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十一僵住了。

耳邊聽到的聲音和對方人型時清亮的少年音完全不同，軟軟糯糯, 尾音微微上揚, 完全是嬌裏嬌氣的小崽子才會有的音色。

聽上去像是才斷奶沒幾天。

“快追呀！”見臧十一傻乎乎地楞在那裏, 塗攸急了，揮著小短腿對準他的臉就是一肉墊, 接著奶聲奶氣道, “這倆兔子是賣孩子的！”

“哎哎哎！”藥店老板剛從庫房拿著藥回來，就看見買藥的小夥子把“貓咪”往西服裏一塞，推開門跑了，“小兄弟你不買藥了嘛！”

一邊跟在那對夫妻後面, 臧十一一邊低頭小聲道，“什麽情況？你怎麽知道他們賣孩子！”

被粗暴地一把塞到西服裏，塗攸差點沒一頭栽下去。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扒著內襯爬上來, 接著趴在臧十一的胸口露出半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我在管理局碰到他們了！他們自己說的！我全聽到了！”

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軟綿綿的奶味, 不怪大葉傘把他當成偷跑出來的小孩。

“你到底幾歲！”被萌萌的小奶音暴擊三連，臧十一已經開始懷疑這一切都是中暑產生的幻覺。

一只滿腦子黃色廢料的兔猻是不可能有這樣的音色的。

“我成年了！”塗攸憤怒地試圖低吼，“只是聲音聽起來比較年輕而已！”

當然, 低吼毫無疑問地以失敗告終, 他最後發出的依然是軟糯的聲音。

“......那你可真年輕。”搞不清究竟是什麽狀況，臧十一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先跟上那對夫妻。

塗攸原本想反駁，張了張嘴還是沒出聲, 只能氣呼呼地推了一下臧十一的胸口。

別瞧不起他，等變回人型, 他能打十個！

兔子夫妻倆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他們很熟練地穿梭在監控探頭的死角位置，專門挑偏僻的地方走，時不時還回頭張望。

不過臧十一的反應要快得多，每次還沒等他們回頭，他就已經帶著塗攸躲在了障礙物後面。絕不讓這對夫婦發現。

“誰會花那麽大價錢買他們的孩子？”一路上塗攸忍著脾氣斷斷續續把自己聽到的話都給臧十一說了，還專門形容了一下雄兔手上那四個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寶石戒指。

所以臧十一產生了疑問。

高價販賣幼崽這種事在人類社會中比較常見，但放在妖怪體系裏就很奇怪了。

相比人類，妖怪完全沒有重男輕女的概念，不會特意為了要一個雄性幼崽而去買孩子。除此之外，他們傳宗接代的意識也很薄弱，大部分妖怪都像豪豬一樣秉承著及時行樂的理念，根本不會在乎有沒有後代。有了是錦上添花，沒有也無所謂。

所以高價販賣幼崽在妖怪這兒說不通，從市場角度看幾乎可以說沒有買方。

“不知道啊。”塗攸也是懵的，這對夫妻不但成功地找到了買主，而且從他們光鮮的衣著打扮來看買主付的價格還不低。

他完全想不明白什麽樣的妖怪會支付高價去買這些小兔子。

兔子夫婦倆東轉西轉，最後轉到了J市的東南角。

J市東南角，又稱“PT醫院區”。一踏進東南角的地界，就能看到各種巨幅的“專業、先進、尖端科技”的廣告牌。被廣告牌指引的建築從外面看像模像樣，大部分還掛著諸如“仁德”“慈愛”的招牌，唬人的水平堪稱一流。

“小夥子一個人啊！”眼瞅著兔子夫婦進了前面不遠處的那家仁德醫院，臧十一想跟上去，剛擡腳就被突然冒出來的大媽拽住了。

“哎呦呦，看你這小臉白的。”大媽攥著他的胳膊，熱情地噴了他一臉口水，“一看就腎虛吧？”

臧十一：？？？

塗攸：努力憋笑.jpg

“別擔心！我兒子以前也和你一樣！”不等他說話，大媽慈愛地拍了拍他，“後來去陽光男科就治好了！你也去看看唄？聽說他們今天還打折，第二根半價呢！”

第二根半價......

這下塗攸忍不住了，腦袋一扭把臉埋到臧十一的西服裏，整只兔猻開始瘋狂地上下抖動。

臧十一：“......”

