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的身影在雲麓的視線裏被拉長了,因為逆光，秦觀的半張臉都在黑暗中,雲麓絲毫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啪”的一聲,秦觀將房門關上了。

雲麓在走廊驚魂未定地坐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安全了。因為過度緊張,他的襯衣完全濕透了，發梢也被汗水打濕,滴滴答答地向下墜著液體。

他慌張地想要從地上爬起來，手腳並用地,像一只落水狗。

終於,他掙紮著站了起來。起先是踉蹌,緊接著是飛奔。

當李芙風因為過於急催的房門聲而將房門打開之後,出現在她眼前的是渾身濕漉漉的雲麓。她的房門才剛打開一條細縫，對方就一把推開了房門,直接沖了進來。

雲麓的眼睛睜得老大,看上去像是受了驚嚇，他的口中一直念叨著：“取消,取消……”

“取消什麽？”李芙風順手給他拿了一條毛巾。

“計劃取消！”雲麓一把抓住了那條毛巾，他的手握得很緊,手背的青筋都分明了起來，“我說計劃取消！”

“秦觀根本就沒受到影響！”雲麓沒有去擦額頭不斷下滴的汗，他一直緊緊地盯著李芙風，語速變得非常快，情緒也激動了起來,“秦觀就是個惡魔！他根本沒有心，更不可能為一個女人產生多大的變化！他就是個魔鬼！”

“都怪那該死的小醜！我的天，我簡直大錯特錯！”雲麓抓狂地在原地蹦了起來，“我根本就不應該試圖和他對抗！他不但智商在線，而且武力值能碾壓我們所有人！一旦計劃暴露，就和死也差不多！我怎麽會這麽沖動……我……”

“噓……”雲麓正要繼續說下去，就突然感到唇上一熱，李芙風的手指正放在他的唇間，對他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別怕，會好的，都會好的。”

雲麓突然就安靜了下來。李芙風的笑容溫柔地不像樣，真的如同她的名字，像是春日裏的一股並不凜冽的風，將他心裏皺起的部分全部抹平了。

李芙風拍了拍他的肩膀，帶他到沙發前坐下：“坐下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別著急，慢慢說，都會有辦法的。”

片刻後，李芙風才終於搞清楚了雲麓話中的含義。

“也就是說，你認為秦觀發現了我們作為，所以發火了？”李芙風突然笑了，“不不不，他什麽都沒有發現。”

李芙風像是忍不住似的笑了起來，好一會兒，她才捂著肚子，平穩了呼吸，說道：“他並不是對你發怒，又或者說，他是有些惱羞成怒的。”

“你什麽意思？”雲麓一楞。

“你一準是被他嚇糊塗了，你再好好想想。”李芙風只是笑，卻並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

因為當時多少有些做賊心虛，雲麓其實並沒能仔細分析，再加上秦觀的暴怒實在來得太突然了，在極度的緊張下，他的大腦根本不能正常思考。

雲麓此時也冷靜下來了，看到李芙風的笑容，他猛地意識到自己剛才似乎理解錯了一些事情。

秦觀之所以會發怒，並不是因為他發現了自己動的手腳，而是因為那份錄像。

秦觀的失憶給他的性格造成了極端的變化，如果是那個和陸袖百分百相戀的秦觀，看到這段錄像根本不會失態，因為他心裏清楚得很，陸袖不可能會喜歡上除了他之外的人。

但秦觀失憶了，盡管那份在乎還在心中留存，但彼此百年間磨合出的甜蜜、默契卻已經盡數消散了，他此刻根本不像從前那樣百分百信任陸袖了。

“你的意思是說，其實真正讓秦觀發怒的是那份錄像？”雲麓有些難以置信，“這不正常。秦觀本身就是個情感淡漠的人，如今他已經失去了絕大多數的心動記憶，看待陸袖應該更像是個人所屬物，而不是平等的戀人。我算到他會因此而感覺受到冒犯，所以才把錄像給他的，他就算發火，也不該……”

“那是你還沒有愛上過什麽人。”李芙風嘴角的笑意有一瞬間的消散，隨即又恢覆如初，“秦觀對陸袖的感情遠超你的想象，只不過他一直不願意承認罷了，就算他的記憶被抹除了，愛一個人習慣也不會從靈魂中被徹底刪除。再者說，他只是心動記憶被刪除，又不是徹底失憶了。”

李芙風繼續解釋道：“他理智的一部分正在試圖擺脫陸袖的影響，而他的過往習慣和感性的部分都在拒絕他這樣做。現在的秦觀就像是一個hu0ya0桶，而你剛剛就去點了一把火。”

“那照你的意思，我們應該將計劃延緩？”雲麓皺起了眉頭，“混亂是必須制造的，但如果這個hu0ya0桶徹底爆炸，我們將什麽都得不到，現在還不是毀掉他的時機，我們也沒有足夠的實力與他抗衡。”

