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響了很久，直到斷掉。

然後又再響。於是小綠按了接聽，送到周氓耳朵旁邊。

電話那頭先是沈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傳來聲音。

“……周氓，你跟蕓姐今天聊的好嗎？”

周氓認不出穆澤的這兩個字，連帶著，他曾經眷戀過無數次的聲音，統統都認不出。他不知道這是誰，不知道電話裏的人在說什麽，所以他半天沒發出聲音。他只是緊緊地盯著急救室的燈，那紅色的燈就像是火焰，在深刻地灼燒周氓的眼球。

“……周氓？周氓！”電話裏的人喊了好幾聲，連小綠他們都聽見了。

小綠接過電話，“餵，我是周哥的室友。這邊出點事兒，周哥現在有點，那什麽，他有點忙，你一會兒再打來吧。”

“發生了什麽事？”

“就，周哥新帶的一個演員，發燒了。我們這會兒在醫院。”

“周氓沒事兒吧？”

“哦，他沒事兒，就，有點兒被嚇到吧。這會兒坐在椅子上發蒙呢。”

就在這時，急癥室的燈熄了，門開了。周氓急著站起來，然而因為腿軟腳軟，直接臉朝下摔在地上。

“周哥！快老袁把他扶起來……摔著臉了？哎呀……人出來了你別著急……”

電話在不知不覺中掛掉，也不知何時。

病房裏，英俊已經醒了，只是精神不太好的樣子，眼睛沒有什麽神采。

醫生說：“燒已經退了，人沒事兒，休息休息，可以回去了。”

“這、這就好了嗎？”周氓還有些不放心，“他剛剛好嚴重，渾身都發燙，口吐白沫，眼睛還翻白眼兒……”

“我們在他的胃部裏檢查出了一種異質肉類，他這是食物中毒。剛給他洗了胃，現在已經沒什麽大問題了。如果你們不放心，明天可以做一個全身檢查。”

周氓心想，之前已經按照公司要求給英俊做了全身檢查，當時顯示是英俊的條件不僅一切健康而且各項指標均優於常人。看來真的是亂吃東西食物中毒了。

回到宿舍已經快天亮了，小綠和袁大漢下午要準備場地先忙著去補眠去。周氓倒水讓英俊吃了藥，又扶著他躺下。

“你先睡一覺，等待會兒天亮，如果還是不舒服，我們就再去醫院檢查。”周氓不放心的摸了摸英俊的額頭，這會兒溫度已經降了下去。他不解地皺起眉頭：“你這癥狀有點奇怪，來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英俊抓過周氓的手壓在臉頰下，鼓著腮幫子一雙碧綠眼睛瞪著他。

周氓說：“累了吧，休息會兒。”

英俊把眼睛閉上，他一直不撒開手，周氓只有撐在他床前打盹兒。等他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已經躺在床上。而身後，是溫熱的胸膛。周氓仔細感受了一會兒，英俊的心臟，是平穩跳動著的。

天已經大亮，看透過窗簾的光線，怎麽著也得十一二點了。拿起手機一看，已經有9個未接電話。有兩個是托尼的，三個小綠的，三個袁大漢的，還有一個是穆澤。

周氓趕緊給小綠撥通了電話，一邊翻起身來。

“餵周哥！中午一點開始布置現場，托尼都已經來了你怎麽還沒到啊？”

“托尼已經到了嗎，我睡過頭了。”周氓匆忙地穿鞋穿衣，百忙之中看了一眼時間，竟然已經下午三點了。

“你趕緊來吧。英俊怎麽樣啊？好點兒了嗎？”

“他好了吧。”周氓回頭看了一眼，英俊好像睡的正香，翻了個身繼續睡。

周氓決定讓他在休息會兒，關上門出了門，“托尼在現場嗎？他發火沒有？”

“他在啊！我跟他說了英俊昨天晚上發高燒你在照顧他，不過他打你電話你不接，他臉有點臭。在現場跟一尊閻王爺一樣，沒人敢跟他說話。”

“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到了。”

周氓說著已經來到外面，攔了一輛出租車去，“師傅去西城中心。”

第一場的拍攝場地是在一家賽車場地，兩個男主角是通過賽車認識的，都是一等一的賽車手，所以到時候肉番也是強強，對攻受雙方的體型都有要求。攻已經確定了是英俊，受役聽說公司有意敲定鞠子清。最後結果今天下午能出來。

周氓到的時候太陽很大，他一路跑進場地，一時汗流浹背。現場場子都搭起來了，袁大漢和小綠在確定攝像機位。跑到上有兩輛賽車正在試行，周氓看到其中一輛車上的人正是鞠子清。

小綠偷偷朝周氓指了一個方向，周氓看過去，遠處草坪上的一把太陽傘下，托尼戴著墨鏡坐在那裏。

周氓平了平呼吸，走過去。

“托尼哥。”

托尼擡頭看了他一眼，“你來了。”

“嗯，我……照顧英俊。”

“哦，我聽說了。他昨夜裏發高燒了是吧？現在怎麽樣？”托尼倒不像生氣的樣子，還很關心英俊的模樣。

“嗯，醫生說沒什麽問題，現在都在宿舍。我看他精神還有點不好，明天要拍攝，就讓他再休息一下。”

“他明天沒問題吧？”托尼皺眉問，看來他最擔心的是這個。

“沒問題，醫生說他是食物中毒，估計昨天胡亂吃東西了。這會兒退了沒事兒了。”周氓保證道。

“沒事兒就好。對了，你跟穆澤那邊聯系上沒有？”托尼站起來，從太陽傘底下走到大太陽下，順著車道走。

周氓跟在他身後，“我昨天跟他的經紀人鐘女士見面了，我們已經把合作的具體細節過了一遍了。”

