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路途（九）

雲散雨歇。

墨藍色的夜空繁星滿天。

房間裏的一角，孔雀藍釉暗刻著麒麟紋的三足香爐裏，安神香靜靜地燃燒著。

可即便燃著凝神助眠的香料，床幔後的少女依舊睡得很不安穩。

臉頰兩側是不正常的紅暈，蘇雲染的額頭也是密密麻麻的汗水，秀眉緊蹙，沒有血色的唇微微啟合，好像再說些什麽，湊近了也只能隱隱約約的聽到“微兒，采薇”等字眼。

采薇采薇！采薇到底有什麽好的！

坐在床沿照顧蘇雲染的千雪心中憤恨不已，仗著房裏無人神色猙獰，也不知道那個采薇到底給七公主下了什麽*藥，竟然讓七公主如此念念不忘！以至於得到采薇的死訊後，七公主就昏迷不醒，本來已經退下的高燒也再次反覆了起來！甚至連大夫都無能為力，說是心病難治！

千雪越想越氣憤，手上的動作卻更加小心翼翼，她知道采薇已死，現在就是她們姐妹四人獲得七公主信任的最好時機！六公主的大計決不能壞在她們手裏！

“……微兒，不要，不……”千雪正給蘇雲染擦拭額頭，手腕一熱，是蘇雲染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喃喃自語，語氣十分無助。

千雪以為是在叫采薇，撇撇嘴，口中卻道，“我在。”手覆在蘇雲染的手背上，安撫性的拍了拍。

蘇雲染松開了手，可眉頭沒有放松。

千雪起身往放著水盆的架子走去。

房門突然被推開，千葉端著冒著熱氣的藥走了進來。

“千雪，七公主醒了嗎？”千葉一邊往裏走，一邊壓低了聲音問道。

“沒醒，還在念著采薇呢！”千雪接過藥碗，雪白的瓷勺攪動了幾下，冷笑道，“幸好采薇死了，不然我們姐妹四人永遠也接近不了七公主。”

“我總覺得采薇的身份沒那麽簡單。”千葉思忖道，“她的武功很高，若不是被刺客偷襲在先，我們暗地裏拖延去找侍衛在後，采薇根本就不會受傷，也不會死。”加上采薇小院裏也就五個侍女，聽到動靜的時候她們卻不約而同的沒有立刻去找侍衛，等采薇和刺客兩敗俱傷之際，千雪才“匆匆忙忙”的去找侍衛。

“你說，夜國是不是也想從七公主處下手，才安排采薇在七公主身側？”千雪猜測道。

“可能性不大。”千葉推了推千雪，“先把藥給七公主餵下吧，再這麽燒下去，我擔心七公主會撐不住。”

千雪嘆了口氣，“大夫都說了，七公主這是心病。”

昏迷的蘇雲染很難喝進去藥，大半的藥汁都灑了，千雪沒有辦法，只能讓千葉再去熬了一碗藥。

蘇雲染喝了藥，額頭的溫度終於退了不少。

千葉和千雪都松了口氣，合力給蘇雲染重新換了衣服，又換了被褥。

“千雪，你也照顧七公主一整天了，很累了。今晚就由我守著七公主，你回房休息吧！”千葉放下床幔，輕聲道。

千雪也發覺自己很困了，點點頭應了。

“千雪，你也照顧七公主一整天了，今晚我來守夜，你回去好好歇息吧！”千葉放下了床幔，輕聲道。

等千雪離開後，千葉便坐在桌邊，用小剪子剪了燭芯，借著不甚明亮的燈火繡著東西，時不時的走到床邊查看蘇雲染有沒有發燒。

夜深人靜。

除了安神香的香氣外，房間裏突然彌漫了另外一股極淡極淡的香味。

幾息之間，千葉便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手裏的繡繃也掉到了地上。

房門輕輕的被推開了一條小縫，一個黑色的身影迅速的溜了進去。

迷蒙的橘黃色燭火下，照映出女子蒼白冷淡的神情。

不是夜慕天又會是誰？

夜慕天快步走到床邊，掀開床幔，俯身打量著蘇雲染的神色，柳眉漸漸皺起。

這哪裏是發了一點點熱！

她伸手摸了摸蘇雲染的額頭，只覺得燙的嚇人。

心猛然懸起，夜慕天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精通的只是毒，而不是醫！

似乎覺察到熟悉的氣息，一直昏迷的蘇雲染無力的睜開眼睛，低聲很輕，“……微兒……”

