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象是你。

卿衣楞了一下, 才明白瞿再這句話的意思。

她當即也不寫報告了，放下筆, 轉而把手機拿過來, 以便更近距離地觀察瞿再：“夢遺？你自己查的，還是問了別人？”

瞿再說：“老師教過。”

瞿再是孤獨癥患者, 在對外界的認知等方面有著天生的缺陷。

為著這點, 哪怕這些年瞿再在卿衣的引導下漸漸趨向正常人，瞿太太也一直沒停過請家教。有教瞿再學習的，有教他玩的，其中也有教他兩性知識的, 所以瞿再還真是因為老師教過，才發覺自己這個情況是夢遺。

像他這個年紀，絕大多數的同齡人在好幾年前就已經有過夢遺的經歷, 他這卻是第一次。

不過……

“確定不是尿床？”卿衣問。

瞿再說：“不是。”

他有經過仔細研究的。

聽瞿再說他當時的感受, 以及他前後做的研究，詳細到卿衣都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有悄悄把褲子送去實驗室做樣品分析檢驗。她手撐在額頭上笑了下，說：“好, 我知道了。”

聽她這麽說, 瞿再立即停止解釋。

視頻另一頭，他安靜地看著她, 那雙眼裏仿佛含著點奇妙的色彩。

卿衣感嘆：“再再真的長大了。”

瞿再說：“長大有獎勵嗎？”

卿衣說：“你想要什麽？”

瞿再說：“我想想。”

以往他說想，最少也得想個五六分鐘。卿衣把手機放回原位，拿起筆繼續寫報告。

她住的是單人宿舍，不算大的房間裏只開了盞小臺燈, 暖黃色的燈光溫柔地拂在她眉眼處，柔順短發服帖在耳畔，瞿再看著看著，有些入迷。

她真好看。

他想，全世界最好看。

寫了幾行，卿衣暫停休息。她端起杯子喝水，唇瓣沾了少許水色，越發顯得紅潤嬌艷的同時，也讓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想要一親芳澤的念頭。

瞿再眼裏那種色彩更加濃郁。

良久，他喊：“卿卿。”

卿衣擡眼看他。

他說：“我想好獎勵了。”

卿衣說：“想要什麽？”

他說：“想要親你。”

卿衣頓了下。

她想了想，很謹慎地問：“怎麽親？”

瞿再說：“男人對女人那種親。”

卿衣沒說話了。

瞿再是不懂她為什麽沈默的，只問：“卿卿，你不願意給我這個獎勵嗎？”

他眼裏閃著光彩。

他似乎很期待這個獎勵。

卿衣說：“這不是願不願意給的問題。你……”她又頓了下，“算了，你先別說話，讓我安靜地想一會兒。”

瞿再點頭。

卿衣放下杯子，起身離開寫字桌。

到了手機攝像頭拍不到的區域，她擡手撫上心臟所在的位置。

這裏和平時一樣，死寂，毫無波瀾。可現在，她卻有種那顆早已死掉的心臟正在噗通噗通狂跳著的感覺，瞿再的話太讓她震驚了。

“再再情竇初開了？”她問系統。

系統這會兒也很震驚。

猶記得以前瞿再說句愛爸爸愛媽媽，都得卿衣來教，這回卿衣壓根提都沒提過，他卻自己說出來了？

“是吧？”系統不確定道，“都男人對女人了……”

卿衣說：“夢遺而已，帶給他的影響居然這麽大嗎？”

系統說：“大嗎，我覺得還好。主要他這其實有點遲了，快成年才夢遺。”

系統一向對攻略目標的資料記得清楚，瞿再現在滿打滿算十七周歲，再過幾個月，瞿太太就會給他舉辦成人禮了。

也就是瞿再特殊，換成別人家的孩子快成年還沒夢遺過，父母可能早帶人去看病了。

如果夢遺這事讓瞿太太知道了，瞿太太估計又得淚淹地板。

畢竟誰都沒想過瞿再有朝一日能這麽接近正常人。

“這是個很大的進步。”系統又說，“你以前想過再再對你說這種話嗎？”

卿衣搖頭。

系統說：“所以這是歷史性的進步！他可以在沒人教導的前提下主動表達這些，說明他對你的渴求已經強烈到足以支撐他說出來。他對你是真的男人對女人。”

卿衣卻皺了皺眉。

系統覺出她這個反應不太對，立即問：“難道你不高興他有這樣的改變？”

卿衣說：“沒有，高興是肯定高興，不過也覺得有點微妙。”她說，“我一直把他當小孩看，不說像瞿太太那樣成天到晚手把手地帶他，他長到現在這麽大，我也付出不少精力。結果我一手帶大的小孩突然對我……你能明白嗎？”

系統：“好像不太能。”

不夠看卿衣似乎真的覺得微妙，系統不由進行換位思考，把今天這件事裏的瞿再換成卿衣，卿衣換成自己。

想象自己一手把卿衣帶到大，結果某天卿衣突然對他說，她做了個羞恥的夢，夢的對象是他。

“我明白了！”系統震聲道，“換我我會想打死你！”

卿衣：“……？”

很好，這個仇她記下了。

俗話說得好，有仇當場就報了，卿衣正準備當場報仇，就聽系統立即補救道：“不不不，我口誤，不打死你不打死你，我打死我，我殺我自己。”

卿衣呵了一聲，卻果然沒對他報仇。

然後說：“換你個頭，你對我是純真的父愛，我對再再又不是純真的母愛。”

系統說：“咦？你以前不還說母愛爆棚？”

