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橙暮沒料到秦策會突然跟過來, 那一瞬間她甚至對他的動機產生了懷疑，她站在摩托車旁邊，挑眉註視著他。

“怎麽, 想搞跟蹤偷襲？你業務水平不太行。”

秦策淡然回答：“我只是好奇你要做什麽。”

“很簡單, 幫不及格小朋友拿點零食。”

“然後？”

“然後順便給大家備點消炎藥。”

秦策明白了：“多謝。”

“你覺得我是為了幫你？我無非是不喜歡欠人情。”

“什麽人情？”

她原本都已經騎上摩托車準備走了, 聞言又轉過頭來。

“其實今天下午，你完全可以利用游戲規則來殺我, 那應該不算違反制度。”她說，“既然你在自己的立場上, 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那麽作為回報, 我也錯一次。”

她揚手，將盛藥的袋子扔給了他。

“但我不負責上藥。”

秦策也騎了一輛摩托車來, 他接過袋子掛在前面，很快就追上了她的速度。

他低沈清冷的聲音, 在夜風裏顯得格外清晰。

“你有沒有想過？今天是你唯一能殺我的機會, 可你沒有把握住。”

淩橙暮沈吟片刻，忽而漫不經心地笑了。

“殺你是什麽難事？只要我想殺, 永遠都有機會。”

“那我等你成功。”

“嗯, 珍惜你所剩無幾活著的時間吧。”

兩輛摩托車並駕齊驅，在月色裏呼嘯而去, 最終沒入了深沈夜色。

……

正如淩橙暮所料, 百貨商場的電子游戲城，是個適合當作據點的好地方。

巷戰剛剛結束, 所有玩家都需要休養生息。

許霄在玩跳舞機, 跳得還有那麽幾分意思；伍時玖嚼著玉米脆片, 和常肅PK賽車, 連輸三把，最後生氣了，還得常肅結結巴巴連哄帶騙，故意放水還不能太過明顯的讓她贏。

至於淩橙暮，她對那個拳擊測力器挺感興趣，也不知數據的顯示標準是什麽，總之機器的原始記錄是980，前面有個男玩家剛擊了個1070，破了紀錄，正在和隊友們擊掌慶祝。

她等那群人離開了，這才走上前，活動了一下手腕，隨後一記漂亮直拳甩了出去。

屏幕顯示：1290.

聽到測力器發出刷新紀錄的嗡嗡聲，剛才那群玩家紛紛驚訝回頭，其中一個小姑娘立刻認出了淩橙暮。

“是那個美女姐姐！”

他們居然是不久前被淩橙暮救過的一批人，這小姑娘十五六歲，還把自己的小熊玩偶送給了淩橙暮做謝禮。

“姐姐，你真的沒有把玩偶扔掉啊？”

淩橙暮摸了摸掛在腰間皮帶上的小熊，輕巧挑眉：“為什麽要扔掉？”

“那是姐姐你的男朋友嗎？”小姑娘笑嘻嘻一指站在不遠處的秦策，“哥哥長得好帥！”

淩橙暮把手放在她頭頂，面無表情嘆息：“挺可愛的孩子，就是眼神不太好使。”

“？”

雙方客客氣氣聊了兩句，而後友好道別，萍水相逢的善意，在這樣殘酷的游戲裏，倒也顯得可貴。

淩橙暮目送玩家們背影遠去，她轉過身看著秦策，一歪頭示意。

“要試試嗎？”

秦策也沒拒絕，他走近拳擊測力器，擡起左手蓄力，結果被她打斷了。

“秦執行官，我用的右手，你也得用右手。”

她刁難他的時候，從來不遮遮掩掩，連眼角細微的笑意，都寫滿了“我是故意的”五個字。

按照以往兩人相處的模式，秦策也早就習慣了她的陰陽怪氣，一般對於此種情況，他大多選擇冷漠無視。

誰知這一次，他平靜朝她投來一瞥，沈默換了右手。

一拳直擊，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像藏在冰山下的火種有烈光顯現，是壓抑已久的情緒得到釋放。

1466，他超過了她的記錄。

只不過傷口處剛剛纏好的紗布，一瞬又有血跡，緩慢地滲了出來。

縱然是淩橙暮，也不禁有點意外了。

“說實話，我開玩笑的。”

“可我沒在開玩笑。”

她蹙眉看他：“你真的毫無幽默感，時空監察局的人都像你一樣？”

“也許。”

秦策坐在旁邊的休息座椅上，前方不遠就是正嘻嘻哈哈研究抓娃娃機的常肅和伍時玖，他許久無言。

淩橙暮插著口袋站在原地，神色古怪地觀察他。

她突然開口：“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你想問什麽，我能攔得住？”

她簡直要被這人氣笑：“行，那你告訴我，狩獵計劃的選拔標準到底是什麽？怎麽連那種十五六歲的小孩子也要一起拉進系統？”

“狩獵計劃的選拔範圍，在十五歲到三十五歲之間。”

“選拔.出來那千分之一的佼佼者，有什麽用處？”

“一部分去新開發的高難度系統進行內測，一部分會留在時空監察局工作，綜合評定指數最高的四個人，將被培養成下一任首席。”

“……你們首席還是輪換接任的？”

“十五年一換。”

淩橙暮若有所思：“熬個十五年，就能卸任自由了？”

秦策移開視線，緩緩垂眸看向地面。

他薄唇輕挑，破天荒露出了一絲笑意，只是那笑意並未到達眼底，反而蘊了幾分自嘲與悲涼的意味。

他說：“不可能，首席卸任了會有專門的一套派遣流程，為的是不給監察局留下隱患，絕對沒有自由。”

