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沒見, 再再似乎長大不少。

機場裏, 卿衣這樣想著，蹲下去張開雙臂, 迎接仿佛個小炮彈似的沖過來的瞿再。

瞿再剛沖進卿衣懷裏, 就一把揪住卿衣的領子。然後嘴角抿了抿, 抿出個笑來。

他記得的, 這個表情是開心的意思。

他很開心卿衣按時回來。

“卿卿回來啦。”他小聲說。

“嗯, 我回來見再再啦。”

卿衣抱起瞿再，掂了掂，比她走的時候重了點。

走到和瞿再一起來接機的瞿太太面前，瞿太太上下打量卿衣一番, 說：“感覺你訓練一個月，沒什麽變化？”

除了原先的一頭長發因為入伍的緣故剪成齊耳短發之外, 她皮膚還是白，腰肢也還是細, 從頭到腳看不出哪裏像是個當兵的。

卿衣說：“我天賦異稟嘛。”

瞿太太笑：“餓不餓？先去吃點東西吧。”

卿衣說好。

從機場出來, 找了家親子餐廳吃過飯，瞿太太讓司機開車去市裏最大的一家書店。早在兩天前, 瞿再就已經在視頻裏和卿衣約好等她回來一起買書。

到地方後兩人下車, 瞿太太習慣性囑咐兩句，讓他們晚上七點前回家吃晚飯。

“媽媽再見。”瞿再主動開口, 還對瞿太太揮手。

“嗯，媽媽先走了，晚上見。”

目送車子離開, 卿衣牽著瞿再的手往書店裏走，說：“主動和媽媽道別，再再進步真大。”

許久沒被這樣當面誇讚，瞿再又抿抿嘴角，弧度更深了。

今天是周六，書店裏人不少，好在非常安靜，這裏讀書氛圍還是不錯的。

他們先去了兒童讀物區。

以前沒有卿衣的時候，瞿太太和瞿先生給瞿再講故事，瞿再絕大多數都在做自己的事，即便聽了也是轉頭就忘。後來卿衣來了，瞿再會很仔細地聽卿衣講的是什麽，漸漸的也培養出聽故事的習慣，以致於卿衣去訓練後，他每晚必須要在視頻裏聽卿衣講完故事才會睡覺。

家裏的故事書在卿衣走後全被找出來，能翻的都翻完了，瞿再被卿衣抱著，時不時伸手，點在他感興趣的書上。

卿衣一一取下來，讓他自己選擇買哪些。

瞿再看看封面，再看看目錄，然後問：“卿卿，可以全都買嗎？”

卿衣說：“可以。”

瞿再說：“太多拿不動。”

卿衣說：“沒事，給司機打個電話，讓他開車過來拿。”

瞿再放心了。

接下來去到別的區域裏，瞿再的手指接連點了好些他感興趣的，有名著，有工具書，也有畫集，種類繁多。

註意到其中有本名叫《星星的孩子》，卿衣翻開看了看，果然是講孤獨癥的。

她想了想，拿出手機搜索孤獨癥相關書籍，照著搜索出來的書單，把這家書店裏有的全挑出來。

最後付款，一本本書摞在一起，十分壯觀。

卿衣面不改色付了款，又留下司機的手機號，跟書店約好取書時間就走了。她答應買完書要和瞿再去電影院看新上映的動畫電影。

瞿再以前沒去過電影院。

同樣的，電影院所在的大型商場，他也沒去過。

孤獨癥患者拒絕與人進行交流的同時，也拒絕一切陌生的環境。聽瞿太太說，有時候哪怕是在熟悉的環境裏，人稍微多一點，聲音嘈雜一點，瞿再都會被不知道哪個因素給刺激到，久而久之，除了家和幼兒園，瞿再哪裏都不去。

於是站在商場入口前，卿衣對瞿再說：“如果難受，記得告訴我。”

瞿再點頭。

卿衣說：“一定不可以勉強自己。”

瞿再繼續點頭。

卿衣這才牽著他的手進入商場。

和書店一樣，商場裏人很多，十分熱鬧。不過和書店不同的是，商場裏並不安靜，說話聲、走路聲、手機鈴聲等各式各樣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顯得有些嘈雜。

卿衣邊走邊註意著瞿再的表情，還讓系統也幫忙註意。

“放心交給我。”系統拍著胸脯，“我給你實時監控。”

卿衣說：“只要出現非正常的波動，不管大小，立即告訴我。”

系統說：“沒問題。”

因為想要培養出瞿再對陌生環境的適應速度，卿衣沒有帶他去坐直升的電梯，而是慢慢地走，去坐扶梯。

這一走，起先瞿再繃著臉，有點如臨大敵。不過系統沒出聲，卿衣也沒看出瞿再有抗拒的姿態，就沒停，繼續往前走。

走了半分鐘，似乎是確定這個地方沒有威脅，瞿再緩了緩，從如臨大敵變成面無表情。

直到走到扶梯前，他主動停下腳步，對著那極其規律的上升下降的臺階看了很久，才擡起頭，說：“好玩。”

卿衣說：“是看電影，還是繼續看這個？”

瞿再說：“電影。”

