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袖沒有正面回答趙明飛的話,事實上，她也沒有更好的答案能夠回覆給他。

趙明飛陷入的是一種身份認知上面的障礙，這是她沒有辦法幫忙解決的。

他不能接受的,其實並不是自己是不是魔星這件事本身。

真正令趙明飛崩潰的是失去師父的信任，失去自己貪狼星降世、與陸袖原該一對的身份，失去名正言順的站在制高點上蔑視秦觀的資格。

他的人生將同秦觀一樣成為一個笑話,他這百餘年搭建的三觀全部都要推倒重來,這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承受的。

而且說實話,其實陸袖也並不知道到底他們三個人的身份如何,她並沒有那段時間的記憶,對上述的問題也只能是猜測。

她猛地想起從前靈谷子曾經傳授給過她不少道術，其中也提到過星辰之力，只不過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而且這東西沒有什麽殺傷力,只是一種牽引之術罷了。

陸袖微微一思索,便伸出一只手，片刻後，漸漸有一些紫色的能量在指尖匯集，那能量從無到有，慢慢匯成一束,與普通的能量不同，那能量團中閃爍著光點，霧蒙蒙的一片，像極了銀河。

陸袖將手向上一拖，那銀紫色的東西便圍繞著眾人旋轉了起來。它從廣明子、趙明飛的身側劃過，沒有任何停留地奔向了秦觀。

“不！回來！”趙明飛大喊道。

他顯然明白過來那是什麽，他伸手朝著那片能量流抓去,但手觸及到那片能量的時候，那能量只是從他手間穿了過去，僅此而已。

更為糟糕的是，他手上尚未愈合的地方，在能量流的沖擊下竟又全數迸裂開來，炸出一片黑紅色的血霧。

趙明飛吃痛，失聲尖叫，那能量卻已經直直地朝著秦觀而去了。

廣明子瞧此場景，心中百感交集。他選徒弟到培養徒弟，這其中的心血竟都是錯付了。

當初令他覺得有情有義的那貪狼星，竟然根本不是趙明飛，而是秦觀。他的徒弟選錯了人，打殺也打殺錯了人。

當陸袖逼出星辰之力前，一切尚且沒有定論，三人都是墮星，誰是什麽身份，又哪裏好說呢？然而當陸袖的星辰之力飛向秦觀的時候，廣明子就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只要有二者兩兩吸引，那破軍與貪狼的身份也都可以定下來了。剩餘那一人是誰，不言而喻。

這其中的陰差陽錯與悲歡離合，言語實難訴說，唯有一聲長嘆罷了。

秦觀並不知道什麽破軍星與貪狼星的故事，只是看三人神色與對話，多少能猜出一些皮毛。

他眼看著那片銀紫色的東西朝自己飛來，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他便覺得那上面攜帶的氣息非常熟悉，緊接著，那股能量竟然直接沖入了他的體內！

一股幽藍的能量從他的背後猛地爆發了出來，那感覺猶如爆/破一般，散發出一陣強大的沖擊波，饒是廣明子這樣修仙多年的人，也被推著往後倒退了幾步。

“星宿牽引，累世情緣……”廣明子苦笑了兩聲，聲音聽起來分外悲涼，“是他，果然是他……”

那兩股能量在空中交纏了許久，才各自散開，最終化歸寂靜。

陸袖嘆了口氣，終於，還是對著趙明飛說道：“當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我也理所當然地覺得這個所謂的貪狼星就是你。可到剛剛才發現，我們之間沒有牽引力……如果我真的是破軍星降世的話，那麽你一定不是貪狼星，或許……秦觀才是。”

“胡說八道！”趙明飛的眼神裏透露出一種恐懼的神色，仿佛前方等待他的是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如果說方才，溺水的人還能抓住蘆葦的話，那麽現在這支救命稻草徹底折斷了，等待他的是汙泥遍布的泥沼，他會不斷地向下墜落、墜落……直到墜入誰也看不到的深淵。

“這不是真的……絕對不是真的……”趙明飛連連搖頭，神色幾近瘋癲，“黑剎不是這樣說的……對！還有黑剎……我要去找她！”

黑剎不會放棄他的，如果說還有誰在深不見底的泥潭中還願意拖他一把，那一定就是黑剎了！

陸袖察覺到對方的語氣不對勁，但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趙明飛的身影就開始模糊了。

“明飛！”廣明子伸手想要抓對方一把，但趙明飛卻已經徹底消失了。

陸袖眼神一暗，收斂起自己的情緒，冷靜地說道：“追上他，立刻！找到他就一定能找到黑剎！”

陸袖是眼看著趙明飛消失的，因此，根據他留存的氣息進行追蹤倒也不算太難了。

“我和你一起去。”秦觀一把握住陸袖的手腕。

陸袖則一反常態地柔和了起來。她拍拍秦觀的手腕，示意他松開手，語氣也比從前溫和許多：“你去不了。”