“……”

“我們一輩子都沒有自由。”

當五天期限再度來臨的時候，本輪游戲已接近了尾聲。

然而系統發布的考驗，卻還不曾結束。

東西街區再一次封鎖，與巷戰不同，這次是全體npc與玩家的追逐戰。

之前潛伏在各個角落裏的npc們全體出動，均配備交通工具，烏烏泱泱覆蓋了大面積的地圖，遠觀猶如大群蝗蟲侵襲，子彈更似下了一場腥風血雨，帶著要將所有人拖進地獄的氣勢。

幸好秦策看多了系統的騷操作，在最後一天提前找了輛轎車，由他開車，淩橙暮坐副駕。

之前他和淩橙暮用過的那兩輛摩托車，則由常肅載著伍時玖，再加上許霄，三人共同撤離。

“你們倆負責保護好不及格，不要正面沖突，哪裏隱蔽去哪裏。”

伍時玖聽了淩橙暮的話，有點著急：“那你和秦執行官呢？”

“你沒看出來嗎？”淩橙暮淡定指了指秦策，“他這麽安排，就代表著我倆要去正面剛一波。”

“……”

“他都發瘋了，我能不奉陪嗎？”

“……”

常肅和許霄都屬於絕對服從組織計劃的類型，常肅當即拎起伍時玖，把她往摩托車後座一放。

“你們可得當……當心點兒……”

許霄騎上另一輛摩托車，左手拎槍，右手抽空比了個V：“橙橙加油。”

淩橙暮點頭：“別加油了，快滾吧。”

“？”

……

轎車裏放著最近一次武器空投的戰利品，淩橙暮挑了一架輕型機槍，搖下車窗架在邊緣。

她正挽起衣袖做好準備，忽聽秦策冷聲道：“安全帶。”

“……你管得真寬。”

秦策沒說話，他目不斜視，單手替她把安全帶一扣，隨即啟動了轎車。

這其實並不算多麽靠譜的交通工具，甚至還不如游戲最開始找到的那輛越野車。

但重點不在於車，而在於車內坐著什麽人。

秦策將車速飈至最高，宛如駕駛了一輛小型收割機，在當前所在的街道全面掃蕩。

馬達轟鳴作響，與密集的槍聲混合一處，形成了過分強烈的交響樂。

“操！”

一顆子彈擊穿車前的擋風玻璃，擦著淩橙暮耳畔掠過，淩橙暮低頭閃避，忍不住罵了一聲。

她嗓音溫柔是天生的，以致每次罵人的時候，都有些微妙的違和感。

她果斷將空掉的機槍一扔，從後排又拎了一支霰.彈槍過來，迅速上膛。

“再開近一點！”

秦策沒有異議，他猛踩油門，在街角甩尾漂移，沖向了正屠殺其他玩家的一群npc。

他單手掌控方向盤，另一只手也持槍探出了窗外。

很奇怪，他的車開往哪裏，她的槍就準確打向哪裏，甚至不需要互相商量。

這份默契，竟該死的渾然天成。

“我以為你不願意跟來。”

“是不怎麽願意，畢竟看你也不順眼。”淩橙暮冷笑，“但我喜歡一切刺激的事情，這麽好的機會不應該錯過。”

“哪怕可能送命？”

“你可別胡扯了，就算我遲早要死，也得活得比你久。”……

這種程度，根本不值一提。

是喧囂亂世的狂歡罷了。

於是那一晚，滯留在東街區的幸存玩家們均有幸目睹，一男一女駕駛著滿目瘡痍的破車，在交錯的街道間進行游擊戰，荷槍實彈，把各路npc耍得天昏地暗。

他們救了很多人，即使這些被救的人，在下一個賽區，依舊不可避免要面臨滅頂之災。

但是。

只要不肯妥協，只要保留一分抗爭的信念，只要永遠都問心無愧。

再微弱的光，也終將照亮這布滿濃霧的暗夜。

……直至倒計時縮減到最後一秒。

腕表振動，系統發來提示。

【本場賽區編號077，主題[清除計劃]，參與人數3000人，存活人數816人。】

【恭喜幸存者成功晉級到下一賽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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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場賽區編號085，主題[無限恐怖]，參與人數3000人。】

【游戲將於兩小時後開始，倒計時結束前，請玩家在當前區域尋找道具，並保持安靜，不要驚叫。】

【驚叫者音量超過60分貝，將當場出局。】

按照慣例，在每個賽區最初穿越的地點，系統都會安排浴室和服裝，以便幸存玩家們調整狀態。

淩橙暮這次還是獨自穿越，不曉得隊友們都降落在哪裏，她也習慣了。

等游戲開局，總能找到的。

她洗了澡，從櫃子裏挑了一身輕便休閑的衣服，這才擦著濕漉漉的長發，走出了房間。

看起來，她目前所在的位置，跟上賽區差不多，都屬於老式居民樓。

盡管這棟居民樓，好像更加古老破舊，樓道堆放著垃圾，四處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酸腐黴味，連墻皮都脫落得只剩下一層洋灰了。

走廊的頂燈忽明忽暗，閃爍不定，是恐怖片經常營造的氣氛沒錯。

她低頭看向腕表，見表盤上，已經出現了測算分貝的提示框。

咳。

她低聲清了下嗓子，發現分貝上升到了20，心裏有了數。

她本來打算四處轉轉，找一找那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兒的道具，豈料剛要上樓，忽覺有人擋住了去路。

她擡起頭。

秦策一襲黑衣，正站在不遠處，眼神鎖定在她身上。

四目相對，他略一頷首：“巧了。”

“……”

巧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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