卿衣這就帶他踏上去。

這是瞿再第一次坐扶梯。

因為剛才觀察了很久，瞿再這會兒只左右看了看，並沒有沈迷到忘記擡腳。這樣到達電影院在的五樓，短短幾分鐘工夫，瞿再連乘坐扶梯時最好把手放在扶手上都學會了。

卿衣一如既往地誇了誇他，和他一起去取電影票，又排隊買可樂爆米花。

這時距離電影放映還有半小時，見不遠處有個小型的兒童樂園，卿衣問瞿再要不要去玩。

看兒童樂園裏許多小孩子笑鬧尖叫，瞿再猶豫幾秒，搖頭。

他很清楚，他現在是能接受商場的環境不錯，卻一定接受不了兒童樂園裏的環境。

“那就不去。”卿衣說，“我們先在這裏坐一會兒，然後上個廁所，差不多就能檢票了。”

瞿再乖乖點頭。

半小時後，影廳裏比較偏，人也比較少的角落裏，瞿再握著卿衣的手，開始他人生第一次在電影院中看電影的經歷。

卿衣心思沒在電影上。

她一邊觀察瞿再，一邊往他嘴裏餵爆米花，同時還和系統嘮嗑，今天作戰非常成功，估計要不了多久，瞿再就能跟瞿太太一起逛超市之類。

“太有滿足感了。”卿衣感嘆，“剛開始知道他孤獨癥的時候，哪裏想過會有今天。”

系統說：“以後會比今天更好。”

卿衣說：“嗯，我努力。”

系統說：“再再和你一起努力。”

電影播放完畢。

卿衣問瞿再好看不好看。

瞿再說：“幼稚。”想想又說，“可以。”

雖然不管角色還是劇情，全部都很幼稚，但整體來說還是可以的。

卿衣說：“以後還要不要來看電影？”

瞿再說：“要。”

卿衣說：“爸爸媽媽帶你呢？”

瞿再說：“可以。”

卿衣問：“幼兒園組織小朋友們一起看電影呢？”

瞿再說：“可以。”

卿衣捏了把他小臉蛋。

因為看電影時喝了太多可樂，瞿再又去了趟廁所。

出來後沒有立即下去，卿衣帶他繞到五樓的另一頭，買鮮奶泡芙給他吃，還買了兩塊小蛋糕，教他回到家後，把小蛋糕送給爸爸媽媽。

“得到禮物的人往往會非常高興。”卿衣教他，“就像我給再再做好吃的，再再是不是每次都很高興？這小蛋糕雖然不是再再做的，但只要是再再送的，爸爸媽媽就會很高興，他們會覺得小蛋糕滿含著再再的愛意。”

“愛意？”

“是的。爸爸媽媽很愛再再。”

“卿卿呢？”

“我當然也很愛再再。”

瞿再高興了。

他說：“我也愛卿卿。”

卿衣說：“那謝謝你呀。”

他們出了商場，坐出租車回家。

現在是晚上十八點四十五分，瞿先生結束一天的工作，正在客廳沙發上看平板。

聽到聲音，瞿先生擡起頭，還沒說句卿衣回來了，就見瞿再捧著小紙盒噠噠噠地跑過來：“送給爸爸。”

瞿先生一楞。

瞿再把小紙盒往他手裏一放，轉身去找瞿太太。

見瞿太太正從二樓下來，瞿再又是噠噠噠地跑過去，把另一個小紙盒舉高：“送給媽媽。”

瞿太太也一楞。

就像以前瞿再不理解為什麽瞿太太總是流淚，瞿先生總是嘆氣，現在瞿再也不理解這種楞忡的反應是在表達什麽。把小紙盒往瞿太太手裏一塞，他啪嗒啪嗒地下樓，讓卿衣陪他去看今天新買的書。

卿衣說：“你是不是漏掉了什麽？”

瞿再歪頭。

卿衣說：“你愛不愛爸爸媽媽？”

瞿再恍然，連忙說：“我很愛爸爸媽媽。”

卿衣這才帶他去看書。

身後隱約傳來瞿太太的抽泣聲。

聽到哭聲，瞿再回頭看了眼，問卿衣：“媽媽不喜歡小蛋糕？”

卿衣說：“喜歡的。今天教再再一個成語，喜極而泣，喜悅到極致就哭了——媽媽現在就是喜極而泣。”

瞿再似懂非懂。

看過書架上擺放整齊的新書，瞿再抱著那本《星星的孩子》，和卿衣去吃晚飯。

瞿太太這時已經沒在哭了。

盡管明知瞿再會送禮物會說愛都是卿衣教的，但瞿太太還是止不住地笑，一連給瞿再夾了很多菜。瞿再沒有拒絕，他握著小勺子，很認真地說謝謝媽媽愛我。

瞿太太頓時又想哭了。

瞿先生見狀，正要拿抽紙給她，就聽瞿再說謝謝爸爸愛我。

瞿先生心口一滯，差點也紅了眼眶。

“……乖再再。”瞿先生笑著輕輕拍他腦袋，“爸爸和媽媽一樣，也很愛再再。”

瞿再又高興了。

這一高興就高興到第二天，也就是周日下午，卿衣本月休假結束，她要回部隊繼續訓練。

有過送別的經驗，瞿再這次不僅沒哭，他還很期待下次的到來。

卿卿說了，每一次的分離，她都會見證他的成長與改變。

他好想快點長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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