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你說的是真的嗎？”趙明飛的眼中透露著一絲迷茫，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廣明子，生怕是自己弄錯了。

他已經失去太多東西了,所以即便知道黑剎只是利用他,他也沒辦法抵禦這樣的誘惑,他必須將自己手中已經擁有的東西牢牢握住,即便身下是萬丈深淵，可走到這一步上，他也只好跳下去了。

“當……當然是真的……”廣明子的聲音聽起來很飄渺,細若游絲一般，“師父從來沒有後悔過,明飛……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莫非要與為師斷絕關系嗎？”

“不是的,當然不是！”趙明飛拼命地搖著頭。

他怎麽會和廣明子斷絕關系呢？那是唯一一個不求回報地願意在黑暗中對他伸出援手的人啊！黑剎圖的是他的身軀，陸袖彼時正陪著秦觀，只有師父,只有師父願意收留他，他怎麽會忘記呢？

“聽師父的話，不要……不要一錯再錯……”廣明子的手死死地扣著趙明飛的手腕,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我……我雖弄錯了身份，卻從未後悔收你為徒……明飛,不要再為虎作倀……咳咳……”

趙明飛的眼淚奪眶而出,抱著廣明子的手臂也愈發用力了：“師父，我……”

“答應……答應為師……”廣明子的手，越抓越緊，似乎用上了全身的力道,在尋求一個答覆。

“別答應他！”黑剎猛地在一旁開口叫喊道，“明飛，明飛，快來救救奴家啊！奴家快不行了，快救命啊！”

趙明飛回過頭，之間黑剎嘴角滲出鮮血，臉上是無助的神情，滿眼都是祈求：“明飛，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們說好一起去時空的盡頭，你忘了嗎？”

趙明飛恍惚了。

他記得他有一次喝醉了，似乎確實和黑剎說了這樣的話。只不過酒醒之後，他就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有多愚蠢了。他怎麽會去和一個魔鬼談條件呢？

對於黑剎，他是愛恨交加的。

黑剎總是甜言蜜語，但辦起事兒來卻心狠手辣，每每都讓他十分不適。而且他深知黑剎的甜言蜜語中都是騙局，從和對方第一次見面起，他就憎惡她的謊言，可他又偏偏需要這種力量，這種沒有選擇的感覺也讓他愈發憤怒。

可無論他怎麽憤怒，黑剎永遠是好言相向，永遠是一副柔媚的樣子，這好脾氣的樣子和他心中最深處對於愛人的想象很好地結合在了一起。

漸漸地，他又不是那麽憎恨黑剎了。他甚至開始有些依賴對方，他喜歡黑剎總是隨叫隨到，喜歡黑剎總是在他能看到的地方，喜歡她毫不掩飾地惡意。這一切都讓他覺得很有安全感。

他曾經是那麽希望做一個師父眼中的好徒弟，當一個陸袖眼中了不起的生存者，成為一個秦觀眼中值得忌憚的對手。

可是到頭來他還是什麽都沒有了。

他恨黑剎騙他，如果沒有這些誤會，他或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但同時，他卻又那麽需要對方立刻出現在他身邊，以此來告訴他，他的選擇沒有錯。

哈，多麽矛盾，多麽領人厭惡的自己。

趙明飛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厭惡之中。所以當黑剎要他這具身體的時候，他幾乎是逃避般地拱手相讓了。至少還有什麽人需要自己，至少他的存在還有價值。

即便一切都是出於利用，即便一切都只是一場騙局，他卻已經沒有勇氣再去指責誰了。他失去太多東西了，他不能回頭了。

“明飛！”一個蒼老的聲音將趙明飛從呆楞地狀態中叫了出來，廣明子的眼睛看上去渾濁極了，但他還是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記得我教你的第一課嗎？”

……

“明飛，修佛之人，重在修心。”廣明子交趙明飛擺好打坐的姿勢，耐心地說道，“心凈，則無執，萬魔不侵。無執念而生大慈悲。”

趙明飛永遠會記得那個午後，他是如此狼狽地死裏逃生，是靠著廣明子才吃上的第一頓飽飯。

廣明子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打坐、修行，他也學得很認真。

他學得不開，但態度很好，幹活也很勤快，廣明子也從來不說他學得慢，只是微笑著在不遠處看著他。

他始終記得那段日子裏廣明子的笑容，暖陽般明亮，讓他在漆黑地寒冬中感覺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暖。

……

“我記得，我記得的師父！”趙明飛握緊了廣明子的手。

他想要和他說自己不是故意的，想和他說自己是鬼迷心竅了，可是直到幾分鐘後，他才意識到廣明子已經不會動了。

廣明子的嘴角掛著一絲微笑，和許多年前看他練功的時候一樣。

只是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會和他說“沒關系，我們慢慢來”了。

“師……師父……”趙明飛用顫抖的手推了推廣明子的身體。他只覺得腦袋“嗡”地一下子，整個人都麻木了。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遙遠了起來，他聽不到也看不清周圍的世界了。

