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淩橙暮問出那句話的時候, 她其實只是突然想問就問了，並沒有意圖得到秦策的回答。

事實上她也的確沒有等，她說完就抄起盲杖前行, 繼續殺那些興風作浪的鬼怪。

她甚至沒再回頭去看秦策的表情。

她和他都很清楚, 彼此之間相隔了什麽。

離奇的身份，混亂的記憶, 迷霧重重的往事。

是一道又一道的枷鎖，是擱置在心上的定時炸.彈。

或許當揭曉真相的那天, 所有的猜想都印證，會發現他們曾經真的是敵人。

既然如此, 就不要互相為難了。

兩人擁有這樣的默契，只當什麽都沒發生，那一晚刀光劍影, 持續到了夜間集訓的最後一秒。

淩橙暮將刀尖從某只女鬼的喉嚨口抽出, 用力一甩刃上血跡。

她的發髻松了，長發流雲般披散而下，固定發髻的銀色發卡正落在她掌心。

她手指回攏, 將其攥緊。

沒有誰知道, 她那一刻在想什麽。

……

不得不承認，相比起另外四人一整晚的高強度廝殺逃亡, 常肅他們的宿舍, 實在算是比較安穩了。

畢竟有觀月綾子的buff坐鎮，使用外掛的小分隊, 從起點就比其他玩家高。

盡管偶爾也會出現意外。

比如靳夏的肩膀被劃了一道子。

幸好宿舍裏備有基礎醫藥箱，觀月綾子替他簡單包紮了。

結果包紮得不太好看, 還不太規範, 許霄不得已又給重新包紮了一遍。

在與其他隊友講述這件事原委的時候, 觀月綾子顯得很自責。

“我的通靈師buff，有個要領記錯了，沒起效果。”她比劃了兩個差不多的舞蹈動作，以此加深可信度，“那只女鬼要抓我，靳先生替我擋了——靳先生真是好人。”

常肅在旁點頭，由衷感慨：“靳老弟當時速……速度可快了，我都沒……沒來得及幫……幫忙，閃電俠，實錘。”

許霄喝著五谷豆漿，也表示遺憾：“昨天我不該及格的，錯過了閃電俠救通靈師的精彩一幕。”

纏著紗布的靳夏：“……我感覺你們不太像是誇我。”

淩橙暮聽著八卦，忽然淡定轉頭問陸零：“你腦袋怎麽弄的？”

陸零額頭貼著塊創口貼，估計是擦傷了。

他平時跟她話很少，尤其在知道她是前任監獄長之後，就更不太敢搭話了，此刻乍一被詢問，還有點驚訝。

“怎麽擦傷的……”他嘟囔著，忍不住瞥向伍時玖，“老子倒黴，被隊友誤傷。”

是昨晚伍時玖強行拖著他逃離教學樓時，不慎手一松，導致他收勢不及滑倒在地，腦袋磕著了。

無妄之災，這就是無妄之災啊！

伍時玖偶爾也會心虛一下，但她不會表現出來，她笑嘻嘻把端來的皮蛋瘦肉粥，往他面前一推。

“嗨，誰還沒好心辦過壞事兒啊？小失誤小失誤，下次我註意。”

“小失誤？我這麽一張帥臉差點就被你毀了，我可是連戀愛都沒談過。”

“你在暗示我什麽？我看男人眼光很高的，請你不要蓄意碰瓷，妄想讓我對你負責任。”

“……我眼也不瞎OK？”

觀月綾子托腮微笑，親切又不失欣慰，溫婉中還透著一絲八卦。

她側過頭，試圖拉攏靳夏一起嗑cp。

“多可愛啊，少男少女，是盛開的花朵，應該彼此吸引。”

靳夏無語：“你進靈異系統以前，是不是娛樂記者，逮誰寫誰緋聞的那種？”

“啊咧？怎麽會。”

許霄終於把自己那杯豆漿喝完了，他湊近淩橙暮，壓低嗓音和她耳語。

“橙橙，和秦執行官鬧別扭了？”

“你不覺得你的措辭很奇怪嗎？我和他有什麽鬧別扭的必要？”

“那你倆為什麽看上去都不太高興？”

“都進狩獵計劃了，我難道要無時不刻歡天喜地給你看？”淩橙暮說完，輕飄飄瞥了秦策一眼，“問你呢，你有不高興嗎？”

秦策撿了一塊盤子裏的紫薯麻球，頭也沒擡：“很高興，許先生多慮了。”

許霄：“……”

傻子也能看出來這倆人有大問題。

最後一天的課程，是所有玩家統一的體育課。

至此，本賽區存活的玩家，只剩下802人。

現在這802個人全都聚集在了體育館，聽某位穿不倫不類柔道服的npc，在講解規則。

npc的語速比許霄還慢，說來說去，歸根結底是這麽幾條：

1.玩家隨機編號，兩兩組隊，從1號玩家開始選擇對手，不得選擇綁定隊友或舍友；

2.組隊的玩家依次進入四間指定房間，限時五分鐘決出勝負；

3.倒計時開始前，每隊玩家有十秒鐘的機會達成和平共識，可啟動墻上的綠色按鈕；

4.當雙方同時啟動綠色按鈕，視為平局，一起存活；當只有一方啟動綠色按鈕，沒有啟動的另一方若未在五分鐘內獲勝，則視為自動出局；當雙方均未啟動綠色按鈕，那麽須在五分鐘內決出勝負，否則視為一起出局；

