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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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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時謙很絕望,無論他怎麽努力,都找不到她留下來的痕跡,他甚至很害怕,會不會有一天,連他記憶裏的痕跡,都一並被收回。從此以後,她就真的從未來過這個世界,可是他不敢忘記,只能一而再的提醒自己她的笑她的聲音她做過的事,如果連他也忘記了她,她該多傷心,連存在都被抹掉了。

蘇時謙開了會走出會議室,走到自己辦公室,他的微聊再次響了起來,那個他安排的“編輯”似乎受不了他的要求,直接把她和沈妍的聊天記錄截圖過來。

一開始沈妍非常抗拒,說《錦色年華》的結局她自己非常滿意,不需要增加任何東西,停在這裏,反而最好,如果加上別的東西,那就是狗尾續貂,毀了這部小說。何況一開始就說過,小說內容由沈妍自己做主,別人不能幹涉。

後來在編輯的不斷要求下,沈妍終於松了態度,決定試一試。

可是沈妍最新發來的消息是,她很抱歉,她發現自己根本寫不出任何東西來。她可以對天發誓,她沒有說謊,當她打開文檔準備繼續寫的時候,大腦一片空白,一個字都打不出來,她甚至都覺得,有一種力量在阻止她繼續寫這個文,她很抱歉,這個文只能完結,她不會再寫一個字。

蘇時謙看著這些截圖,嘴唇緊抿著,他知道,沈妍應該沒有說謊,哪怕這些話看起來想不願意繼續寫的借口。哪有可能無法打字?但蘇時謙卻知道,或許這個小說,的確應該結局,否則宋清溪不會這樣。

可他理智上知道,但情感上不能接受,他讓許多人繼續寫《錦色年華》的後文,不管情節如何,只要能夠繼續就行。

可是沒有用,他的生活沒有一點變化,他是如此的無力。

蘇時謙搬回了蘇家,他不敢回那公寓,那種無法言明的絕望,紮根在他心裏,他真的害怕自己會活不下去。

以前看到那些為感情要死要活的人只覺得很可笑,生命如此可貴,怎麽能輕言放棄,他現在突然有些理解那些人了。一天又一天的絕望,如同行屍走肉,也許死亡,對很多人來說真的是一種解脫。

蘇時謙搬回蘇家,幾乎所有人都發現了,他是如此的沈默寡言,有時候他明明坐在那裏,可大家就是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他的狀態讓家人很擔心,可無論他們如何試探,他都說他無事。

蘇時謙的爺爺和父親為此還請人調查過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沒有可疑的地方,他都是公司公寓兩頭跑,只是喜歡待在公寓裏,保安也沒有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而且他很少用社交軟件,連網戀都不可能。

但蘇時謙就是很消沈,哪怕他依然很能幹,替公司賺了一大筆。

這一天,沈佳琪跑來了蘇家,她聽姑媽說了表哥的事,立即就非常感興趣,她根本不相信姑媽說的話。蘇時謙是誰,哪有人可以傷害到他,他不去傷害別人就謝天謝地了,而沈佳琪也無法想象他失戀的樣子,因為只有他甩別人的份啊!

可看到蘇時謙的第一眼,沈佳琪就和他們一樣,覺得蘇時謙受了打擊。

“表哥,你這是怎麽了?”

沈佳琪只有有求於他的時候才這麽喊他,可是蘇時謙完全沒有感覺到,“我沒事。”

沈佳琪坐在他面前,“可是你一點都不像沒事的樣子,你瘦了好多。”

蘇時謙笑笑,“大概是最近比較忙。”

“你究竟怎麽了?不會真是失戀了吧,對方是什麽人,你們為什麽沒有在一起?就算對方是有夫之婦,也沒有關系,我幫你追。”

“亂說些什麽。”

……

沈佳琪的胡言亂語,還真引起了蘇家人的重視,都覺得蘇時謙肯定愛上有夫之婦了,否則他怎麽會如此消沈?大概是他真喜歡對方,可又不能跨越道德的底線。

為此,蘇家人通通給蘇時謙做思想工作,告訴他真愛無敵,管什麽對方什麽身份,這讓蘇時謙哭笑不得,威脅他們再這麽亂來,他就搬出去再也不回來了,蘇家人這才沒有瞎折騰,而他自己的狀態也好了一些。

蘇時謙自己知道,他不能再這麽下去了,他不會當那種連他自己都瞧不起的人。他努力工作,空閑時運動,所有人都松一口氣,都覺得以前的蘇時謙回來了。

他開始不刻意去想起宋清溪的名字,他總要生活下去,他從來都知道,如何做對自己更好。

這天沈佳琪又來了,她總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這一次她終於明白表哥為什麽如此低沈了,那是因為,表哥愛上的不是有夫之婦,而是男人。表哥不敢面對自己的性取向,這才這麽低沈,沈佳琪覺得自己太聰明了,她找到了真相,她是來勸表哥,愛情和性別無關,喜歡男人真不是病。

因為沈佳琪來了,蘇老夫人就讓她一同坐下,等會一起用餐。

沈佳琪不傻,此刻大廳這麽多人,她自然不會這時候好表哥聊那些東西,得等等會和表哥單獨去說。

蘇老夫人的手機卻響了,她拿起手機接電話,“什麽?醒了?這太好了,柳家那兩個終於可以松一口氣了。”

蘇夫人難得看自己婆婆這麽激動,“媽,你這麽高興,是有什麽好事?”

