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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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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國際機場裏,人來人往。

天光微熙時候,一對兄妹並肩走進了機場。

哥哥拉著行李箱緩步走來,身材高挑,穿著黑色的修身襯衫與長褲,是有些風度翩翩的味道,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每一幀都如此令人心動,簡直是個行走的大衛,人生即畫報。

然後獲得了丁曉蕊的無數嫌棄,卻還是只能可憐巴巴地拉著他的衣服問他真的要離開這裏嗎。

“國外多冷啊,沒有好吃的,也沒有人照顧你。”頓了頓,丁曉蕊非常正經補充道:“最重要的沒有最小棉襖的妹妹陪著你,這日子可怎麽過啊豬魏楊!”

還小棉襖,誰見過這麽聒噪的棉襖,說的好像真的似的,魏楊瞥了她一眼,甚是不屑:“你把你的期中考考過及格分再跟我說這些,這學期找我簽了幾次考卷了你自己多想想——還是不是我我妹妹了,怎麽媽就沒把高智商一起遺傳給你呢?”

即使她確實是個學渣,就算事實上比魏楊形容的還要慘一些——但丁曉蕊也受不來這委屈,她可是女孩子耶!

就算是公共場合之下丁曉蕊就忍不住了,開始對魏楊拳打腳踢:“都這種煽情時候了,你這嘴裏怎麽就吐不出點象牙來呢,你可閉嘴吧你!”

這些動作在對方眼裏就跟拳打腳踢似的,魏楊毫不費力地拉住她和自己分開一些距離,低頭叮囑道:“我出國以後,你就要好好照顧媽媽和丁叔叔他們,可別整天只會耍小性子了,有什麽事情給我打電話,懂不懂?”

語氣難得認真,眼睛裏也是滿滿的寵溺和無奈。

“懂啊!”丁曉蕊瞪大眼睛,相當不服氣:“哎我都上初中了,已經長大了,是是非非我心裏肯定都有數。你怎麽這麽多年了還和媽媽一樣啰啰嗦嗦的,整天把我當小孩子看,你這樣是找不到女朋友的,魏楊你道不知道?”

登機時間到了,廣播裏傳來溫柔可親的女聲,播報著航班信息,細心提醒著諸位乘客。

站起來朝安檢口走去,魏楊笑著揉了揉這顆小豆丁的頭,都這麽多年了還是這種瘦弱的樣子,也不知道出門會不會被當作小學生一樣欺負,聽著她持續不停的胡言亂語,也不知道是哪一點戳中了他,惹得他啞然失笑。

魏楊無所謂道:“才多大年紀,就只會操心你哥的另一半了,沒有女朋友就沒有唄,你哥哥這種保值硬通貨會沒有市場?”說著耍帥一樣把墨鏡拉了下來,催促這位少女回家去:“鹹吃蘿蔔淡操心,趕緊回家吧您。”

小小的安檢雖然不會隔開生與死,卻如此真實地分隔了親人,一人各站著一頭。

望著遠去的人影,丁曉蕊第一次感覺到了這位平日裏就只會變著法損她的人馬上就要離開了,而且不是一個月兩個月,可能是一年兩年都很難見到一面。

實在難過得很,又忍不住有些委屈,丁曉蕊大喊道:“你要照顧好自己啊,最重要的是要想我,多打電話回來啊!”

“我會。”魏楊頭也不回地擺擺手,他實在怕了丁曉蕊會哭哭啼啼的,假裝灑脫道:“四年很快的,你睡一覺,多吃幾碗飯,我就回來了,好好照顧自己。”

什麽睡一覺就過去了,除了豬誰的四年是這樣隨隨便便滑溜過去的?