卿衣說：“那是以前，我一個成年女性，對三歲小正太產生這種心理是很正常的。不過你可別忘了再再是未來的大佬，我對大佬應該做什麽來著？”

系統：“攻略？”

卿衣：“沒錯。我再母愛爆棚，也得考慮到以後攻略的事。現在他主動讓我攻略，說實話我也高興，但他主動得太突然，中間沒有緩沖，我沒法那麽快就把母愛裏的母字去掉。”

她講得細致，系統聽明白了。

“所以你現在是在緩沖中？”系統問，“緩沖完了，就會答應他嗎？”

卿衣搖頭：“他還沒成年呢。”

雖然已經是個大學生，大學戀愛不叫早戀，但卿衣還牢牢記著他的年齡，有些底線是絕對不能碰的。

於是安靜完畢，卿衣回到寫字桌前，視頻裏瞿再仍乖乖坐在手機前等著，並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的焦急忐忑或是不耐煩。

他就那麽等著。

只是等著。

“我想完了。”卿衣說，“我拒絕給你獎勵。”

瞿再點頭：“好。”

也不知道他對卿衣這個回答是否心存疑慮，總之接下來的時間裏，卿衣和系統一起觀察他，也楞是沒觀察出有哪裏不對勁的。

好像只要卿衣回答他，不管內容是什麽，對他而言都只是回答。

卿衣突然就有點恍惚。

似乎盡管即將步入成年，他也仍舊是當初那個小小的孩子。

也仍舊是那個磕到不喊疼，流淚不知道是哭，不懂情感，也不懂這個世界的星星的孩子。

……

距瞿再成年禮僅剩一個月的時候，卿衣又出去執行任務了。

和往常一樣，這次還是由卿衣帶隊。目標是根據公安線人提供的線索順藤摸瓜查出來的一群毒販，此次就是協助公安去毒販們進行毒品交易的地點抓個現成。

這裏是最南方，三個國家領土接壤之地，人口繁雜，各式各樣的語言擠壓著耳膜，熱鬧又混亂。出了城繼續往南走，走上個一二十裏，往旁邊一拐，就能拐進一片位於山腳下的林子，郁郁蔥蔥的，極其適合隱匿。

此刻，上午九點十二分。

林子深處傳出隱約的動靜，正是公安盯了大半年的那群毒販。

背後正在驗貨，毒販們一邊說著話，一邊不住地將目光投向不遠處那個正在抽煙的男人身上。

其中一人壓低聲音道：“咋把他給帶來了？”

“他自己非要跟來，我能攔得住？”

“唉，就是個燙手山芋，早知道……”

還在說著，就見那個男人忽然眼神一厲。

霎時他整個人猶如捕食的獵豹，極其迅猛地往前一撲，同時口中低喝道：“臥倒！”

毒販們見狀，腦子和肢體都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砰”的一下，槍聲驟響，男人肩膀被擊中了。

鮮血迅速洇開，男人面色有些不好看。

居然有人能開槍傷到他？

而在這道槍聲之後，緊隨而來的是更加密集的槍聲。公安呈包圍之勢和毒販交火，戰況激烈，男人皺著眉掃視一圈，正要出手，就感到有誰瞄準了自己。

他慢慢側頭。

入目是黑洞洞的槍口，持槍的人聲音是熟悉的冷淡：“轉過來，雙手抱頭蹲下。”

男人眼神陡然變了。

“喬灣？”他轉過來，表情極度的不可置信，仿佛天都塌了，“你這是，你怎麽能和人類在一起？你明明……”

“閉嘴。”

卿衣微笑著，可笑容中卻滿是戾氣。

她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遇見付從雲。

難怪鐘老點名要她來。

卿衣往前一步，槍口直接懟在付從雲腦門上，問：“老實回答我，這次交易，你參與了？”

付從雲說：“我沒……”

他第一反應就是否認。

然而剛說出兩個字，對面卿衣笑容陡的一收，盯著他的目光和盯著個死人沒什麽兩樣。

這一盯，無法言說的危險感遍布全身，付從雲只好改口：“是。”

卿衣問：“這是第幾次？”

付從雲說：“第一次。”

卿衣又問：“多少公斤？”

“一兩公斤。”

“多少？”

“……四五百公斤吧，我不管事，我只收錢。”

“很好。”

卿衣說完，反手收槍。

付從雲正訝異著她的反應，就見她轉手一槍托上來，他眼前一黑。

醒來是在警車裏，卿衣坐在旁邊，正抱著手機劈裏啪啦敲鍵盤，似乎在和人聊天。

付從雲說：“喬灣……”

“我不叫喬灣，你認錯人了。”卿衣頭也不擡，“順便通知你，這次緝毒非常成功，我們繳獲全部毒品，你作為主犯之一，我在這裏預祝牢獄生活愉快。”

付從雲張張嘴，再說不出半個字。

由於有付從雲在，緝毒後續和押送回國等處理得相當麻煩。等卿衣終於脫身出來，瞿再的成人禮已經過了。

她立即給瞿再打電話。

“再再對不起，我好像遲到了。”

“沒事。”瞿再低聲說，“只是卿卿，我好想你。我也想親你。”

卿衣沒有回答。

瞿再等了許久。

他好像完全不清楚這種漫長的等待到底意味著什麽，他只覺得卿衣一定會回應他。

於是華燈初上，落地窗外燈光投射進來，他聽到耳機裏傳出一句：“再再。”

“嗯，卿卿。”

他很乖地應了句。

然後就聽她笑了聲：“開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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