“讓您兒子自己去做吧！”他伸手摁住抖個不停的塗攸，一把甩開了大媽的手。

“哎哎哎！”大媽在他身後喊，“陽光男科在左邊！小夥兒你走錯啦！”

“你笑夠了沒有。”臧十一低頭就能看到胸前快笑抽過去的塗攸，“再笑就讓你去享受半價。”

鑒於目前實力差距懸殊，塗攸掙紮了一會兒，老老實實閉上了嘴。

和那個陽光男科一樣，兔子夫婦進的仁德醫院也是家典型的PT系坑人醫院。在醫院外轉了半圈，臧十一沒從正門走，挑了個監控死角偷偷地翻了進去。

“你覺得這醫院要兔子幹嘛？”趴在臧十一胸口，塗攸警惕地露出兩只眼睛觀察環境。

醫學院上課的時候會用兔子做實驗，這他是知道的。等到出了學校進到正規醫院，應該就用不上了。

除非這家只知道坑病人錢的醫院招收的都是些還沒上過解剖課就敢來看病的騙子。

“不知道。”臧十一也奇怪。

退一萬步說，就算買兔子是為了練習解剖，那買普通的兔子就好，完全沒有必要花大價錢買妖怪幼崽。

而醫院裏也沒有強烈的妖怪氣息，不像有妖怪潛伏的樣子。那麽一家人類開的醫院，究竟為什麽會買成精的兔子？

搞不清怎麽回事，臧十一只能順著兔子夫婦的氣息往樓上走。

仁德醫院一共有五層，一到四層都是看病的科室，兔子夫婦並沒有在這些科室裏停留。

“還裝密碼鎖？”而在四層到五層的消防通道處，他們被一道帶著密碼鎖的金屬門攔住了。

塗攸伸出爪子按了按金屬門，涼冰冰的。

他不太喜歡這種感覺。

“那對夫妻就在上面。”氣息是在這兒消失的，臧十一皺了皺眉，“翻窗吧。”

塗攸還沒來得及應聲，接著就感受了一把大頭朝下差點兒掉出去的驚悚感。

還好他牢牢地扒住了臧十一的襯衫，不至於摔到地上摔成肉餅。

“你......”他想聲討一下臧十一這種不保護幼崽的行為，露頭看清五層的結構後就閉嘴了。

為了更好地從病人手裏騙錢，PT系醫院的環境總是很幹凈，可以說是過分的明亮與整潔。下面一到四層都是這種風格，配上笑容甜美熱情貼心的護士姐姐，往往能和危言聳聽的醫生一起把病人騙得暈頭轉向。

但五層不同。

如果一進門就是五層這種風格，塗攸相信十個病人裏有十個會掉頭就走。

長長的走廊裏沿墻擺著用來貯藏標本的展示櫃，一個個擺到盡頭。灰黑色的櫃子看起來死氣沈沈的，分外壓抑。

而展示櫃裏的標本則更加可怖。

盡管沒有正兒八經地接受過人類教育，塗攸也知道正規的標本大概長什麽樣。雖然他不能具體描述出來，但肯定不是這個樣子。

幾乎大半的標本都泡在血水中，隔著玻璃仿佛都能聞見腐爛的味道。它們身上大部分的零件都不見了，肢體也奇怪地缺三少四。

在展示櫃忽明忽暗的燈光下，這些殘缺不全的動物被映得愈發陰森。

塗攸不知道什麽樣的解剖會讓動物變成這個樣子。

“搞什麽。”看了兩眼他就別過了頭，老老實實縮在臧十一胸口，“有妖怪嗎？”

臧十一繃緊神經，一邊打量展示櫃一邊往盡頭的房間走：“有。”

被制成“標本”的大多是普通動物，但越往裏走，妖怪的數量就越多。出現的都是些比較常見的妖怪，以家禽為主，比如大鵝雞崽黃狗一類。

塗攸心口一窒。

兔子夫婦肯定看到過五層的景象，既然知道了這裏在做什麽，居然還會把親生孩子賣出去。

他突然覺得很想吐。

“怎麽了？”臧十一敏感地感覺塗攸在懷裏動了兩下。

“我們......”塗攸咬著牙，半天才把湧上來的血咽下去，喉嚨裏甜甜的，“還是先報警吧。”

已經涉及到妖怪的性命，又是制成“標本”這種虐死事件，惡劣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普通的販賣幼崽。應該讓管理局插手。

更主要的是......塗攸無意識地往臧十一懷裏湊了湊，他害怕進去之後控制不住自己。

兔子夫婦言笑晏晏的臉出現在眼前，而他只想用爪子把他們撓得稀爛。

臧十一也有些猶豫，不過他在意的另有其事。

從踏入醫院開始，他察覺到的妖怪氣息從始至終只有兔子夫婦和塗攸的。

而從展示櫃的標本擺放順序看，買家顯然能清楚地區分開妖怪和普通動物。

所以......這個買家要麽是修為極高能掩藏氣息的大妖，要麽就是知曉如何分辨妖怪的人類。

但根據他的印象，這家醫院裏並沒有跟管理局合作的人類。

那就只剩下大妖這一種可能。

而他們就這麽大大咧咧地直接闖進來，以大妖的修行，大概早在他翻窗時就發現了。

臧十一冷靜地思考著，然後伸手把塗攸往西裝深處塞了塞。

“唔？”被按著頭往下塞，塗攸有些難受。

“別出聲。”臧十一盯著房門。

眼下跑是肯定跑不了的，或許拼死一搏還有機會。

“哢嗒”一聲，像是聽到了他的想法。

門被打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PT系醫院就是莆田系醫院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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