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J市熱得像是在火上烤。

灼熱的陽光把大部分人逼退在冷氣充足的室內，塗攸當然也不例外。

空調的溫度已經調到了最低，他哢嚓哢嚓地咬著嘴裏的棒棒糖，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下一個！”深吸一口氣，塗攸提高了嗓音。

面試已經進行了一整天，被丟到垃圾桶裏的簡歷都快溢出來了。

而他還是沒有招到一個新員工。

這回推門進來的是個皮膚細白的小男生，長得文文弱弱，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鏡，一副典型好學生的模樣。

塗攸翻了翻手上的簡歷，又擡眼看了下對方的容貌，深呼吸三次，然後努力和顏悅色道：“招童工是違法的。”

這孩子看上去連十六歲都沒有！

聞言，好學生先是一楞，而後靦腆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接著伸手就去解襯衫紐扣。

“你做什麽！”塗攸嘴裏的糖咯嘣了兩聲，“快住手！”

小男生偏頭看他，手上的動作卻一點兒也不停。一邊麻利地脫衣服一邊沖著辦公桌上的招聘廣告努嘴，小嘴紅艷艷的，聲音又軟又糯，“應聘啊。”

設計樣式簡潔的廣告上印著“誠招酒保侍者”幾個大字，而在第二行的“薪酬面議”旁邊，一個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的爪印清晰地落在上面。

普通人類大概只把這枚爪印當做無意義的裝飾，但懂行的都明白，這是生存在人類世界中妖怪們特殊的溝通方式。

“我這可是正規場所！”塗攸連忙擡手制止住眼前這只明顯誤會了的小狐貍精，“你想什麽呢！”

狐貍精眼睛一瞇，黑框眼鏡下濕漉漉的眼角暈開一抹緋色。他伸出粉嫩的舌尖，輕輕地舔了舔唇：“別介啊塗老板，你這廣告上說的多清楚——”

傳單的背面，人類看不懂的文字簡潔地表達了要求：

雄性妖怪，年輕貌美，姿色動人者為佳。

“誰不想招幾個好看的！”眼瞅著小狐貍精還想脫，塗攸把牙齒咬得咯咯響，“上面的規矩你不知道？要遵紀守法！再胡鬧我就叫你爸媽了！”

狐貍精撇了撇嘴。

現代社會，在人類這個看似柔弱實則強大的種族統治了世界後，幾經磋商，妖怪和人類簽訂了協議：

為了保護普通人類的安全，營造美好和諧的社會。但凡是居住在人類聚居地中的妖怪，都必須入鄉隨俗隱瞞身份，按著人類的生活方式生活，同時受人類的法律限制。

所以色|情交易當然是不行的。

“塗老板，你膽子也太小了！”不情願地把衣服套回去，狐貍精小聲嘟囔，“膽子小怎麽賺錢！”

“被送到少管所去的時候你再考慮這件事吧！”塗攸掏出一根新的棒棒糖開始剝糖紙，把簡歷扔進垃圾桶，“順便幫我叫下一個！”

“首先，我已經兩百多歲了！”看著自己的簡歷被丟進垃圾桶，狐貍精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不情願地站起身：“其次，門外還剩一頭剛鬣精和一個老樹妖，你要我叫哪個？”

塗攸：“......”

半個小時後。

一腳踹飛了騙取員工保險不成，打算躺在地下裝作心臟病發強行碰瓷的千年老樹妖，塗攸把手伸到口袋裏，發現最後一根棒棒糖被他拿去砸試圖對他霸王硬上弓的剛鬣精了。

這他媽都是些什麽鬼東西？！

總共面試了一個多月，一個員工都沒招到的塗攸氣得想打人。

“大侄子！你那邊忙完沒！”好死不死，這個時候，他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叔叔又打了電話過來，“晚上要過去個新租客，你給安排一下！”

“知道了知道了。”房間裏都是剛才那只老樹妖撒潑打滾時留下的腐朽枝葉氣味，塗攸被熏得頭暈腦脹，一邊接電話一邊朝外走。

一出門，熱浪撲面而來。

擡頭看看酒吧的招牌，塗攸嘆了口氣。

作為山裏小鎮第二個走出大山的妖怪，他跟著叔叔來J市也有兩年的時間。

鑒於國際化的大都市地位，J市不僅吸引了眾多奮鬥的年輕人類，也吸引了許多像塗攸這樣對人類世界躍躍欲試的妖怪。

由於沒什麽普通的人類技藝傍身，這兩年他一直待在叔叔名下的房產裏靠朝妖怪們收租子過活。雖說買那棟大樓的錢一半是他爹出的，他也算收租有名。但塗攸的志向顯然不是做一個收租子的房東。