托尼讚賞的點點頭，“那他們那邊沒什麽問題吧？”

“別的倒沒什麽，就是十二號那天穆澤有商業活動，他要十六號才能到。”

“十六號老總都過來了，難道要老總等他嗎？不行，這個事兒你必須再去找他們商量。最多最多，十五號拍攝必須開始。總不能十六號老總來視察的時候，連個花絮都沒有看的吧？”

“好，我一會兒晚上就回去給他們打電話。”

“你別晚上了，這會兒就去打電話。”

“那我這邊……”周氓指了指場地。

托尼說：“這邊沒你什麽事兒，你回去吧，順便把英俊的狀態調整好，正式拍攝別給我出岔子。”

“好我知道了。”周氓正要轉身走，托尼忽然又叫住了他。

“那個，拍攝現場到時候必須要真刀實槍的上，這點，英俊他沒障礙吧？”

“沒有，我都跟他說好了。”

“你們，練習過嗎？”托尼笑了笑，問道。他戴著墨鏡，一身老頭襯衫，一副狡黠的模樣。

周氓頓了頓，“嗯，練過。”

“噢，那我就放心了。行了你趕緊回去吧啊，把人照顧好。”托尼一臉狐貍的笑容，周氓沒敢多留。鞠子清坐在賽車裏跟他打招呼，周氓朝他揮了揮手，匆匆地走了。

回到宿舍，走到樓梯間的盡頭，周氓才拿出手機。盯著穆澤的未接電話好一會兒，最後按下去。

這回穆澤很快的接了。

“周氓？”

“嗯。”

“……你沒事兒吧？”穆澤的語氣裏有些擔心。

周氓聽了心中不由一暖，笑著說：“沒有。我能有什麽事兒，就帶的新人昨晚上突然生病了，一直照顧他。你電話我沒接到，不好意思啊。”

穆澤也笑起來，“你現在帶新人都這麽負責嗎？深更半夜帶去醫院，回來還要照顧一個白天？”

“哎，這不拍攝新片要新的男主角嗎，要求還很高，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各方面條件都非常完美的，老板重視的不得了。剛剛我去片場，他就讓我回來照顧人。”兩人仿佛又回到了當初的時光，不知不覺就聊了起來。

“那麽厲害的新人嗎？那我哪天可得見見了。”穆澤像是在喝水，他所在的地方之前很吵，現在卻很安靜，應該是他換了位置。

周氓趴在欄桿上，嘆氣：“嗯，如果沒什麽意外的話，下個月你們就能見面了吧。跟你們公司合作的宣傳片，就是要為這次的新人造勢的。”

“你嘆氣了？為什麽。”

“嗯，明天就要開始拍攝了，老板很重視，我怕出差錯他會把我罵死。”

“你那麽厲害，誰罵的過你啊。”穆澤揶揄地說道。他說的是讀書期間，周氓一張嘴可謂伶牙俐齒，女生跟他吵架都吵不贏他。尤其是有一次學校裏一個在當地很有勢力的小太妹想要跟穆澤耍朋友，經常騷擾穆澤，還在路上堵人。周氓那會兒是廣播室的主持人，一天就直接在午間廣播裏通報那個小太妹的名字，並警告對方不要再騷擾穆澤。小太妹來找周氓理論，周氓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跟她吵架。

“我現在還記得你當時吵架的樣子，關鍵是明明是你贏了你還在那兒哭，那樣子真的特別逗。”電話裏傳來穆澤的一連串低沈地笑聲。

周氓被他笑的不自在，“哎呀多少年以前的事兒了你煩不煩別說了。”

“好我不說了。不過就沖你那伶牙俐齒的勁兒，跟你們老板說點兒好話，他總不至於罵你吧。”

周氓沒跟穆澤說他現在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跟人吵架了，“我們老板很兇，沒人敢惹他的。”

“這麽兇啊，那你不是被罵的很慘？”

“是慘啊。還說呢，就是因為你，我今天又被罵了。”

“還跟我有關？那你說說。”

“之前鐘蕓說你下個月十六號才能到現場，可是剛剛我們老板說，十六號老總要來，那個時候必須至少有花絮給別人看。要不然他被老總罵了，我也別想逃得了。”周氓瞧穆澤心情好，趁機把這事兒說出來。

“這樣啊。我想想啊，下個月十二號開始我有……為期四天的一個商業活動，在米蘭。嗯……不過我爭取快一點，到時候提前回來吧。”

“真的嗎？那你十五號能到嗎？”

“嗯……能。”

“你說話算話，不準騙人啊。”

“我說話當然算話啦，要不這樣，如果到時候你們老板罵你，我去幫你頂著。”

周氓笑起來，“誰要你頂了。”

穆澤也笑，過了一會兒說：“我這邊還有點事兒，晚點我再給你電話。”

“不用，你先忙去吧。我就是給你說那個事兒，你十五號能來就行了。嗯，你先忙吧，拜拜。”

掛了電話，周氓盯著手機傻笑了好一陣兒。這是他和穆澤四年以來，通過的最久也聊的最和諧的一次電話。兩人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當初的時光，沒有矛盾，也沒有爭吵。一想到下個月就能見到穆澤，周氓的心裏一陣慌亂，也不知是期待還是什麽。

他轉過身往宿舍走，一擡頭卻看到，英俊正站在宿舍門口。面無表情的，也不知已經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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