5.除平局無獎勵之外，獲勝者將得到夜間集訓護身符一枚，可抵消一次鬼怪傷害；僅有一方啟動綠色按鈕的情況，獲勝者將得到雙倍獎勵。

“合著是互相殘殺的賽制，沒有及格不及格之分，活下來都要參加夜間集訓。”伍時玖聽懂了，她生氣地推了陸零一把，“真讓你這烏鴉嘴說中了。”

“怎麽什麽都怪我？這是我能決定的？”陸零時常不懂她奇特的腦回路，“你有罵我的工夫，還是考慮考慮自己能不能獲勝的問題。”

“我有疾速鞋，我怕什麽？”

另一邊，觀月綾子正在發愁：“這規則好亂，聽不很明白。”

“反正不管你有沒有和對方達成共識，都要去按綠色按鈕，並要在十秒鐘內按下。”靳夏告訴她，“以及不能平局的話，如果你按了按鈕，那就保護好自己，設法拖延時間；可如果按按鈕失敗了，就一定得殺了對方。”

“噢……大概了解了。”她為難托腮，“可殺人這種事，不是我擅長的領域。”

“我看看你的號碼。”

“這裏。”

靳夏一看她的隨機號碼是64，非常靠前，頓時放了心，並計上心頭。

“你藏我和常哥的身後，別讓前面選擇的玩家註意到你，等你選擇的時候，從我的綁定隊友裏隨便選一個，進去直接按綠色按鈕。”

他的綁定隊友都是自家兄弟，又跟她沒綁定關系，絕對靠譜。

“阿裏嘎多，靳先生，你號碼是多少？”

“我啊，457，挺靠後了。”靳夏擡起頭來，“不過……我猜他們會優先選擇女玩家。”

果然不出他所料，當npc宣布組隊開始，排在前面的男玩家們，十有八.九都挑了女玩家做對手。

在這樣的游戲裏，雖不能一概而論，但針對近戰而言，許多女玩家的體力終究是要略遜一籌。

選擇女玩家，不管是想平局還是想贏，男玩家操縱局勢的可能性總要大一些。

陸零剛才聽到了靳夏和觀月綾子的談話，他掃了一眼伍時玖的號碼：260.

“你要不要也去選靳夏的隊友？”

伍時玖冷哼：“不必了，估計根本輪不到我選，我就要被選走了。”

像她這種嬌嬌小小身材的女玩家，目前正是搶手目標。

玩家每四組進行一場，五分鐘後換下一場。

有的玩家一起進去一起出來，彼此臉上都帶著些釋然的笑意——這是達成和平共識的，盡管只是極少數。

更多的情況是，四扇房門打開，有玩家衣服上沾了血跡單獨出來；或者是門敞著，裏面躺了兩具被亂鏢射死的屍體，被系統判定雙雙出局。

這本就是個篩選幸存者的逃生游戲，自然是死得越多越好，更何況面對可抵消傷害的護身符獎勵，很難有人不動心。

總會有人放棄安全區，願意賭一次。

淩橙暮編號是780，也不知怎麽這麽靠後，沒準是系統抽風。

她百無聊賴坐在體育館大廳的角落裏，低頭玩著自己的校服衣角。

秦策坐在旁邊，將手搭在膝蓋上，垂眸沈默。

平心而論，除了自家隊友，淩橙暮並不關心其他玩家的對戰結果。

誰知就在她等得快要打瞌睡的時候，突然感覺眼前光線一暗，有人走了過來。

神奇的第六感微光乍現，她頓了一頓，並未擡頭。

片刻，她聽到這位陌生的男玩家，似笑非笑著開口。

“小姐，請問你是盲人？”

她之前沒註意過他，他卻註意到了她，因為當時在食堂，她是被秦策用盲杖引進去的。

那時的她，確確實實是盲人。

一時間，周圍的人都看向這裏，知曉內情的隊友們，紛紛露出了看好戲的眼神。

沒想到啊，還有人上趕著送上門來。

淩橙暮唇角微彎，她用那一貫具有欺騙性的溫柔嗓音，溫言細語地回答。

“是啊，看不見的。”

男玩家的表情很真摯，他誠懇道：“我只想找一位不會臨陣改變主意的組隊玩家，相信小姐你也希望能找一位和平愛好者組隊，你只需要和我進去啟動綠色按鈕，就能輕松通過這一關。”

“真的嗎？”

“真的。”他似乎也沒打算再多說，回身向npc示意，“我要選擇她。”

冠冕堂皇的言辭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經確認了她眼盲的事實。

有什麽比搞定一個瞎子更容易呢？

體育館的顯示屏上，出現了四組數字，屬於淩橙暮這組的是：38 & 780

淩橙暮平靜起身，她閉了眼睛，抻長盲杖，不緊不慢跟上了他的腳步。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第三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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