蘇老夫人看著沈默的寶貝孫子,“柳家那丫頭醒了,,謝天謝地,終於醒了,再不醒來,她父母不知道得多麽難過。”

蘇夫人也知道一些,接過話來,“就是出車禍那個?”蘇夫人想了想,“好像叫什麽柳清溪?你很喜歡她,還說要抱回來給你當孫女……”

蘇老夫人正準備接過話來,坐在她不遠處的蘇時謙卻突然站了起來,他手中的報紙被他戳破,他看著自己的母親,“你剛才說她叫什麽?”

蘇夫人很莫名,不知道自己兒子為何有這樣的反應,“阿謙,你怎麽了?”

“媽,你剛才說她叫什麽名字?”蘇時謙努力保持鎮定。

還是蘇老夫人開口,“柳清溪,柳家那個丫頭,長得可漂亮了,我想讓她給你當媳婦,你偏偏……”

蘇時謙腦袋蒙蒙的,只能機械的出聲,“她現在在哪裏?”

醫院,車禍……

蘇時謙立即跑了出去,蘇夫人還是一臉莫名其妙,“馬上都吃飯了,你跑哪裏去?”

蘇時謙跑出別墅,這才想起了什麽,倒回去,把車從車庫裏開出來,他激動得不能自抑,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麽回事,他終於明白了。

是他自己蠢,竟然沒有想到,他的名字被作者只改變了姓,那她的名字也有可能是如此。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只是當時覺得,他的名字會如此,是因為他是小說中的無關人等,可宋清溪一開始就是女配,名字會直接寫在配角欄,通常情況下,人不會願意如此用生活中人的名字。

是他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

宋清溪為什麽會和他不同,他終於明白了,巨大的喜悅淹沒了他,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麽回事。

柳清溪出了車禍,但沈妍設定的宋清溪就是以柳清溪為原型,可因為柳清溪身體受傷,身體無法被借進小說中,可是那個人又是柳清溪為原型,於是柳清溪一分為二,身體躺在病床上,而她別的東西則到了宋清溪身上。

這就是為什麽柳清溪一直無法醒來,她的身體不完整,她不可能醒來,而醫生也得不出結論,因為她身體的的傷明明不會導致昏睡不醒。

這也是為什麽宋清溪身體不能在這個世界裏長久待下去,她因為小說的原因才出現,她的任務是完成小說裏的一切,作者棄文,那她就沒有存在的理由,所以她的身體會死亡。而她之所以對這個世界熟悉,是因為她對這個世界原本就有感知,畢竟她是從柳清溪那裏分離出來的個體,雖然沒有得到柳清溪在這個世界的記憶,可也受到了影響。

如今小說已經完結,宋清溪的任務已經完成,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所以她重新回到了柳清溪身體裏。柳清溪的身體完整,於是她才能夠從昏睡中醒來。

柳清溪就是宋清溪,宋清溪就是柳清溪。

他終於找到她了,他很想笑,可是卻有什麽東西從眼裏滴落下來。長久的絕望,終於得到了宣洩,原來上天對他一直厚愛著,沒有對他那麽的殘忍。

他把車停在醫院裏,卻又很忐忑,剛才的大喜以後,他開始忐忑了,如果她不認識自己?如果她不記得他們共同經歷的一切,應該怎麽辦?

有什麽好擔心的?有什麽比得上她還活著?

她不記得他,沒關系,他記得她就好,只要他們能夠在一起,別的都無所謂。

他從車裏走出來,向著住院部走去,坐著電梯上樓,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緊張,他的手在顫抖著,好像要去經歷一場戰鬥,但如果真是戰鬥,那其中一定包含著甜蜜。

他一步一步走向她的病房。

柳父柳母去辦理出院手續去了,柳清溪醒來後,在醫院被折騰了很久,各種檢查研究,最終醫生才說她沒有任何問題,可她父母還是要求她多住幾天院,發現她確確實實非常健康,這才準備接她回家。

蘇時謙站在門口,他輕輕的推開了房間的門,他不敢用力呼吸,害怕打擾眼前的畫面。

她半躺在床上,柔順的發絲披散在她雙肩,窗口的微風輕浮動窗簾,成為她淺淡的背景,白色的光落在她臉上,她像是在雲端飛舞的仙女,短暫的來人間休憩,讓人不敢驚擾她一絲一毫,害怕她會受驚嚇,從而飛走。她全身都有著聖潔淺光,一直縈繞著她,而她潔白的肌膚仿若透明,臉上淡淡的紅暈好像能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終於,她感覺到什麽,把手裏的書放下,慢慢的轉過臉來。

那熟悉的眉眼,挺直的小鼻子,紅潤的嘴唇,一如他記憶裏的人,他內心的翻江倒海,突然平靜下來,變得風平浪靜,但水底世界的波濤洶湧,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歪起頭,看了他一會兒,笑了笑。

整個世界,因為她的笑,枯木逢春,漫山遍野都是盛開的花朵,每個角落都盛滿花香。

她說,“你來啦!”

他雙手插在褲袋裏,端的是玉樹臨風,心裏空缺的那部分終於得以完整,他看著她,終於不用擔心這只是幻覺,他說,“我來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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