拽著毯子，夜慕微楞是沒扯開。

“染兒，你要是生氣就打我，別悶壞了。”夜慕微心說壞了，連忙說道。

蘇雲染還是沒動。

夜慕微斂眉，“染兒？”

她用力的扯開了毯子，就見毯子下，蘇雲染蜷著身體，看不清神色。

“染兒！”夜慕微驚慌的抱起她，看見她臉上未幹的淚痕，手忙腳亂，“怎麽了，染兒？別哭了，是我不好，別哭了……”

蘇雲染閉著眼睛，默默地流淚。

她一直不曾忘記過，夜慕天留下的手記裏，所說的，壽數有礙。

她總是強迫自己忘記，不露出丁點異樣，因為夜慕微總能察覺她的不對勁，她不想讓夜慕微擔心。

她不清楚夜慕微知不知道她自己壽數有礙的事情，所以只能隱瞞。若是說出來，只會讓兩個人都傷心，不如不說。

生同衾，死同穴。這是對夜慕微的承諾，若夜慕微不在了，她必定會下黃泉找她，絕不會獨活。

可是，看到夜慕微不在乎自己的身子，蘇雲染就會想到那刺眼的四個字。

心疼，撕心裂肺的疼，疼到眼淚都出來了，止不住。

夜慕微摟著蘇雲染，思忖著，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否則，染兒不會哭得，肯定會借著這次的事情提些不可描述的要求。

蘇雲染靠在夜慕微的懷裏，緊緊的抓著她胸口的衣服。

夜慕微也沒說什麽了，摟緊蘇雲染，不斷的親吻著她的臉頰，安撫著她突然崩潰的情緒。

馬車外，傾盆大雨。雨水落在車頂，發出清脆的聲響。

索性，夏天的雨大多都是陣雨，來得急，去得也快。小半個時辰後，太陽就露了出來。

空氣裏彌漫著泥土的味道。

夜慕微掀開點車簾，思考著，不如就回朝陽城吧，染兒這樣，她很擔心。

“雨停了嗎？”蘇雲染的眼角紅紅的，聲音也有點啞，顯然是哭得久了。

“嗯。”夜慕微摸著她的鬢角，吻了吻她的嘴唇，“染兒，不如我們回宮吧？”

蘇雲染搖搖頭,“我們說好的，要去海臨城的。”

“可是我擔心你。”夜慕微凝視著她的眼睛，“或者，你願意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情。”

蘇雲染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夜慕微也不著急，也不追問，等待著她的回答。

“你會死在我後面嗎，夜慕微？”蘇雲染低低的說道。

“我答應你，一定會死在你後面。”夜慕微承諾道，她不知道為什麽蘇雲染會突然說起這個話題，難道是以為她淋了雨就會早死麽？

蘇雲染閉上眼睛，“如果你做不到，蘇雲染會不得好死！”

“蘇雲染！”夜慕微神色一變，厲聲道，“你亂說什麽呢！”

蘇雲染固執的看著她，“只要你做到了，我就不會有事！還是說你剛才的話就是騙我的！”

夜慕微深深地吸了口氣，“你是不是又在夢中看到了什麽？”難道是夢到她早死麽？這不可能吧？明明計劃進行的很順利呀！

“是你還在禦龍軍的時候。”蘇雲染猶豫了片刻，慢慢的說道，“壽數有礙。”

夜慕微聞言反而放松了，“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啊？”蘇雲染眨著眼睛，楞楞的看著她。

“每隔三天，都會有禦醫請平安脈的。”夜慕微笑著道，“壽數有礙這麽大的事情，怎麽可能瞞得住禦醫？”

“那你？”蘇雲染坐起來，緊張的看著她。

“你不知道嗎？太醫院院正言禦醫非常擅長養生。”夜慕微勾唇笑了起來，“針對我的身體，言禦醫專門研究了養生的藥丸，每三天吃一粒，平時註意休息就好了。”

蘇雲染張大嘴巴，原來她一直擔憂的事情早就解決了麽？

“小笨蛋！”夜慕微親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尖，哭笑不得，“有事不能問我麽？自己胡思亂想什麽？”淋場雨就聯想到壽數有礙嗎？難怪哭得稀裏嘩啦的。

“我又不知道已經解決了。”蘇雲染嘟囔著，“還害得我擔心了那麽久，都想著殉葬呢！

“這還怪我咯！”夜慕微啃了啃她的鼻尖，笑著道。

“就怪你。”蘇雲染是松了口氣，吐著舌頭，“快點趕路啦，不然又要下雨了。”

“晚上再找你算賬。”夜慕微捏了一把肉嘟嘟的屁屁，竄了出去。

誰找誰算賬還不一定呢？

蘇雲染在她背後做了一個鬼臉，在車廂裏打了兩個滾，抱著毯子，傻傻的笑了起來。

夜慕微正解著韁繩，聽到笑聲，無奈的搖了搖頭，也笑了起來。

欣喜來得太過突然，蘇雲染是徹底沒了睡意，拿了禦龍軍準備的食盒，就爬了出去。

聽到動靜，夜慕微回頭，“怎麽不睡了？”

“睡不著了。”蘇雲染抱著食盒和夜慕微並肩坐在車沿上，拿了一個核桃酥吃了一半，另一半塞進了夜慕微的嘴裏。

核桃酥有點甜，夜慕微並不是很喜歡，總覺得膩得慌，“太甜了，染兒，你少吃點。”

“你想吃都沒有，只有一塊。”蘇雲染又拿了一塊桂花糕，照舊是吃一半，另一半餵了夜慕微。

於是，等食盒裏的各色糕點都吃完的時候，海臨城的城門也近在眼前了。

此時，已經是下午了，幸好吃了不少糕點，兩人也不覺得餓。

“這就是海臨城嗎？”蘇雲染把食盒放進馬車，一邊道。

“嗯。”夜慕微將馬車趕到城門，拉著蘇雲染下來，排隊等待通過。

“相公，你到底要給我看什麽？”蘇雲染戳戳夜慕微，好奇的看著周圍，一邊說道。

夜慕微被她一聲相公叫得一楞，被戳回神，“進去就知道了。”她握著蘇雲染的手，一手拉著韁繩。

很快就輪到了她們。

士兵簡單的檢查了一下馬車，檢查了路引，確認無誤後，才收了兩個人的入城費，放她們進城去了。

“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夜慕微輕聲問道。

蘇雲染坐在車沿上，四處看著周圍，對什麽都感覺到好奇，聞言搖了搖頭，“不餓。這裏好熱鬧啊！啊，相公，你看，那個人的頭發是金色的，好奇怪啊！”

“那是歐羅巴人。”夜慕微看了一眼，解釋道，“海臨城是夜國最大的港口城市，有許多海船停泊。許多商人為了利益，都會帶著絲綢茶葉之類的去別的大陸交換黃金珠寶回來。”

“歐羅巴人？別的大陸？”蘇雲染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詞語，頓時眼睛就亮了起來。

夜慕微拉著馬車離開了主街道，說道，“歐羅巴人不是我們這裏的人，他們都是白皮膚金頭發的，和我們的語言也不一樣。他們生活在另外一片大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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