這辣雞破比喻,丁曉蕊實在忍不住了,破涕為笑。

朝著遠去的身影,縱然對方看不見了,她還是擡起手對著那個方向,最後一次揮了揮手。

南浦淒淒別,西風裊裊秋。

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

飛機緩緩起飛,看著逐漸縮小的腳底陸地,魏楊低垂了目光,終於顯露出他真正的愁緒來。

徐嘉憶,等了你三年了,也許是等不動了。

大概是真的命運捉弄人吧,魏楊頗有些自嘲一笑,以前為了不出國留學又是和蔣月梅吵架,又是離家出走的,鬧的轟轟烈烈滿城風雨。

沒想到最後還是順從了,還是離開了故土,去往一個未知的新地方。

在同齡人都讀完研究生那一年,韓振和方雨漫他們都成功離開了校園,開啟了新的生活。

方雨漫天天打電話來抱怨她的實習單位多麽殘忍,多麽不公,拿著微不足道的工資幹著遠超三倍的活,把我們的方小姐折磨得淚流滿面,聽得徐嘉憶也是又無奈又好笑。

那是陽光很好的一天,落地窗外的日光照了進來,清澈明亮,暖意融融。

多麽惹人心動的日子,房裏的徐嘉憶找了一個抱枕,就這麽依靠在陽光裏讀著書。

驚喜就是這麽悄然而來的,嶄新厚重的請柬送到他手裏,掀開那精巧設計的頁面一看,裏頭赫然是並列在一起的兩個名字,彼此纏繞著密不可分,表示著他們即將喜結連理的訊息,和共度一生的決定。

韓振和喬馨就要結婚了。

這對小情侶在以往的日子裏,也曾經因為吵吵鬧鬧而擾得徐嘉憶沒辦法好好吃飯,煩的方雨漫半夜爬起來接他們的告狀電話。

多少磕碰與摩擦並存,卻各自磨平了對方的棱角,找到了最適合彼此相處的模式,最終決定直接結婚。

這消息可把方雨漫驚呆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應該是這堆朋友裏最離經叛道,最崇尚愛情,最容易一激動之下拿著戶口本和九塊錢去登記,最應該早結婚的那個,卻不想被這位看起來最讓人摸不著的摯友撥了頭籌。

不敢置信的方小姐當天還撥了電話,問他們真的想好了要躺進婚約這座墳墓裏,開始為了比對哪一家尿布更便宜而打著算盤過日子了嗎?惹得韓振哈哈大笑。

當然這些話肯定是不會嚇到這位甜甜蜜蜜的即將結婚小情侶的,他們的結婚晚宴在一個寒冷的冬夜裏如約舉行。

結婚前幾天下了好幾天的大雨,直到那天晚上完全雨停,好似連老天都不忍難為這對新人似的。

高雅美麗的喬馨為了結婚那天是最漂亮的狀態,楞是在寒冬臘月裏穿上了露肩婚禮服,站在酒店門口的夜色裏挺胸擡頭,將一眾穿得嚴嚴實實的伴娘們的風頭給蓋了過去,成了全場最閃亮的女性。

當然方雨漫對於她此項舉動是十分讚成的,認為人生有時候就應該為了浪漫犧牲一點生命,不勇敢一點哪裏能carry全場,惹得徐嘉憶笑到筷子都要丟了。

韓振也是畢業自七中的,當場就有許許多多來自七中的同學們,通通坐在一塊區域裏,他們之中也不乏認識徐嘉憶的,紛紛過來和他打招呼。

出自一個學校,擁有統一背景的青春學生時代,大家聊起從前都能找到彼此的共同點。

其樂融融聊著以前都在學校裏的小黑屋散過步,在教學樓樓頂吹過風,為了女孩子們爭風吃醋,辦公樓門前那棵大樹之前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枯萎了,新的不知道會栽種什麽樹。

