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衣看著手裏的名片。

這名片不是常見的印著姓名、公司、聯系方式等信息的那種，正面只光禿禿一個地址, 連點裝飾性的花紋都找不著, 背面也完全空白, 簡單得不能更簡單。

然而就是這樣簡單的名片, 卻引起了卿衣的興趣。

因為系統告訴她，那地址在地圖上查詢不到。

當然這個查不到並非表示不存在, 只是表面上隱藏起來，不為公眾所知而已。

“反正再再也放假了, 我覺得你可以去一趟。”系統說，“應該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卿衣說：“嗯，我也這麽想。”

對瞿再的引導已經步入正軌，她陪兩個星期還好, 總不能往後新學期開始，也天天隱身陪著。瞿再有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喪屍王也該有屬於自己的私人時間。

卿衣把名片收好，仔細看了看鐘老。

他也是來接孩子的，一個比瞿再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站在他旁邊, 看了眼卿衣就繼續玩手機。不提小男孩，這鐘老年紀應當七十歲上下，頭發有些花白, 卻腰背挺直精神矍鑠, 右手拄著根手杖，左手在給出名片後，就背到身後——

這個普普通通的動作由他做出, 竟莫名顯出一種氣場。

這樣的氣場，再加上瞿先生的態度，這位鐘老身份顯然很高。

具體高到什麽程度，卿衣沒傻到現在就問。她點點頭說：“等我有空，一定前往拜訪。”

這回答很得鐘老滿意。

當即側頭對跟在身側的年輕人說了句，對方會意，立即拿出手機打電話。

電話內容不得而知，總之鐘老笑呵呵道：“今天這個案子，如果有什麽擺不平的，盡管來找我。小姑娘，回見了。”

鐘老伸出左手來擺了擺，覆又背回去，拄著手杖慢悠悠地走了。

沈迷打游戲的小男孩收起手機，學著鐘老的樣子也擺了擺手，蹦蹦跳跳地跟上去。

打電話的那個年輕人則額外取了張名片遞給卿衣才走。卿衣看了看這第二張名片，這回倒是稍微正常點，不僅有地址，還有一串手機號碼，正是鐘老說的有擺不平的就找他。

不過這號碼估摸著不是鐘老的，而是那個年輕人的。

卿衣掃了眼年輕人的背影。

那手上的繭，不出意外，是常年握槍才會有的。

果然，坐到警車裏後，瞿先生低聲一說，卿衣這才知道，鐘老是月前從部隊退回來休假的，那個小男孩正是鐘老的孫子。至於那個年輕人，則是專門給鐘老配備的警衛。

“鐘老眼界高，我認識的不少人把自己兒子女兒帶到鐘老面前，沒一個進他的眼。”瞿先生說，“你是第一個被鐘老看中的。”

卿衣聽了，問：“他說的露一手是什麽意思？”

瞿先生答：“鐘老雖然看不上誰，但地位擺在那，經他提拔的人不少，聽說這次他回來休假，其實也有任務要執行，所以除了警衛，他還帶了別的人。應該是想讓你跟那些人練練，學學，看你適合哪方面，再正式向你拋出橄欖枝。”

卿衣心裏有底了。

“我查了下，鐘老負責的是特殊兵種。”系統說，“蠻適合你。”

以喪屍王那堪稱逆天的體格，不管是單打獨鬥還是一擁而上，卿衣都能在不動用喪屍王能力的情況下，完虐所有敵人。

如果動用，那更簡單，就算整個世界都毀得一幹二凈，她也還能好端端的身上不沾一點灰塵。

畢竟幾十億的喪屍裏，統共也就出了這麽一個王，說是站在生物鏈最頂端都不為過。

這樣強大的戰鬥力，不去合適的地方發揮出來，是真的浪費。

更何況，卿衣一貫不喜歡太過平靜的日子，那些對於人類而言九死一生的危險，在她面前根本是小菜一碟，頂多讓她覺得刺激點，再多的就沒了。

系統描述的藍景十分美好，卿衣有些被說動了。

但她還是謹慎道：“我得想想。”

系統問：“你是擔心再再嗎？”

卿衣點頭。

老實說，以她的能力，進部隊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部隊進去容易，出來不容易。尤其是特殊兵種，前往各地執行任務，往往不被允許的話，一年半載都回不來一趟，再再可怎麽辦？

卿衣不覺得長達一年半載的分離，再再能接受得了。

“這還不好辦。”系統說，“你稍微展現一下你的特殊，讓鐘老給你簽個協議，固定假期，家屬探望，或者幹脆不上交通訊工具，方便你和再再聯系……真正的人才，哦，屍才，想要特權還不簡單？”

卿衣琢磨了下，似乎有點可行。

系統這時又說：“主要我也覺得，你和再再不能更親近了。”

卿衣：“你意思是再親近下去，可能會適得其反嗎？”

系統嗯了聲。

目前對瞿再的引導是小有成效不錯，但隨之而來的，是瞿再比以往要更加黏卿衣。

系統為此多次進行模擬運算，發現如果繼續放任下去不管，未來有著非常大的可能會造成瞿再逐漸只願意和卿衣交流親近，而不願意對卿衣以外的人敞開心扉。

這樣的後果不是他們想看到的。

“你好好考慮一下。”系統說，“我是覺得這個機會很不錯，一箭雙雕，就看你覺不覺得。”