陸袖的意思十分明顯，而事實也確實表明秦觀不宜參與這樣的鬥爭。且不說秦觀剛受了傷，還沒有完全覆原，就說他的能量形式，他就不適合參戰。

盡管秦觀的神魂裏隱藏著一份星辰之力，但他還是被肉身束縛著，也沒有修成地仙，雖然能比生存者強不少，但和黑剎卻不是一個層面上的東西。

更重要的是，陸袖猜測，秦觀的身體裏有黑剎需要的能量，否則黑剎不會貿然將趙明飛送回來，讓他來擊殺秦觀。

而且黑剎當初不惜耗費自己數千年的能量往秦觀體內放入禁制，難道就只是為了做一層掩蓋嗎？陸袖更願意相信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罷了。更有更深層的原因，那就是秦觀本身，就是他們打開時空之淵的籌碼。

這樣一來，陸袖就更不能將秦觀帶出去了。只要秦觀不出去，黑剎就進不來，而除了廣明子和趙明飛，靈紋空間的主城裏再沒有第三個能夠傷害她的人了。

她絕不允許秦觀出現任何為題。秦觀為她付出的東西夠多了，不只是今生，還有前世。如果不是秦觀前生用盡了功德和能量，拜托靈谷子收她為徒，或許她今時今日也不安全。

秦觀沒有松開那只手，他問道：“你還會回來嗎？”

他的臉上沒有露出太多的情緒，可陸袖分明能從那只手上感受到他的力量。

她久違地對秦觀笑了一下：“會的，我保證。”

秦觀的手漸漸松開，也露出了一個很淡的笑容：“我相信你。”

陸袖沒有再和秦觀過多糾纏，或許他們還有很多話應該說，或許他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說開，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立刻去解決。

陸袖和廣明子很快追蹤到了趙明飛的蹤跡。

趙明飛是通過體內黑剎留下的傳送機制走的，留下的氣息很濃重，而且似乎目的地就在時空之淵。加之陸袖曾經聽淩真說過，他要留在那裏等待黑剎的到來。那趙明飛傳送的地方也就不那麽難以理解了。

時空之淵並不是某個小世界的一處，而是在小世界之外的混沌之處。簡單來說，就是除了陸袖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夠通過自身的手段到這裏來，只能借助外力。像趙明飛的傳送，就屬於這一類的方式。

趙明飛剛被傳送過來，就險些被時空碎片割裂，緊接著他感到一陣強烈的不適感，身體似乎馬上就要被拉扯開來一般，十分難受，身體也直直地朝下摔去，根本沒辦法抵抗。

黑剎一把拖住他的身體，將一部分力量傳給他，並釋放出一個不知名的魔物化作一塊平臺，讓他站立於其上，以緩解他不適應的狀態。

“你怎麽了？”黑剎剛將趙明飛的身形穩住，就聞到對方身上一股血腥味，當即警覺地皺起了眉頭。

“你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趙明飛一把揪住黑剎的衣領，“秦觀不是魔星，我才是魔星對不對？！”

“你急什麽……”黑剎一抓他的手腕，輕松地將他的腕子扯下了自己的衣領，“誰是魔星重要嗎？”

趙明飛狠狠地等著黑剎：“你說不重要？！哈……怎麽不重要？！我師父如今已經知曉了此事，難道非要大家魚死網破才算重要？！”

“什麽？他們已經知道了？”黑剎臉色一變，但隨即又變回了方才笑瞇瞇的樣子，“哼，那又如何？”

她伸出手，嫵媚地撫上了趙明飛的臉頰：“魔星又如何？道理是人定的，只要你成為最強的，那道理不就是你定的？”

趙明飛方才的怒火奇跡般地被撫平了，他看著黑剎的臉，仿佛看到了冉冉升起的紅日，那種剛剛才被磨滅的生機奇跡般地又恢覆了。

“你的意思是……”趙明飛喃喃地問道。

黑剎的手指摸了摸他的嘴角，又妖嬈地舔舐了那根那沾染了對方鮮血的手指。

“成為魔星，成為我需要的那個人，你就是最強的，到時候魔星又如何，不是照樣背後跟著千軍萬馬？”黑剎的雙手盤上了趙明飛的脖子，用極具蠱惑意味的聲音說道，“到時候，你想碾壓秦觀不也是只是手到擒來的事麽？別說秦觀，只要你站在世界的制高點上，就是陸袖也是你囊中之物。”

趙明飛動搖了。

不可抑制地動搖了。

從前這一切都與他沒有關系，他和黑剎只不過是合作的關系，他甚至還想過利用完黑剎，達到目的之後，便直接將黑剎揭發給他師父即可。

可是與黑剎接觸得越深，他就愈發靠近對方，他漸漸發現，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黑剎才是他唾手可得之物，其餘的一切，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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