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齋最右邊的房間裏，南笙和噬天正在挨個翻看字帖。

字帖種類有很多，比如草書、隸書、行書。翻了沒一會兒，噬天便覺得頭暈眼花，很想口吐白沫。

南笙卻一字一句，認真閱讀起帖子內容。忽然，她細眉擰起，表情變得極為古怪。

有一張字帖極為特殊，用的字體跟其他帖子都不一樣。上面書寫的內容為，“仗木劍，立庭心，呼曰：‘孽魅！償我拂子來！’嫗在室，惶遽無色，出門欲遁。道士逐擊之。嫗仆，人皮劃然而脫，化為厲鬼，臥嗥如豬。”（取自《聊齋志異》）”

人皮脫落？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這不就是畫皮的故事麽！

想明白後，南笙悚然而驚，後背冒出層層細汗。此時再看向臨時隊友，目光不由變得驚疑不定——誰知道畫皮會不會藏在玩家裏！

噬天毫不猶豫答應跟陌生人同行，本來就有點奇怪。

想的越多，南笙越是寒毛直豎。定了定神，她不動聲色地把字帖放回原處，然後開動腦筋，試圖想出一個合適的理由把對方甩開。

“這麽多字，眼睛都花了。”噬天嘴裏嘀嘀咕咕。

南笙打起精神，勉強笑了笑，“那你先歇會兒，我再到處看看。”

她一邊走，一邊快速瀏覽字帖內容，迫切希望找到更多線索。

誰知把房間裏的字帖都翻閱一遍後發現，屋裏再無第二張楷書字帖，南笙不免氣餒。

噬天提議，“時間緊急，咱們再去其他房間逛逛吧？”

南笙眸光微閃，隨即笑著應下。

噬天不疑有他，氣定神閑地在書齋裏穿行。很快，他又發現了一個房間。

推門進入，房屋年紀很大，裏面擺放有好幾個書架，上面放滿了書籍。房間正中央還有個牌匾，匾上寫著“藏書閣”三個大字。

“怎麽這麽多書？”噬天十分不滿。他剛想跟臨時同伴抱怨幾句，回過頭卻發現，身後沒人。

他呆了呆，快步走出房間，又不死心地四處張望，仍然看不見南笙蹤影。

噬天頓時說不出話來。

他的走路速度不快，失散的可能性很低。唯一的解釋是，南笙故意把他甩開，去了別處。

“分開就分開。”噬天心氣不順，忍不住憤憤道，“我也不是很想跟她一起！”

**

不知過了多久，雲落終於從上百畫軸中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那是幅水墨畫，畫軸正中央有只青發獠牙的惡鬼。它正提著筆，細細畫皮，神情極為嚴肅。

“之前猜的果然沒錯。”雲落半是慶幸，半是失望。

慶幸的是，她並非多心，副本裏的線索的確指向畫皮傳說。失望的是，找了半天，除了知道副本boss披上了一層皮，其他一概不知。

“有點棘手。”雲落頗為苦惱。

低頭沈思間，房門被推開。視線對上，兩人都是微微一楞。

“土豪君？”雲落挑了挑眉，算是打過招呼。

“這個房間已經搜過了？”土豪君直奔主題。

“恩。”雲落輕輕應了聲，並不多話。傳說裏，畫皮都是披著女人皮。可誰也說不準，游戲副本裏的boss會不會葷素不忌，披上男人皮。

說到底，在本輪游戲中，沒有人可以信賴，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交換情報嗎？”土豪君繼續問。

聞言，雲落不禁古怪地看著對方——副本boss可能藏在玩家裏，這人還要跟她交換情報？哪裏的底氣？難道不擔心她是副本boss偽裝的嗎！

不過緊接著，土豪君補充說明，“口說無憑，把藏有線索的物品拿出來交換。”

雲落神色一動，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

“行。”她答應下來。

於是一人手裏握有畫軸，一人手裏拿了根墨條，愉快完成交換。

雲落掃了一眼，便發現墨條上刻了幾個字，“危險來自於身邊。”

看見文字，腦海裏自動翻譯成，“眾玩家中藏有危險分子。”再進一步，“五名玩家中，有一名是畫皮假裝。”

另一邊，土豪君查看過畫軸後，不自覺皺起眉頭。他情不自禁追問，“東西是怎麽挑出來的？怎麽確定它是線索？”

“其他畫軸畫的都是山水圖，只有這幅不一樣。”雲落冷靜回答。隨後，她晃了晃墨條，反問，“你是怎麽挑出來的？”

土豪君也不隱瞞，“有間房屋裏到處擺放著墨條。但是，唯有這根是殘次品。”

“殘次品？”雲落把墨條來回翻看，怎麽都找不出缺口。

“這。”土豪君主動指出。

雲落定睛一看，頓時語塞——土豪君指出的地方，有一條極為細小的裂縫，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也不知道這家夥翻找的時候，是不是隨身攜帶了放大鏡……

清了清嗓子，土豪君正色道，“既然大家致力於尋找線索，那麽是畫皮的可能性很低，彼此可以初步信任對方……”

“沒這個想法。”雲落粗魯打斷。

土豪君一臉懵逼。

“就算是畫皮本人，拿著線索走到面前，我也會同意交換。”說著，雲落隨手把墨條擱在桌上，漫不經心道，“除了自己，我誰都不信。”

土豪君，“……”