還要聊聊學校的風雲人物,聽見魏楊這個名字的時候,徐嘉憶只是吃著東西,並不說話,沈默得有些反常了,但是大家皆沒有察覺到,依然聊著這位風雲人物。

討論他就算出了國留學以後,離著這裏十萬八千裏,還在締造著無數令人咋舌的成就。

也不知道多少男生也曾經對他有過欣賞,多少男孩子的女朋友心裏裝過這位讓人小鹿亂撞的男神。

同樣吃著一種大米,有些人真是人神共憤一般的人設。

其實力確實令人望塵莫及,完美得簡直快成了案臺上一個不可超越的傳說,單單是談論著就已經讓大家連連驚嘆了。

作為同班同學,話題自然不免引到徐嘉憶身上,可惜一切問題他不是含糊其辭,就是說自己不太記得了,全給擋掉了,惹得身邊的方雨漫頻頻回頭看他。

得不到有用信息,大家自然也不再問他了,繼續聊著自己聽說的消息。

一個人的出現是不可能完全磨滅痕跡的,哪怕你努力去擦除他的痕跡,也抹不去別人記憶裏的他,何況這個人是那麽的耀眼,令人一見即印象深刻。

隨著燈光慢慢暗淡,舞臺上的燈光亮起。

喬馨今天細心地用了許多亮片點綴自己,一旦進入昏暗環境,簡直是身上落著細碎星光,而面前的韓振雖然還是不變的微胖身軀,手掌穩穩托著穿著五厘米高跟鞋的新婚妻子,是一如既往的沈穩而真誠。

“容顏易變,本性確實是難改的,七年了,韓振,我認為你是能夠歷經一生都細心呵護我的,最佳人選。”眼睛裏的愛意比身上的星光還要閃爍,喬馨這番真情告白說得在場女生都紛紛吸氣,觸動了心底對於愛情的柔軟期待。

掌聲如雷,在大家的歡呼之下,韓振抱緊了懷裏這位追尋多年的女神,好似將一生的幸運都傾註此處。

喝了一口手中的酒,隱藏在無數人之中的徐嘉憶微微一笑。

或許這就是愛情最完美的模樣,從相戀到依偎,始終互相期待。

他知道韓振雖然給魏楊發了請柬,但還是第一時間告訴自己魏楊回覆他說,自己因為工作而不能來的消息。

大洋彼岸,海水漫漫,上至萬裏晴空,下至百裏海底深溝,要跨過這距離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情。

說不清的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塵埃落定之後的無奈與心灰。

又飲盡了一杯酒,等徐嘉憶再擡起頭時,這對新婚夫婦已經敬酒到自己面前了。

韓振和徐嘉憶不同,他喝酒基本不上臉,可惜今日的他更不會被熱烈群眾們放過,灌得都有些面色發紅了。

走到徐嘉憶面前時候,他手裏碰到徐嘉憶手裏酒杯,兩個都有些不在狀態的男人差點把酒潑到對方的襯衫上,方雨漫趕緊伸手穩了他們倆一下,實在是哭笑不得:“你們這是互相敬酒還是示威吶?”

韓振哈哈一笑,認真和徐嘉憶碰杯後,兩人豪爽地飲盡了杯子裏的酒水。

趁著人群擁擠,有可能是氣氛烘托的太好了,韓振站在徐嘉憶身邊,本來只是猜測,卻就著酒壯人膽小聲說出了那點想法:

“嘉憶,我們這些朋友裏,就你顏值最高,最討女生喜歡,我當時可擔心了,擔心我喜歡的人會不會看到我有這麽男神的朋友拋棄我,沒想到,你居然也是單身得最久的那一個。”

徐嘉憶被酒熏紅了臉,忍不住輕笑出聲。

說著韓振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繼續道:“可是嘉憶,我覺得你不是不喜歡她們,周慧追了你那麽多年都沒打動你,更別說別人了……我認為你只是心裏有更喜歡的人,一直都走不出來,去接受新的事物,我雖然遲鈍,看了這麽多年也不是真的什麽也不知道。”

繼續倒滿杯中酒,韓振對著怔楞在原地的徐嘉憶,碰了碰他手中空蕩蕩的酒杯,再次一飲而盡:“嘉憶,我最希望下一個獲得開心的人是你,有什麽一直等的人就不要繼續……繼續等下去了,你要跟、跟從自己的心一點……”

酒意上來了,說到最後都有點大舌頭了,方雨漫忍不住拍了拍他:“行了啊,後面還有好幾桌要敬酒,你可別在這裏就跟嘉憶喝倒了,多丟臉啊,都不想承認你是我好朋友。”

“雨漫你我、我就很放心。”韓振大概是說也說上頭了,根本剎不住車:“你經常有人喜歡,也有人陪著,肯定能輪到你最喜歡的那個!”

