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要穿女裝呢？

朝夕想著這個問題，鳳眼微垂， 纖長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扇形陰影。

陽光透過枝葉的間隙投下來， 被分割成無數細小的光點， 落在他身上， 那一襲精致繁覆的女裝上繡著的圖案，仿佛活過來了一般。此起彼伏的蟬鳴聲，潺潺流水聲，以及不遠處軍訓的學生時不時發出的聲音……這些所有交織在一起，莫名生出一種時光悠遠的感覺。

美人輕輕耍弄手中碧綠通透的玉笛，修長的手指，與上好的美玉相互映襯， 美如畫卷。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的聲音低沈悅耳， 三分慵懶， 七分漫不經心，將人拉入遙遠的記憶中。

……

一輪碩大的血月高掛在天空，這就是深淵裏唯一的光源，沒有溫度， 只有昏暗的光線， 帶著一種朦朧的血色。

血月會有陰晴圓缺，卻永不垂落！

深淵的最深處，原本就十分昏暗的光線，到了這裏之後，就仿佛被無邊無際的黑暗所吞噬，幾乎什麽都看不到， 也沒有任何聲音。

這裏是妖魔的禁區，哪怕是霸主級別的妖魔，也不敢輕易踏足。

忽然，一聲輕響，像是有什麽東西落了進來，掉在地上後，又咕嚕嚕翻滾幾圈。

死一般的寂靜被打破。

繼而是一個低沈悅耳的聲音響起，漫不經心的，又似乎帶著兩分未睡醒的迷糊，“又有什麽事？”

伴隨著這個聲音，一點點暗紅微光的亮起，映照出周圍環境，古怪滲人的地形，深深淺淺的溝壑，散落著不知名的森森白骨，堆積出一條崎嶇的路，通往一處類似山洞的地方。

暗紅色火球漂浮著。

森森骨架拱衛著一塊巨大的石板，一個年輕的男人斜倚在上面，一頭長發如水藻一般鋪散開來，赤裸著精壯的上身，肌理分明。

他有著一張過分精致美麗的臉，在暗紅色的光線下，顯露出一種妖異的美。

“朝夕你為什麽一直在睡覺？”一個女聲響起，清冷之中夾雜著兩分好奇，卻又不會顯得違和，反而有一種‘合該如此’的感覺。

一縷煙霧浮現，交織纏繞，最終凝聚成人形，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子，墨發白衣，美如冰雪世界裏綻放的雪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她赤著雙足踩在猩紅土地與白骨交織鋪就的道路上，腳掌小巧精致，腳趾圓潤飽滿，竟是比腳下枯骨還要白上幾分，卻又不是那種沒有生機的蒼白，而是如上好的玉石一般溫潤細膩的白。

她口中名為朝夕的男人，從石床坐起來，鳳眼輕挑，聲音淡淡的，“無事可做。”

女人已經走進了他的洞府之中，隨意的坐在了石床邊上，認真的盯著他的臉看了許久，而後感嘆道，“朝夕，你長得真好看啊！”

“這句話你說了很多遍了。”朝夕聲音淡淡。

“可是真的好看啊！”女人執著道。

朝夕懶得再與她爭辯，“這次是來做什麽？又找我打架嗎？”

女人盤腿坐到他的石床上，手托著下巴，歪頭看他，“朝夕你怎麽成天就知道打架？就不會想點別的嗎？”

朝夕聞言，冷笑一聲，“究竟是誰有事沒事便來找我麻煩的？”

女人視線有些飄忽，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肯再看他，“反正這次不是。”她否認過後，便直接轉移了話題，“朝夕，我這次來，是找你去玩的。”

“玩？”朝夕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你的玩，不都是指代打架嗎？”

“你好煩呀！”女子似乎有些惱羞成怒了，狠狠一眼瞪過去，“不就是打了你幾次，我下手有註意分寸的，不會太嚴重，你為什麽一直念叨個不停，這麽小氣！”

朝夕聞言，臉上的笑容也掛不住了，聲音冷冷的把她的關鍵詞重覆了一遍，“幾次？分寸？”

女子的目光便又開始飄忽。

看她這樣子，朝夕就覺得沒什麽意思，眼角眉梢的冷意淡去，恢覆最初的淡漠，“說吧，到底想做什麽。”

“就是想找你出去玩啊！”女子頓時來了興致，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裏，盈滿好奇，“我們去門外面，去人類的地界玩吧，他們似乎很有意思。”

朝夕聞言，微微瞇起眼，“人類？那種孱弱如螻蟻一般的生物，能有什麽意思？”

“我不管，你今天必須跟我去，不然我就揍你！”女子似乎耐心耗盡了，開始言語威脅。

“……好。”朝夕咬牙。

……

從黑暗幾乎不可視物的寂靜深淵裏走出，穿過位於邊界上的特殊的門，到了永遠籠罩著迷霧的虛無世界，這是一段漫長的路程，在這如迷宮一般的道路上，哪怕不迷路，也要行上許久。且到了虛無世界之後，還有另一段漫長的路程要走。