怔楞間，雲落已漫步離開。

土豪君心塞不已，嘴裏嘀嘀咕咕，“你以為我想相信你？還不是副本設定逼的！如今敵我難分，總得辨認出可靠的友軍吧？！”

**

剛走出藏有畫軸的房間，擡頭一看，雲落立即驚住——不遠處，“雲落”和南笙正在低聲交談。

她後知後覺想起，在聊齋原著中，惡鬼的皮是畫出來的。也因此，大概在這個副本裏，boss假冒誰都可以。

雲落面色轉冷，快步靠近。

南笙察覺到有人在不斷接近，暗中警惕，飛快轉過頭。等發現不遠處又走來一個雲落，她不禁目瞪口呆。然後連退好幾步，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越看越心驚。

可不管怎麽打量，兩人都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沒有任何差別。

看見雲落，冒牌貨露出驚訝之色，下意識問，“你是誰？”

“本尊。”雲落毫不客氣回答。

冒牌貨擰起眉頭，細聲細氣地抗議，“我才是本尊！為什麽要冒充我？”

雲落一陣無語，心說，演的一點都不像，太不敬業了。

不知不覺間，南笙已退開三米有餘。

同一時間，土豪君走出房間。等看到這裏有兩個雲落，他嘴巴微張，震驚道，“怎麽回事？”

“你來的正好。”雲落指了指土豪君，認真道，“剛才我們在房間裏交換情報，他可以作證，我是玩家。”

聞言，南笙面色沈了沈。不等冒牌貨開口，她搶先一步表示，“真巧，你沒靠近之前，我跟旁邊這位也交換了情報。”

雲落、土豪君立時怔住。

土豪君心肝直顫，慌忙往遠離雲落的方向連退好幾步。

雲落，“……”

冒牌貨怯生生，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我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辦法證明自己的玩家身份，怎麽辦？”

雲落面無表情，真想把那張臉遮住。冒牌貨頂著自己的系統模板人物形象，露出柔弱無助的模樣，怎麽看怎麽覺得別扭。

她忍了又忍，終於沒忍住，暴躁低吼，“你能別頂著我的臉說話嗎！”

冒牌貨縮了縮脖子，看起來更加害怕。

南笙和土豪君交頭接耳，交換看法，“我覺得跟我在一起的是正版貨。你想啊，女性玩家，遇見boss能不害怕嗎？哪能那麽兇？”

土豪君卻說，“跟我在一起的那位如果是boss，單獨相處的時候，為什麽不攻擊我？”

“我說彼此之間可以相互信任，她當場就否決了，說只相信自己。”

“就算是女性玩家，也不一定都是軟妹子，世上還有種叫做女漢子的存在。”

南笙的心念產生動搖。

兩人商量半天，最後面面相覷，完全拿不定主意。

南笙低聲說，“我最擔心的是，萬一這倆都不是玩家，那該怎麽辦？”

土豪君，“……”

他渾身寒毛直豎，特別想開溜。

就在這時，雲落緩緩開口，“別瞎琢磨了，浪費時間。”

南笙，“？？？”

土豪君，“？？？”

“本來就是。”雲落理直氣壯道，“不管你們得出什麽結論，它跑掉後換張皮站在這，誰能分清楚是本尊，還是冒牌貨？”

兩人頓時語塞。的確，boss想走，他們留不住。一旦沒辦法把人困住，下次見面又要分辨。總共120分鐘游戲時間，哪有那麽多精力浪費在無謂的事情上？

微微停頓片刻，雲落又說，“它跟南笙近距離接觸後沒有出手，可見暫時不具有攻擊性。就這麽散了吧，要找線索的繼續找線索，要交換情報的繼續交換情報。”

土豪君石化，他從未見過如此灑脫的玩家。見雲落轉身欲走，他急聲道，“等等！你們倆之間，一定有一個是畫皮！總得……”

“有就有唄。”雲落滿不在乎，“人家靠自己本事畫出來的皮，又不是搶了你的。”

等反應過來對方話中含義，土豪君臉都綠了，你才被搶了！

這家夥公然為畫皮說話，能是玩家？南笙眸中滿是探究，追根究底，“既然不打算計較，剛才為什麽走過來？裝作看不見，避開不好嗎？”

雲落回答，“起初是想近距離觀察本尊和仿冒品的區別。因為只有boss假扮我的時候，我才能確定哪一個是真貨，哪一個是假貨，二者行為有何不同。”

“但是很可惜，”她兩手一攤，無奈道，“外表來看毫無區別，性格上看完全不同。然而副本裏都是獨行玩家，之前從來沒接觸過，所以誰真誰假，其他人看不出來。”

聽起來很符合玩家思路，並且邏輯無懈可擊，難道……南笙心裏一緊，視線落在另一個雲落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仗木劍，立庭心，呼曰：‘孽魅！償我拂子來！’嫗在室，惶遽無色，出門欲遁。道士逐擊之。嫗仆，人皮劃然而脫，化為厲鬼，臥嗥如豬。”

翻譯：道士手執木劍，站在庭院中央，大叫一聲：“大膽孽鬼，快快還我蠅拂來！”老婦人在屋裏嚇得大驚失色，正要出門逃路，道士急追過去，一劍將她擊倒在地，人皮嘩啦一聲脫落下來，立地還原成一個惡鬼，躺在地上像豬一樣地嗥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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