還挺信誓旦旦的,方雨漫失笑:“你這說的,我是在搞什麽生活實驗嗎……哎,徐嘉憶你還行不行了?”

那邊韓振又被其他熱心群眾拖走了,徐嘉憶剛剛幹了太多杯,酒意慢慢湧現上來,麻痹了大腦神經,身體開始有些不受控制了。

他這一踉蹌,滿桌的單身女性都站起來一半,紛紛圍著對他噓寒問暖的。

可惜這些糖衣炮彈在這位缺少接收器的大哥眼裏都是虛無的,他揮揮手表示沒事,一個人朝洗手間所在的方向走去。

方雨漫只來得及匆匆忙忙和這些蠢蠢欲動的女性們表示了一下歉意,馬上跟了上去。

“哎,原來人家已經走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路線。”有個女性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灰心地坐回了原位。

正在追那位神志不清發小的方雨漫聽著這小聲嘀咕,習以為常地失笑了一下,並沒有回頭解釋什麽,加快腳步接著追了上去。

反正這麽多年誤會了她自己都實在懶得澄清了,何況另一位當事人恐怕比她還無所謂。

本來酒量就很一般,更別說這麽白的紅的來者不拒混著灌下去,徐嘉憶早就不知道自己去的是什麽方向。

嘴上喊著要去廁所洗洗臉冷靜冷靜,其實基本上就只會往前走,幹脆把自己走到了酒店露臺上。

此刻正是冬日,只有頭腦發熱的客人會到這種露天地方來,因而四周都空蕩蕩的。

周圍的霓虹燈閃爍,遠方煙花在空中飛起又隕滅,起起落落的光芒裏,顯得這個身影好像是有點單薄。

拿著對方的大衣,方雨漫從背後接近徐嘉憶時,倏然聽見他靠在欄桿上,對著空氣絮絮叨叨說著話,眼神沈醉而迷離,映照五光十色的夜晚:

“現在的煙花真是越來越好看了,比我們以前讀書時候的不僅款式還多,顏色也好看,還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味道,其實最重要的是,買了好多煙花,每年都只能丟掉——因為每年都想和你一起放煙花……

以前也答應過和你一起養一只柴犬,但是我覺得總掛念著這個約定也不太好,背信棄義也不太好,幹脆就自己趁著搬出學校以後養了一只在公寓裏……”

大概是覺得太理虧了,青年低頭有些不好意思一般笑了笑:“雖然不是一起養的,就當實現了對你的承諾吧,畢竟我說了那麽多,好像也沒有哪個是真的有資格為你做到的。”

身後的方雨漫一直安靜聽著,感覺腳像灌了鉛一樣重,她雖然沒有見證徐嘉憶口中事情的每一分每一秒,但是這單純的語言力量已經捶打得她心神震撼了。

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一向看起來無欲無求的發小居然隱藏了這麽多情感。

只是窺見冰山一角,就已讓人眼眶泛酸,心痛不已。

停頓了好一會,徐嘉憶才覆又開口,帶著笑意和幾不可察的痛苦:

“有時候我以為自己什麽都忘了,什麽都不在乎了,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你時候,畫面也全都是模糊的,什麽懷念或者後悔的感覺都沒有,我以為這些回憶全都因為自己刻意遺忘而被漸漸清除掉了……但是在許多突然清醒,突然被擊中的瞬間……”

微微停頓了一下,一字一句,飽含深情:

“魏楊,我發現我還真的有些想你的,在很多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

所有記憶都會褪色,都會遺忘,唯有那情感出現過,就不會輕易磨滅。

言語單薄如夜色,卻滾燙人的肺腑,惹得身邊看客都會心神動蕩。

讀書到某個相似段落的恍神,在外喝冷飲喚起味覺的蘇醒,抑或是整理舊衣物時不落痕跡的嘆息。

這些由你衍生出來的瑣碎,在數年如一日的白夜裏,

融匯成輕柔而遙遠的光河。

不再觸及我。

卻依然照耀我。

作者有話要說:

“南浦淒淒別,西風裊裊秋。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出自白居易的《南浦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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