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鑰匙碰撞聲不斷響起, 一道道鎖被打開取下。

伯爵推開門。

房間裏燈光明亮如初, 紅色的玫瑰之心靜靜躺在地毯上, 並沒有被那個寶石大盜偷走。

但本該和玫瑰之心待在一起的希爾卻不見了。

環顧四周，確定房間裏沒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同樣的，也沒有少任何一件東西，伯爵松口氣, 在他身後進來的伯爵夫人也跟著松口氣。

計劃成功了。

伯爵夫人想著, 說道：“他沒有偷玫瑰之心, 而是把希爾偷……帶走了？”

伯爵說：“似乎是的。”

伯爵夫人說：“難道在他心中，希爾比玫瑰之心還要價值連城？”

伯爵說：“誰知道呢。”

只要玫瑰之心還在就好。

伯爵走上前, 彎腰撿起玫瑰之心, 把這塊成功從寶石大盜手裏保住的寶石放回原位。

重新鎖好房間，夜已經很深了。但伯爵還是立刻下令，讓人對外宣稱他的養女希爾·韋伯斯特生了重病，需要被送往氣候更加溫暖的地方進行休養。

於是很快，乘著夜色，一輛簡陋的馬車駛出城堡，裏面坐著的正是需要休養的“希爾”。

至於被寶石大盜偷走的真正的希爾……

城堡最高處，夜風呼呼地吹著，穿好外套的寶石大盜坐在那兒，五指平伸著折起來，好讓掌心裏只有十七厘米高的小小少女可以有靠的地方，坐得更舒服。

同時他的另一只手也彎曲著搭在旁邊, 給她擋風。

盡管如此，還是有冷風從指縫裏鉆進來，卿衣不由伸手把身上充當衣服的手帕拽得更緊。

目送那輛馬車漸漸駛入遠方黑暗，卿衣剛收回目光，就聽費奇低聲說：“你不要難過。”

卿衣說：“我不難過。”

別說是她了，就算希爾本人經歷了這件事，希爾也不會難過。

貴族養女——

聽起來似乎可以享受貴族所享受的一切，實際上撕掉那層偽裝，所謂養女，根本就是貴族們私下裏用來進行利益方面的交換的物品。

就像在伯爵眼裏，在寶石大盜的預告信送到城堡之前，他教養希爾最大的用處，就是在日後把她送給比他更尊貴的一位侯爵當情人，好從侯爵那裏得到他垂涎已久的一片土地。

預告信送到後，這個用處就變成讓希爾用身體去誘惑寶石大盜，守住玫瑰之心不被偷走，以此維持住伯爵的名聲。

簡單來說就是對貴族們而言，他們花費少許金錢教養出來的養子養女自身所代表的價值，往往都依據交換得來的利益進行計算，否則他們沒有那個必要去當收養孤兒的爛好人。

這樣的交換，在貴族圈子裏非常常見，費奇也因為偷盜寶石見過不少。

可是很奇妙的，他一向都對那些被交換出去的人沒有任何感觸，唯獨今天，他有些心疼掌心裏的這個少女。

伯爵不僅把她送給他，連她的存在也抹去了。

從今往後，她還能叫希爾，卻不能說自己的姓氏是韋伯斯特，因為想必要不了多久，伯爵就會對外宣稱他的養女病逝，這個世界上從此再沒有希爾·韋伯斯特這個人。

想到這裏，費奇低聲說：“伯爵他們不是真心疼愛你的，他們只把你當作可以交換的物品。”

卿衣說：“我知道。”

費奇說：“你真的不難過嗎？”

卿衣說：“真的。因為我也不是真心喜愛他們。”

費奇說：“希爾……”

話沒說完，就被她打斷。

“從今天開始，不要叫我希爾，”她說，“叫我卿卿。”

卿卿。

費奇一下子就聽出，這樣奇特的發音，應該是從遙遠的東方傳過來的。

很好聽。

“卿……卿卿，”費奇嘗試了下這種發音，意外的非常順口，好像他曾經念過很多遍似的，“我念對了嗎？”

“對了。”

“卿卿，我帶你去我家。”

“好。”

一身黑衣的寶石大盜把掌心裏的小少女轉移位置，裝進自己的衣服領口裏。

確保她不會掉出來，他站起身，從這座城堡的最高處飛身躍下。

他仿佛一只鷹，又仿佛一只黑貓，輕盈無比，落地聲輕到幾乎沒有。這座城堡中到處都有伯爵安排的士兵在來回巡邏，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他的蹤跡。

他很輕松地離開城堡。

因為惦記著領口裏的小少女，他比以往更快地趕往他來到這裏後居住的地方。

比起正常身高時要放大許多倍的景物在他的極速下幾乎連成線，卿衣手緊緊抓著他領口，只探頭看了那麽兩眼，就不再看，這樣的速度帶來的風實在是太冷了。

她縮回他衣服裏，把身上的手帕裹得更緊。

直等費奇終於停下，點亮油燈，把她從領口裏捧出來時，她已經冷得快不行了。

“費奇，”小又薄的手帕下，她手臂環抱著自己，雙腿也蜷縮起來，聲音又細又抖，整個人可憐兮兮的，“好冷啊。”

