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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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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巾、玉版渾身力氣抽空,身子如一團爛泥軟趴趴跌落於地。顯然是被柳青玉充滿惡趣味的話語誤導嚇到了,以為自己即將受到撕碎吞噬,淪為蘭若寺一群女鬼的口中餐。

“你、你……怎、怎會……”心態已崩,葛巾顫抖的聲音裏滿含哭腔,根本無力道出一句完整之言。

柳青玉看穿了她們姐妹心裏的疑問,蹲下來笑盈盈問道:“你們是否覺得奇怪,我分明是個普通人類書生,為何家中卻隱藏著數不清的鬼物?而且她們還不殺我呢?”

葛巾姐妹宛若陷入狼窩的小羊羔縮成一團。如果說剛才她們還餘有幾分殘力發出丁點聲響,現今已然完全啞巴了,只能不停地哆嗦流淚,其他什麽都做不了。

這一刻,她們真的後悔極了來招惹柳青玉。

“自然是因為,我本身便是她們養大的。我們,是一家人。”柳青玉笑靨更加好看,嗓音放柔到了極致,撫摸左臂準備抽出神位牌動手。“而今你們可以死得明白了嗎?”

感知到了無邊的危險,生死之際,強烈的求生欲驅使玉版掙脫群鬼帶來的壓力和恐懼,找回了自己丟失的聲音。

她幾乎是用出了嘶吼的姿態來央求,“不!別殺我們!只要你們饒了我和姐姐一命,我們願意為奴為婢,做牛做馬,任你們驅使!”

柳青玉尚未來得及啟唇出言,瓶兒便自虛空落地,右手揮劃過漫天徹地的女鬼,道:“瞧瞧這一大片,你覺得咱們家像是缺你們兩個幹活的嗎?”

葛巾和玉版蒼白著臉仰望天空,目光掠過密密麻麻擋住了大半天幕的女鬼,瞬間啞口無言。

柳青玉這時才慢悠悠地說:“做牛做馬的話,到了閻王殿裏,跟你們挖心害死的無辜之人說去,同我就不必了。似你們這般濫殺無辜的妖類,可不敢留於家中。”

聞之所言,葛巾姐妹腦海頓時轟隆巨響。

伴隨著灼目電光劃過,一道驚雷劈開她們塞滿腦子的迷霧,所有疑問隨之破解消散。

葛巾如夢初醒,愕然擡頭指著柳青玉尖聲道:“你是故意的,打一開始你就在算計我們姐妹!你故意出現在東城河各街道游逛,以自己為誘餌,處心積慮為的就是引我們現身,進入你所編制的羅網!”

柳青玉笑了笑,並不否認葛巾的指控,只不緊不慢道:“若非爾等滿城挖心殺人,在下又豈會煞費苦心‘請’你們出來相見?”

說話間,他仰首瞟了眼天色,見日暮西垂,殘暉將逝,便不願再與二妖損耗光陰。“好了,廢話不多說,在下這便送你們一程,去見那些枉死的鬼魂。”

不意話方離口,玉版又是一聲高喊。“挖心一事,並非出自我等本意。實乃畫皮鬼的逼迫,不得以而為之。求郎君看在我們是被逼害人的份上,饒我姐妹一死。來日,我與姐姐定修橋造路,積德行善,不再為惡。否則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為了以示誠心,她甚至割血發了毒誓。

柳青玉聞言卻是一驚。

當然了,他並不是吃驚於玉版的毒誓,而是玉版交代了她和葛巾身後還隱藏著幕後指使畫皮鬼。

畫皮鬼,畫皮。

縱然最大的罪魁禍首不是柳青玉印象中的狐妖,但“畫皮”二字,顯然證明了他最初的猜想並沒有錯,挖心案跟“畫皮”故事脫不了幹系。

思忖到此處,柳青玉不禁感到慶幸。

慶幸沒有一開始就急急動手處置了葛巾、玉版二妖,不然殺了小的,跑了大的罪惡源頭,說不定還要不斷地有人受害喪命。

輕擡眼簾,烏眸掠過葛巾姐妹,電光火石之間,柳青玉心中已有了決斷。他朗聲問道:“畫皮鬼藏身於何處?”

玉版正欲告知於柳青玉,葛巾忽然拉住她的手臂,制止了她出聲。

“告訴你可以,前提是你必須放我們離開。”葛巾梗著脖子跟柳青玉講條件,大有後者不答應,死也不說的架勢。

葛巾與玉版受迫是事實,可殺人無數亦是事實,其罪行不是交代了畫皮鬼所在就可以抵消的。柳青玉不想違背原則,當做她們什麽也沒做過的樣子,隨隨便便松口放人。

“不可。”他沈聲落下一語,轉口又道:“不過,我可以設法讓閻王知曉你們的將功折罪之舉,以此減輕刑罰。”

葛巾不滿意柳青玉給出的回應,一聲不吭。

柳青玉見狀,流淌在眼底的溪流凝固為冰。他冷哼一聲,毅然說出了一個時限予二妖。“再給你們半刻鐘考慮,時辰一過還不老實交代,便休怪我使用特殊手段了。”

而對上硬氣十足的柳青玉,葛巾剛生出的底氣很快消失大半,整個人又恢覆了惴惴不安的狀態。

恰此刻,一旁圍觀的姥姥眉梢微微一動,若有所思地側身望向山下。

“有客自遠方而來,稍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說著身形一閃消失,等幾十息後再出現在柳青玉眼前,姥姥身邊多出了一名老嫗,面容跟姥姥幻化出來的形象一樣蒼老。

柳青玉看著來人十分之陌生,不知對方身份,剛要問明姥姥,卻猝不及防瞧見了旁邊葛巾姐妹的異樣反應。

只見二妖身體猛地一震,面頰血色盡褪,目中泛起了淚花兒。

而後反應過來,她們極快地撤掉了身上已經瞞不過鬼怪的幻化術,露出了真容,雙雙跪地給老嫗磕頭。

“母、母親……”葛巾顫著聲兒,難以置信道:“您怎成了這般模樣?”

