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會來？”向南笑著問道,“我還以為你不會出現了。”

“聽你的口氣,你在找我？”陸袖在他旁邊站定，將手臂架在欄桿上。

今天是個陰天,雲海沒有上次那種金光四射的美。

陸袖向下看去,下面全都是陰雲。那些陰雲呈現出不同層次的灰和藍，它們翻湧著,彼此不斷地吞噬著對方，儼然一副洶湧澎湃的波濤之景。

向南似乎並不在意陰天，他依然專註地望著那些雲層，然後溫和地說道：“我之前去了啟智之地,但總感覺那裏出現的那個啟智之靈不算是個好東西，所以我想告訴你一聲。”

“那怎麽不給我發私人信息？”陸袖隨口問道。

向南有些羞澀地低下頭，他似乎不太懂該怎麽面對現在的場景,顯得有些羞赧：“我……之前都沒聯絡過你，突然給你發這個太冒昧了。再者說,我只是一個中層水平的生存者，除了靈識敏銳之外,沒有什麽長處，萬一我說錯了，不是白耽誤你的時間，還要遭人笑話，還是算啦……”

他像是又想起什麽，小聲說道：“不過我經常會來這裏等你，想著你如果心煩,應該會來這裏走走。”

陸袖回首去看向南，對方的臉呈現出尷尬的紅色，像是熟透了的柿子，往外流淌著某些甜膩的湯汁。

她突然覺得很感動，因為這麽久了，向南是第一個擔心自己會上當受騙的人。在所有人的眼裏，她不是紅顏禍水就是銅墻鐵壁，齊瀾也覺得她無所不能，很久沒有人會給她這樣“無用”的關懷了，那像是父兄這等親友才會給出的溫暖，這讓她心中猛然湧起一股暖流。

“謝謝你。”陸袖很淡地笑了一下，但語氣非常真誠。

向南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整個人都有些慌亂了起來，他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腳不住地碾蹭著地面，顯得非常緊張。

他語無倫次地說道：“這有什麽值得謝的……我……我什麽也沒做……那個……額……”

陸袖沒有讓他再繼續這份尷尬，她巧妙地轉換了話題：“對了，你是怎麽發現啟智之靈有問題的。你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瘋狂地執著於兌換雷石，反而對那個地方避之唯恐不及，為什麽？”

向南果然很快鎮定了下來，他陳述起了自己的經歷：“其實也沒什麽難的，說起來也是我自己太廢柴了。我去到那裏之後，啟智之靈勸我說，如果想維持親情，就要驕縱妹妹，還說我妹妹就喜歡強者，要我多去結交一些強者，介紹給我妹妹當男朋友，這樣一來她就會喜歡我了。”

“嗯……怎麽說呢……雖然這話說的也沒問題，但我就是覺得這不符合我的作風，對向暖來說也不是一件好事。”向南看著底下翻滾的雲海說道，“我知道我不是什麽高手，也知道結交高手的好處，且不說別處，咱們這裏就有不少高手。可是向暖也只是個普通人，我又憑什麽要求一個頂級高手一心一意喜歡她呢？對方若非有所圖，怎麽會對她好？除非是真愛，否則這份好也不會長久，我這不是把我妹妹往火坑裏推嘛！”

“你倒是很理智。”陸袖評價了向南的作為，“我喜歡你的理智。”

向南嘿嘿一笑，說道：“我說了你別笑話我……其實我覺得啟智之靈的眼光有些……”

“短視？”陸袖接過了話茬。

“差不多。換句話說，我覺得它太直接了。”向南說道，“我也接觸過其的人，聽過他們關於啟智之靈的故事。啟智之靈總是能挖掘出我們心底最深處的**，從這一點上看，它倒確實很聰明，給的意見也很有效。可有效的未必是合理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也未必是合適的。”陸袖補充了一句，隨即，她指著下方的雲海說道，“你瞧，今天陰天，我想有許多人都不會喜歡這樣的風景了。可是對於只想放空一切的人來說，看看此番風起雲湧也很愜意，這就是他適合的方式，不一定要晴天才是最好。”

“我也這般想！”向南似乎很高興陸袖這麽想，他的眼睛放出了光彩，“哦，對了，我對啟智之靈說，我自己會處理自己的事情，不用勞煩它，它就消失了。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我通關了，反正那個啟智之靈消失的時候，我得到了一張紙，上面記載著一個奇怪的東西。”

向南說著，從袖子裏摸出一張陸袖同款牛皮紙出來：“你瞧，就是這個，叫什麽‘凝魂術’之類的，反正我不大明白，你幫我看看。”