聽完系統的話，卿衣開始思考。

適當的分開，真的會對再再的孤獨癥有幫助嗎？

正思索間，就感到懷裏的瞿再動了下。

卿衣低頭一看，瞿再手指還攥著她的圍巾，這會兒眼睛也在盯著她。他說：“卿卿。”

“怎麽了，傷口疼嗎？”卿衣拍了拍他後背，又撥開他額發，老師急救措施很到位，傷口已經沒有繼續流血了。

瞿再搖了下頭，表示不疼，又喊：“卿卿。”

這回他聲音很輕，卿衣很懂地湊近，方便他貼著她耳朵說話。

果然，他以很小的音量問道：“卿卿會丟下我嗎？”

卿衣聽完，擡起頭，也以貼著他耳朵的方式說話：“再再為什麽會這樣問？”

他說：“你去了，就不回來了。”

卿衣說：“不會的。”

瞿再說：“會的。”

瞿再智力比普通孩子要高出不少，這就導致哪怕過往他不關註外界，但從瞿先生瞿太太等人說過的話裏，他現在回想起來，就知道鐘老是幹什麽的。

他知道被鐘老看中意味著什麽。

當然他更知道的，是卿衣不會一輩子都陪在他身邊。

以前卿衣給他講兒童故事，告訴他人類一輩子能陪著自己的，只有自己。像現在的家人，以後的愛人，未來的孩子，或者是養的寵物，沒誰會陪他一輩子。

“卿卿不會陪我一輩子。”瞿再又說，“你會離開我。”

他很平靜地說著這些，註視著卿衣的目光也是平靜的，仿佛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他很早就明白的事實，他一點都不難過。

卿衣說：“不會的。”她說，“你忘了，我不是人類，我也不是動物。”

瞿再不吭聲了。

卿衣又說：“我不會離開你。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老，直到你死。”

她的再再這麽乖，這麽可愛……

她怎麽舍得離開他？

說話間，警車停下，卿衣往外一看，這公安局果然是位於幼兒園斜對面。

進去後就是登記做筆錄，陳述案發經過等。好在瞿家的律師很快趕到，忙忙碌碌許久，出來時天都黑透了。

回家後吃過飯，瞿先生給瞿再洗了澡，照例把瞿再送去卿衣房間。

卿衣正坐在寫字桌前看書，《簡氏槍械鑒賞指南》。

瞿再沒有打擾她看書。

他自己坐在地毯上玩樂高。

只等卿衣合上書，過來陪他玩時，他才說：“卿卿去吧。”

“嗯？”

“你喜歡就去吧。”他很認真地說，“卿卿希望我高興，我也希望卿卿高興。”

她高興了，就更加不會離開他。

她還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

幾天後，卿衣獨自去往鐘老那張名片上的地址。

出乎意料，這竟然是個小型私人武館。

脫了外套圍巾和靴子，卿衣穿著襪子走進去，迎面而來一道勁風，她想也不想擡手一擋。

“砰！”

撞擊聲響起，她站在原地沒動，對方卻被震得身體一歪，被她擋住的那條腿更是一時半會兒不敢落地，鉆心的疼。

只一招，高下立判。

卿衣收回手，還沒說話，不遠處有人鼓掌：“好，我眼光果然很好。”

正是鐘老。

鐘老走過來，望向卿衣的目光中滿是讚嘆和欣賞：“你能來到這裏，是答應我的招攬了？”

卿衣說：“是能答應。不過我得提前和您說明白。”

卿衣曾親身經歷過國家機器全面啟動，她清楚地知道只要想查，瞿家查不到的那些東西，國家卻是能查到的。

鐘老背後就是國家。

看卿衣面色鄭重，鐘老也立即重視起來：“你說。”

“……我來歷不明，你們誰都查不到的那種不明。”卿衣微笑起來，“我只能確保我不會對這個國家構成任何威脅——這樣，也還要繼續招攬我嗎？”

她笑容有些微妙。

鐘老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終究一點頭。

招。

必須招。

不就是來歷不明？國家招安的能人異士多了去了，難不成個個都來歷很明？

何況就剛剛她那一下，連他手底下經受整整五年魔鬼訓練的人都接不住，這樣的人才要是錯過了，他怕他到死的那天都還滿心遺憾怎麽就沒把她收入麾下。

鐘老越想越通透。

“我可以答應你。”鐘老說，“我也會向上級申請，把你的相關資料列入保密範圍，除了我和少數幾個老家夥，其餘人誰都不得查看。這樣能放心了？”

卿衣說能。

於是鐘老立即安排下去，頓時包括他的警衛在內，武館裏所有人都開始忙活。

先是按照卿衣說的擬了個有關假期、探望以及通訊工具的協議，經她帶回瞿家找律師看過後，確定沒問題才簽字。接著就是和部隊相關的各種協議，連同瞿家也簽了好幾份保證書，保密工作做得迅速且到位。

看著卿衣坐在那裏簽字，有條不紊的，鐘老收回目光，轉而看向落地窗外的草坪上，正在玩畫畫的瞿再。

瞿再顯然是在很認真地畫，但總是時不時就要轉頭，看一眼卿衣。

鐘老隱約看出點什麽，想了想，壓低聲音問卿衣：“雖然答應過你不會多問，但我還是有一點想知道，你留在瞿家，是為了瞿再嗎？”

“是。”卿衣答，“我來到這裏，只是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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