這就是朝夕一開始並不想跟女子出來玩的原因。

二人穿過那道連接了虛無與現世的特殊的門，外面已是黃昏。

逢魔之時初始。

“朝夕，這個好看！”女人指著天邊。

太陽西垂，落入山底，天邊只餘艷麗的彩霞。

這種鮮明的色彩，在深淵裏幾乎看不到。虛無世界更是。

朝夕百無聊賴的擡頭看了一眼，黃昏的顏色映入他眼中，那雙鳳眼之中，墨黑的眼眸沾染了現世的色彩，顯得更加的瑰麗，美得驚心動魄。

“哦。”他淡淡應了一聲。

……

那扇連通兩個世界的特殊的門，位於青山綠水環繞之間，附近不遠處便有一處人類聚居的村子。

二人沿著流水潺潺的河流往下，走了沒多久，便碰上了人類。

幾個年輕的婦人，還有未出閣的女孩，三三兩兩蹲在河邊上，一邊漿洗著衣衫，一邊交談著，有說有笑。還有頑皮的稚童，挽了褲腿，赤足踩進河邊的淺水之中，追逐驅趕暢游的魚蝦。

本是平平無奇的事，也不知為何，這些人類能笑得那麽開心。

首先看到他們的，是一個妙齡女孩，一頭長發用一根木簪子挽起，簪一朵青色絹花，眼角眉梢爬滿笑意。她原本正與旁人說笑，擡首見，無意瞥見上游似有人影，目光下意識追逐而去，便見一男一女緩緩而來。

容貌身段自不用說，皆是神仙一般好看的人兒，怪只怪那個青年男子赤裸著胸膛。

時下男女之防較為嚴苛，便是鄉間鄰裏，已婚的婦人與未出嫁的少女，也鮮少會與男子有過多接觸，更別說這樣袒露胸膛。

女孩嚇得尖叫出聲，“啊——”

“春梅，怎麽了？”

“出什麽事了？”

其他人一邊詢問著，一邊循著她的視線看來。

而後是一聲又一聲的尖叫，眾人一邊慌亂的收拾東西，帶著玩耍的稚童，匆匆離開河邊。

很快附近便就只剩下他們二人了。

朝夕一聲冷笑，“當真是螻蟻一般的生物，膽小且懦弱。”

女人則是好奇的盯著那些人離開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頭來，又仔細打量起朝夕，“朝夕，我覺得是你嚇到他們了。但是你明明這麽好看啊……”她說著話，眉頭下意識皺了起來，垂著眼眸，顯然是在沈思。

過了片刻，她忽然擡起眼來，“我知道了，因為你沒有穿衣服，跟大家都不一樣！”

朝夕不屑冷哼，“我又不是那些螻蟻，為何要與她們一樣！”

女子歪頭看他，“可是我們這次是出來玩的，你這樣人類一看到就嚇跑了，不好玩呢！”

朝夕聞言，低首垂眸看她，“你想如何？”

女子笑嘻嘻的說，“給你找一套衣服穿上。”

……

之後他們沿著河流繼續往下，到了一座繁榮的城鎮。

街道上鋪就的青石板，因行人常年踩踏，已被磨得光滑，幾乎可以照人。

兩側樓閣林立，高低起伏，店鋪坐落其間。

隨處可見穿著光鮮亮麗的人類，往來不絕。

他們二人進城的的地方比較偏僻，沒什麽人，所以沒引起轟動。之後很快，女人就幫朝夕找來了一套人類的衣衫。

朝夕拿在手上，微微皺眉，指著那精致繁覆的刺繡圖案，“這是女人的衣服吧？”

女人循著他的手看了看，而後不太在意的說道，“好像是吧，我覺得它好看就拿了，你將就穿上吧，快一些，我們該去玩了！”

朝夕懶得與她講道理，便將衣裙穿上。他身量頗高，竟也能穿上。

女人不知從哪裏又拿出一支玉簪，交與他，“大家頭發都是挽上的。”

言下之意是，你也要如此。

朝夕面無表情的接過。

他樣貌生得極美，但是給人一種妖異的感覺，帶著攻擊性。而此刻穿上人類女子的衣裙後，這種美便被柔化了，當真如畫中神仙一般，傾城又傾國。

女子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又讚道，“朝夕，你這樣真好看！”

朝夕微微有些不耐煩，“走了。”

趕緊玩膩了回去！

……

因為眼前這個名為張一航的所謂網絡紅人的采訪，再次回想起這一份久遠的記憶，朝夕自己都覺得有些意外，竟然會這般清晰。

那是他第一次穿上人類女子的衣服，無所謂喜歡與喜歡，完全就是懶得去爭辯與反抗。

當然，這是他自己的回憶，不可能詳盡的說與張一航聽，告訴他的，只是簡化又簡化的版本——“有一個煩人精，覺得女裝好看，我懶得與她多說，便穿上了。”

張一航聽到這話，敏銳的察覺到這裏面大概有故事。他在腦子裏飛快把已知的線索回想了一遍，最後鎖定到視頻中那個小蘿莉身上，接著便向朝夕求證，“你說的這個煩人精，是不是顧甜甜？”

朝夕聞言，隔空看向籃球場那邊，“她啊……”

語氣給人一種意味深長的感覺，但最後並沒有給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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