“是我。”夜慕天低聲應了，心裏忍不住想到，這個“微兒”，到底是哪個微兒！

指尖動了動，蘇雲染緩緩擡起手臂，竟是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微兒，你是來接我的嗎？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離開的，就和以前一樣……”聲音越來越輕，如果不是夜慕天耳力好，根本就聽不見她在說什麽。

什麽？什麽叫“和以前一樣”？她和她哪裏有的以前！

夜慕天心火上湧，神情青青白白，想起蘇雲染幾次像是透過她看誰，就更加憤怒。

原來，原來一直都不是她！不是她！

夜慕微，夜慕微也很有可能是巧合了！恰巧蘇雲染惦記的那個人就叫夜慕微！而不是她！

一種被人耍了的羞恥感漫上心間，又是傷心又是憤怒，夜慕天起身就要離去。

“采薇，不要走！”

蘇雲染見人轉身離去，急忙叫了起來，身子更是追了出去，摔伏在床邊。

“……不要走！”她只能看著對方的背影，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梨花帶雨，惹人憐惜。

夜慕天頓了頓，終是沒有狠下心，回身扶起了蘇雲染，讓她躺回床上。

蘇雲染立馬抓住她的手，還在不停的哭，像個失去了最重要最重要寶物的孩子，“求你，不要走，不要走……”

“你看到的是誰！”夜慕天第一次對她冷著臉，動作溫柔的擦掉淚水，然後強硬的擡起蘇雲染的臉，讓她的眼睛，思緒裏都只有她。

是夜慕微！

蘇雲染混混沌沌的大腦差點脫口而出，被她硬是吞了下去，“……是采薇。”

“采薇是誰？”不可否認，夜慕天心裏是愉悅的。

“是你。”蘇雲染這次沒有任何停頓。

“夜慕微是誰？”夜慕天瞇起眼睛，她到底是什麽人！

聽到夜慕微三個字，蘇雲染徹底清醒了，心知自己肯定說了什麽引起了夜慕微的懷疑，“夜慕微？誰呀？”她故作迷惑的看著夜慕天。

難道是她聽錯了？蘇雲染很成功的騙過了夜慕天，夜慕天都開始懷疑自己了。

還沒等夜慕天想出頭緒，蘇雲染已經緊緊的抱住了她的腰，哽咽道，“采薇，我就知道你沒有死。”

夜慕天一僵，采薇是一定要死的，絕對不可以回到夜國！

她垂下眼簾，低低的說，“七公主，奴婢已經死了，只是放心不下你，才來看看你。”她一本正經的扯謊，她其實是聽徐林卿說得，得知蘇雲染高燒不退，擔心不已，硬是不管身上的傷口，要來看蘇雲染。

蘇雲染抽了抽嘴角，“你明明還有體溫，你沒死！”

“那是七公主發燒了。”夜慕天就是不承認，“七公主，奴婢就要離開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奴婢的在天之靈會保佑你的。”

保佑你個鬼！

這是蘇雲染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替蘇雲染壓好被角，夜慕天的指尖順著臉頰一直滑落到鎖骨，不輕不重的撫摸著。

心裏想著事情，卻又想不起自己到底想了些什麽，指尖下的肌膚細膩柔嫩，倒是隱隱勾起了些許火熱。

念著也許以後再也不能接近蘇雲染，夜慕天瞇起眼睛，俯身含住她的唇，舌尖撥開對方的貝齒，肆無忌憚的攻城掠地。

唇齒相依，津液交融，宛如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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