他猛

地抱緊了廣明子，淚水瘋湧：“師父！師父……師父你看看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師父……”

他像是一個失去了父親的雛鷹，還沒學會飛，父親便死在了獵人的槍下。

趙明飛的哭聲在虛空中如此淒厲，陸袖忍不住別過頭去。

廣明子剛才攻擊那一下的能量是非常充沛的，其實他完全可以直接將黑剎殺死在身體裏，但是出於對徒弟的愛護，他並沒有這麽做。而是拼盡自己的一切將黑剎撞了出來，以此給徒弟一個改過的機會。

他是用自己數千年的修行為趙明飛換得一次生機，親生父子也不過如此。

趙明飛激動地抱著廣明子哭泣著，然而沒多久，廣明子的身體便猛地一下消失了。

他的身體碎成無數金色的光點，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師父！師父！”趙明飛崩潰地朝前抓了兩把，卻什麽都沒抓到……

陸袖見他崩潰至此，心中略有不忍，但就這一分神的功夫，黑剎便得了喘息之機。她猛地掙脫出兩只手臂，雙手一揮，將趙明飛的身體吸到了身前。

黑剎的兩只手都融進了趙明飛的身體裏，有了星辰之力的滋養，她被陸袖捆住的身軀也得到了暫時的緩解。

陸袖忙掐訣念咒，這才勉強穩住這種將她困住的局面。

但卻無法像剛才一樣立刻對黑剎造成傷害，只能將她困住慢慢溶解。而且這種腐蝕的力度是非常緩慢的，如果黑剎一直抱著趙明飛不撒手，等她和趙明飛再次融為一體，陸袖便無法再次將她擊殺了！

陸袖不得已，只好暗自召喚淩真。可不知為何，她卻感應不到淩真的氣息，只能叫苦不疊。

“明飛，你瞧，我們又在一起了。”黑剎的雙手緊緊地纏繞著趙明飛的脖子，她輕笑著，將手伸進了他的胸膛撫摸起來，“你高興嗎？”

趙明飛看著自己空蕩蕩地雙手，沒有作答。

“你想那個老禿驢做什麽？”黑剎嗔怪道，“他說的那般信誓旦旦，還不是最後離你而去？如今能在這世上陪你的就只有我一個，你不願意珍惜嗎？”

陸袖見黑剎故技重施，立刻警覺起來。她心中一動，立刻催動幾張銀色的符箓貼到了趙明飛的身上，希望正向的能量能夠讓他清醒一點。

只要趙明飛主觀上不願意，黑剎也無法強行霸占他的身體，否則就是造天打雷劈的事情，他只要堅持一段時間，黑剎體內的星辰之力耗空，她也就無法再自主地回到趙明飛的身體裏了。

而黑剎顯然也明白這一點，她在做的就是想盡辦法讓趙明飛重新接受她。只要趙明飛不排斥她，她就可以徹底回到對方的身體裏休養生息，那樣的話，即便是陸袖也奈何不了她！

陸袖和黑剎之間的博弈，全都在趙明飛身上。

而趙明飛本人，一言不發，陸袖剛才給他貼上的符箓，似乎一點作用都沒起，這讓陸袖不由得焦急起來。

黑剎嘴角的笑容則越來越大。

這時，趙明飛突然轉過身，對著黑剎問道：“你愛我嗎？”

黑剎一楞，臉上隨即又露出笑容來：“當然……”

趙明飛卻打斷了她說的話：“那你願意為我而死嗎？”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當然會為你而戰了。”黑剎將這個問題的答案換了一個答法，她妖嬈地貼緊趙明飛的身軀，媚眼如絲，笑瞇瞇地道，“待我們融為一體，自然是同生共死啊……”

陸袖心中大感不妙，不由得暗罵趙明飛不爭氣，廣明子廢了這樣大的力氣，若是趙明飛全然不顧，那事情便不妙了。

“趙明飛！”陸袖大叫著對方的名字，希望對方不要腦袋一熱答應黑剎的要求，否則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好。”趙明飛突然露出了一個很淡的笑容，“同生共死。”

陸袖只覺得一顆心直直地往下墜，而黑剎心中則是得意了起來。

她的嘴角露出了挑釁的笑容，挑眉朝著陸袖看來。

然而陸袖原本焦急的表情突然像是被定格了一樣，隨即換成了一副震驚的神色。

黑剎看到對方的唇激烈地蠕動著，似乎是在喊趙明飛的名字，然而她覺得神魂激蕩，就連意識都模糊了起來。

一切都發生得非常突然，任誰都沒有想到。

只見趙明飛的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縮小的降魔杵，而降魔杵此時正當胸而過，貫穿了他的心臟，連帶著半個身體都在他體內的黑剎，全部洞穿了！

作者有話要說：趙明飛和黑剎這對CP也怪好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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