同常大用私奔離開曹州之前,她老人家的樣貌看起來不超三十,至今才一兩年的功夫,緣何就變成了白發蒼蒼的六十老嫗?

老嫗眼睛看也不看她們姐妹一眼,只彎身問候主人家。“老身本體一牡丹,打山東曹州而來,得主家賜名曹國夫人,先在此處見過諸位了。”

耳聞葛巾對老嫗的稱呼,再聽得老嫗的身份介紹,柳青玉霍然睜大了雙目。

曹國夫人!

竟然是胡孝先生說過的曹國夫人嗎?

那麽稱之為母親的牡丹妖,豈非就是家裏牡丹妖寶寶的生母?!

這是什麽魔鬼緣分啊……

柳青玉目光在葛巾和玉版臉上頓了頓,然後停留在了曹國夫人身上。只聽得後者又道:“老身是收到了胡孝先生的來信知會,獲悉兩名小外孫流落至此,專誠前來帶他們歸家教養的。”

自個兒骨血相連的親外孫,葛巾她們不要了,曹國夫人卻狠不下心腸舍棄。而因為放心不下他人幫忙接送外孫返回曹州,曹國夫人決定親自南下接人。

但是植物類的妖,本體越是龐大,根系越是發達,就越不能輕易遠離本體出外行走。唯有似葛巾姐妹那樣花齡小,根系淺短稀少的,移動起來方便,自由度才比較大。

譬如姥姥,就只能幻化人身在金華一帶行走,再遠就不行了。

而曹國夫人的根系遍布方圓十裏,深入地底百丈深,如果要離開曹州,就只能一一斬斷自身的根脈。

如此做法,也導致了她元氣大傷,一夕之間蒼老了三十多歲,方有了葛巾如今看見的六十老嫗模樣。

話間,曹國夫人的目光終於舍得投給了葛巾和玉版。“來時不知孽女亦在,不若等老身解決了她們之事,再與兩個孫兒見面。”

原本二女與人私奔離家,曹國夫人只是憤怒。後來知悉她們姐妹狠心棄子,曹國夫人心頭又添了幾分失望。

不過,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對二女徹底絕望。此次出門遠行,不乏有順路打聽葛巾和玉版消息,帶回去嚴格教養的意思。

然而等到一路南下,偶然聽說有兩名牡丹妖跟著畫皮鬼滿天下挖心殺人,曹國夫人很快猜出了害人的是葛巾和玉版,心中悲痛萬分,也終於完全心死了。

“什麽孩子?什麽外孫?”葛巾話雖如此問,腦海中卻浮現出了和常大用恩斷義絕之日丟子的畫面,心緒不安。

“問我?你們生的孩子,你們自己不清楚嗎?”曹國夫人冷冷一笑,當下揚起拐杖分別敲在葛巾和玉版身上,氣惱道:“自小我便教導你和玉版讀書知禮,可你們倒好,學著外面的野妖精與人偷歡私奔,辜負了我的一番心血。”

“這倒也罷了,生子卻棄之,任由人當商品買賣,我是這樣教你們的嗎?!”

說著,曹國夫人又是兩拐杖捶下。

葛巾捂著痛處反駁道:“那是因為常家兄弟擅自調查我與玉版的身份,先辜負了我們的情義。”

曹國夫人聞其辯解,怒氣更甚,高聲呵斥道:“住口!此乃常家兄弟之錯,孩子何其無辜,與他們何幹?你們十月懷胎忍痛生下的,怎麽狠得下心說丟就丟!”

話到這裏,曹國夫人已然紅眼哽咽,掄起拐杖不要錢似的往葛巾、玉版身上捶。

二女痛得瑟縮抽泣,趕忙連連認錯。“母親息怒,女兒知錯了,真心知錯了……”

少頃過後,曹國夫停手喘息,含著淚忍著悲意道:“既然知道錯了,如何還不告知柳郎君畫皮鬼的藏身之處?”

二女原就快抵擋不住柳青玉施下的壓力,而今加上對曹國夫人的天然敬畏,眼淚來不及抹,便配合地說出了畫皮鬼所藏身的農家。

見此,曹國夫人還算滿意,青黑的臉色好了些許。“好了,如今該往地府償還你們的罪孽去了!”

“什麽!”葛巾姐妹大驚失色,簡直不敢相信曹國夫人所言,拉著她的手哀聲懇求,反被拐杖捶落。“不要啊,母親,我們不要……”

“執迷不悟。”曹國夫人定定註視二女許久,倏爾閉目一嘆道:“也罷,我親自送你們下去。”

話落,她手中的拐杖立時化作一藤蔓,捆綁起了葛巾姐妹的雙手。

沖柳青玉和姥姥她們微微頷首,曹國夫人牽著藤條,拉著搖首抽泣哀求的二女,轉身下了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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