“不，正相反，我們要去點燃他。”李芙風又笑了，她溫柔地說道，“雲麓，我們一定要點燃他才行。”

“這……”

“聽我說。”李芙風打斷了雲麓的話，“秦觀這桶hu0ya0是很生猛，但我們是要他自己爆炸，我們只要離開他自毀的範圍就夠了。”

“他們要站在他理智的那一面，將陸袖徹底排擠出他身邊的圈層。當秦觀陷入自我矛盾中，不用我們出手，他自己就會自毀。我們點燃他，他會以理智為名進行一系列並不理智的行動，這是我們摧毀一個聰明人最快最安全的辦法。”李芙風拿起剪刀，為花瓶中的花修剪起枝葉來，“你覺得你上次見的那個落雲很有意思，她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你真應該多和她說說話的。”

雲麓將手中的毛巾放到桌上，他說道：“我從進副本開始，就認識秦觀，但老實說，我確實不大能理解他和陸袖的關系。這就好像是一個能稱霸一方的勇士突然有了軟肋，他們兩個，都是這個勇士，又互為軟肋，這太匪夷所思了。”

“所以我們應該讓勇士們互相攻擊軟肋，我們只需要在很遠的地方點一丁點的火星，他們便會快速自燃。”李芙風輕輕地聞了聞那朵開得很好的芙蓉花，“他們會在**中絕望，憎恨對方也憎恨自己，誰有用空來憎恨我們呢？”

她一下剪掉了那朵新鮮的芙蓉花，那一整朵花從插花的瓶口脫落下來，散了一地。

李芙風的高跟鞋從上面碾了過去，她坐在了雲麓旁邊，臉上又浮現出了那種標準的溫柔笑容：“雲大哥，我們就快成功了，你高興嗎？”

雲麓望著李芙風柔和的神色，恍惚間仿佛置身於秦府。

那個副本對他影響太深了，無論他怎麽試圖忘卻，但李芙風的臉還是時常出現在他的夢中。那個言笑晏晏的女人，那個如芙蓉花一般盛開的女人，像朱砂，在他心頭印上了一點紅。

所以，當預感到計劃被秦觀察覺時，他第一個跑到李芙風這裏。既是想保住對方的命，也是因為那種莫名其妙的同病相憐和那一絲絲微妙的愛意。

但雲麓到底是收斂的，秦觀就是前車之鑒，他並不覺得戀愛這種東西都夠給人生帶來多大的收獲，相反，全是麻煩。他要的是茍到最後的勝利，而不是沈淪。

面對對方的笑臉，他克制地低下頭：“高興這種情緒並不適宜我們的計劃，我今晚的失態也如此。”

雲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客氣地說道：“謝謝你的安撫，我思路清晰了許多。我會和落雲再聯絡的，等有了明確的消息，我會傳達給你。”

雲麓打開房門前，停頓了一下，然後猶豫地轉過身，對李芙風說道：“你讓我刮目相看，從現在起，你是我忠實的盟友，我會信任你和你的能力。”

“謝謝。”李芙風看著他的眼睛，她將手中的毛巾又重新塞到對方手裏，“拿著吧，你身上濕透了。路上要是遇到下屬，就說自己去訓練了，路上小心。”

雲麓幾乎是落荒而逃，心中甚至比從秦觀那裏出來還要慌亂。李芙風倚在門上，聽著對方的急促的腳步聲，臉上又露出了笑容。

那是一種雲麓從未見過的笑容，狐貍的笑容。

她已經沒什麽在乎的東西了，李芙風想，所以她要光著腳，和秦觀玩一把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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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的錄影還在一直播放著。

女人的笑臉，男人的羞澀，輪番地在屏幕上滾動……

“哢嚓”，秦觀座椅的半截扶手從座椅的脫落了下去，因為力氣太大的緣故，落在地上的那半截扶手上，還有他的指痕。

半晌，他沈默著，拿起了桌子上雲麓剛才送來的文件，一些刺眼的字眼很快進入他的視線中。

“大陣能量源……經過計算，最合理的能量源為一名高階修士……該高階修士應該為鍛神期九階……”

“可適用人員名單……”

“隊員副本價值排名……”

“最後一名：向南……副本價值在核心隊中幾乎為零……已是通感九階……傾斜資源，大限內可以升級到適用能量源標準……”

“使用結果：能量耗盡……靈力歸零……性命無礙可能性98.9%”

一旦啟用向南，這將是一個勢必會得罪陸袖的辦法。但只要向南是自願的，且性命無憂，陸袖也不能說什麽。

按照她的個性，應該會憤怒地離開吧……

秦觀笑了笑，將那一沓紙扔回了桌子上。

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結局嗎？還在猶豫什麽？

他把整個人的重量施加在椅背上，癱軟於其中。他感覺自己正在逐漸融化，融化成一灘爛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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