“塗老板！”剛才被他趕出去的那只狐貍精正蹲在路邊吃雪糕，見他出來一個勁地招手，“還招人嗎！我收拾收拾明天就來上班！”

看著對方因太過興奮而露出來的毛茸茸尾巴，塗攸沈痛地搖了搖頭。

太差了，他心想，怪不得人類能統治世界。

剛從山裏出來的時候，叔叔帶著他四處游歷，美名其曰開闊眼界，然後叔侄倆就開闊到了隔壁某島國的著名牛郎店裏去。

那一晚的經歷深深震撼了塗攸這個鄉下土妖怪的心靈，舞池裏閃閃發光的銀粉沾在侍者們赤|裸的足踝上，從穹頂投下來的燈光把男人們袒露在外的胸肌照得分明。

尖叫聲和嬉笑聲此起彼伏，香檳開了一瓶又一瓶，滿場都是令人頭暈目眩的香水味。

顧客們毫不猶豫地一遍遍刷著信用卡，為英俊的牛郎支付出驚人的天價。

手裏攥著一杯無糖橙汁的塗攸被驚呆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只有妖怪才能讓人類神魂顛倒。但被男男女女簇擁著的顯然是人類無疑。

從此，塗攸的心裏就埋下了一個願望。

他也要靠刷臉走上妖生巔峰！

但畢竟環境不同，在華國牛郎店沒有正經名頭。塗攸也不想和妖怪管理局作對，索性把目標鎖定在普通酒吧上。

招上一些年輕貌美的妖怪，憑借出色的容貌吸引顧客。只要能賺到錢，就證明他們妖怪還是很有希望的！

然而現在......看著旁邊猛舔雪糕棍兒的狐貍精，塗攸怏怏地轉身準備回辦公室。

世風日下，來應聘的要麽就是這種滿腦子黃色廢料，妄圖靠非法手段睡服人類的妖怪。要麽就是像老樹妖那樣無所事事坑蒙拐騙的無賴。

妖怪們的精神都去哪兒了！

難道他們已經不能靠臉征服人類了嗎？！

惦記著新租客的事，不顧身後狐貍精的叫嚷，塗攸拖著腿懶懶地朝樓上走。

“有病吧。”狐貍精把雪糕棍兒嘬得直響，“一只兔猻天天想搶我們的生意，嘖。”

已經上樓的塗攸並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吐槽，勞累了一天，現在他只想趕快收拾東西回去。

轉過拐角，塗攸一楞。

方才出門時，為了改善被老樹妖糟蹋的空氣，他鎖好門，然後打開了室內換氣扇。

但現在辦公室的門大敞著，站在樓梯口，他能直接看到放著綠植的窗臺。

不，不對。凝視著門框兩三秒，塗攸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金屬合頁處空空蕩蕩的，門框邊也看不見門板的邊緣。

門沒有了！

塗攸的身體立刻緊繃起來，瞳孔鎖緊，擺出戒備的姿態。

然而他並沒有感受到任何威脅的氣息，空氣裏也沒有強烈的妖怪味道。可能直接拆掉一塊金屬門的絕對不是普通人。

盯著門框上幾道仿佛齒印的劃痕，因為招聘而憋了一肚子火氣的塗攸收緊了拳頭。

光天化日居然有強盜？

身經百戰，揍哭過無數試圖惡意拖欠房租的妖怪，塗攸根本不把登堂入室的家夥放在眼裏。

把拳頭捏的咯咯作響，他一步跨進辦公室。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只剩下一小半的辦公桌。

辦公桌是他從古玩市場拖回來的，上好的梨花木桌子。現在大部分桌面都沒了，腿也缺了兩根。坑坑窪窪的齒印隨著咯吱咯吱的響聲大喇喇地印在桌腿上。

對方顯然有一副好牙口。

似乎察覺到有人進來，咯吱聲停下了。

塗攸死死地盯著辦公桌。

令人窒息的沈默中，桌腿晃了晃，露出後面一個圓滾滾毛茸茸的肚皮。

接著，一對粉紅色的小爪子抱住了桌腿，毫不費力的直接折了一半下來。

一只吃到肚皮溜圓的倉鼠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飛快地張開嘴，哢嚓哢嚓地把半個桌腿送進嘴裏，然後嘹亮地打了一個悠長的飽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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