費奇連忙拿來一個茶杯，往裏倒了大半杯熱水。

他先伸手試了試溫度，覺得可以，又把她湊近杯子，讓她自己試，見她點頭，才把她放進茶杯裏。

身上的手帕瞬間被熱水浸濕，被風吹得冰涼的身體總算有了點溫度。卿衣剛抽開一點手帕，擡頭見費奇正專註地盯著自己，她停下動作，說：“你不可以看。”

大約是想到她變小之前的樣子，費奇臉一紅。

他立即移開目光，說：“我去給你拿幹凈的手帕。”

卿衣說：“謝謝。”

他說：“你不用對我客氣。”

費奇心裏清楚，她是因為他才變成這樣的。

不管出於哪種原因，他都應該對她負責。

至少在她變回原來的樣子之前，他要好好地照顧她。

費奇想著，一邊去拿手帕，一邊想明天要給她買玩具娃娃穿的那種小裙子——不，還是給她做吧，那些娃娃的小裙子好看是好看，可穿起來不一定舒服，畢竟她皮膚那麽嬌嫩。

小裙子要做，小床鋪小櫃子小桌子也要買，買不到就做。

還有小鏡子小梳子小項鏈，她那麽漂亮，不打扮太可惜了；小茶壺小茶杯小盤子，各種東西都要小小的，他甚至已經在腦海裏構造起給她打造一座獨屬於她自己的小城堡。

把幹凈的手帕鋪在茶杯邊上，費奇拿起剪刀和針線，處理另一條手帕。

他要先做適合她使用的小手帕。

這邊費奇開始做手工，那邊卿衣在熱水裏把身體泡到徹底暖和，才扶著杯沿起身。

擰幹濕手帕的一角，把身上的水珠擦了擦，她跨出茶杯，用幹凈的手帕把自己裹起來。

裹嚴實了，她摸著**的頭發，還沒想這該怎麽辦，費奇放下剪刀，把剛做好的小手帕拿過來，小心翼翼地給她擦拭。

那力道，生怕會把她弄疼一樣。

“這樣的力氣可以嗎？”費奇問。

卿衣說可以。

費奇就繼續給她擦。

她人變小，頭發也變短，手帕的吸水能力在這時變得異常強大，沒擦幾下，頭發就幹了。

擦幹後的頭發海藻一樣纏在一起，淩亂極了。

仍舊是沒等卿衣說話，費奇把剛剛臨時制作的小梳子拿過來。

手工有點粗糙，好在尖端磨平了，使用沒問題，卿衣慢慢梳理著頭發，聽系統分析目前情況。

系統說：“剛才屏蔽的時候，我又仔細想了想，希爾的介紹卡上講得那麽簡單，我懷疑你變回去根本不需要什麽亂七八糟的特定條件，就是純粹的時間不夠。”

希爾的介紹卡上可沒說不觸碰玫瑰之心，就會立即恢覆原狀。

當時等了十分鐘沒反應，後面等上個十天十月，再長點等個十年二十年，這樣時間總夠了吧？

卿衣說：“有道理。所以我現在只能等是嗎？”

系統說：“是。還有，離開城堡的時候，我搜索了下，玫瑰之心已經恢覆了原本的大小。”

正因為這點，他才斷定她也想變回一百七十厘米的話，只要等時間夠了就行。

卿衣說：“我知道了。”

系統說：“嗯，可以變回去的，不氣了啊。”

卿衣說：“不氣。”

她梳好頭發，往前走幾步，把小梳子還給費奇。

費奇把小梳子和小手帕收攏在一起，方便明天她繼續用。

然後問：“你餓不餓，要吃東西嗎？”

卿衣說：“不餓。不過我有點渴，想喝水。”

費奇找來一個小勺子，舀了溫水慢慢餵她。

勺子已經足夠小，可她一半都沒喝到，就搖搖頭，說飽了，不喝了。

飯量也變得小小的。

好像一個小精靈。

費奇覺得他心都要化了。

接著又折騰別的，直到淩晨兩點鐘，換好睡衣的費奇在床上躺下，他的小精靈裹著手帕趴在他胸口，手指掩住嘴唇，秀氣地打哈欠。

“很困嗎？快睡吧，”費奇聲音很輕，離這麽近怕嚇到她，“明天我給你做小裙子。”

卿衣說：“我喜歡紅色。”

他說：“好，我給你做紅色的小裙子。”

卿衣說：“謝謝你。”

他說：“這是我應該做的，你不需要向我道謝。”又說，“以後也不要對我道謝。”

卿衣說：“知道了。晚安。”

她在他胸口蹭來蹭去，蹭到個最溫暖最舒服的地方，她手指貼著他皮膚，很快就睡著了。

費奇沒有立即睡。

他垂眼看她。

越看越覺得她這樣很可愛，腦袋小小的，嘴巴也小小的，比那些昂貴的娃娃更精致。

頓時更加打定要給她做小城堡的主意。

“晚安，卿卿。”

他小聲說了句，閉上眼，和她一同沈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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