"凝魂術？"陸袖一楞，她在自己得到的那個記載秘技的牛皮紙上，其實並沒有看到類似的技能，也沒有這樣的記錄。

她得到的那張紙，根本不能帶出啟智之地，只要帶出去，就會自行燃燒，無論是她手拿著，還是放到隨身倉庫裏，都會自行燃燒殆盡。

燃燒的是一種藍色的火焰，並沒有什麽溫度，在她手上燒過去，也不會有任何的痛感，甚至也不會有燒傷。它不可撲滅，也無法被阻擋，它只會安靜地將那牛皮紙燃燒掉，僅此而已。

等她下次再進入啟智之地的時候，那牛皮紙就會安靜地躺在她慣常會進入的那個洞穴的地上，每次都是一樣的位置，一樣的狀態。

但向南的牛皮紙卻可以被帶出來，這本身就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向南有些迷惑地對陸袖說道：“說來也奇怪，其實我之前也拿給周圍的人看過，但他們都說上面沒有字……可我能看到上面寫著‘凝魂術’幾個字，這是用楷體寫的，不過後面的字我就不大認識了，好像是……篆書？”

陸袖將視線轉向那張紙，除了開頭豎著寫的“凝魂術”三個大字以外，其餘全是用小篆書寫了一篇口訣，也難怪向南需要別人幫他看看了。這裏有沒有字典或者網絡什麽的，要是沒學過書法或者專門學過小篆，確實是不可能全部認出來。

她對向南點點頭，說道：“我看得見，上面有字。”

“真的？”向南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他似乎很驚喜的樣子，但隨即又有些不放心地問道，“你是真的能看到嗎？可別是皇帝的新秘技吧……”

向南這句“皇帝的新秘技”把陸袖給逗笑了，她笑著說道：“放心吧，不是騙你的，我真的能看到。我也得到了一張牛皮紙，可惜我那張，一拿出來就自燃，有些口訣如果我想要謄抄，字跡還會消失，沒辦法拿給別人看。”

“不過我倒是總結了一張可以傳授的秘技的清單，本來是打算一人發一份的，倒不妨先給你看看。”說著，陸袖從隨身倉庫裏拿出了一張紙，遞給了向南，“這張是我所有可以謄抄的秘技的清單，和我打算公開的那份有些不同，那份上面的戰鬥類技能我只寫了三個，這裏有十幾個，你拿回去吧，自己鉆研一下，說不定能有一些收獲。”

陸袖了解向南，以他的脾氣，答應了別人的事情是斷然不會反悔的。向南不愛說話，人有些內向，雖說有些懦弱，可算是一個老實人。

她把那份更詳細的清單給他，一是為了能夠讓他有安身立命的本領，不用只在這裏做個吉祥物；二是因為，向南是她為數不多的朋友。

“至於你給我的這份技能……”陸袖仔細地將手中的秘技又看了兩遍，然後還給了向南，又從隨身倉庫裏掏出了紙來，“這個不長，我已經背下來了，我給你用簡體字抄一遍。”

陸袖很快就寫好了一份，但在陸袖全部寫完的一剎那，那張紙卻變成了牛皮紙，紙上的字也變成了和原版一模一樣的顏色，只是仍然是簡體字罷了。看來這張紙上的字，外人也看不見了。

“這是一篇很有用的口訣，現階段雖然不大實用，但沒事的時候，打坐練一練總歸是有用的。”陸袖鄭重地對向南說道。

向南有些不明所以，他追問道：“這篇口訣，到底講的什麽啊？”

陸袖解釋道：“這篇口訣是一片凝練靈魂的口訣。”

“凝練靈魂？”向南一呆，下意識地反問道，“你說……人真的有靈魂嗎？”

“在我們原本的世界是否有靈魂我不知道，但在靈紋空間以及這些副本裏，我們都是有靈魂的。”陸袖將自己從靈谷子手劄中看到的內容和向南講述了起來，“副本裏的這些人死後會輪回，上次我們被小醜送進那個副本，也是他把我們的靈魂抽出來，送進那個世界投胎。不過我們生存者，命都很長，死後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樣，我還不清楚。”

“要真是這樣就好了，那我們就不用害怕死亡。”向南的反應出乎陸袖的意料，既不是特別興奮，也不是特別沮喪，他接受這個新消息很平靜。

陸袖也笑了：“或許吧，但去了輪回，此生的事便都忘啦。”

“那怕什麽呢？”向南看著下面的雲海，目光有些呆滯，“其實這一輩子也不是過得很滿意，忘卻前塵開始下一輩子，或許也是不錯的選擇。”

陸袖看了看他有些瘦弱的背影，一時間有些語塞。

其實他們每個人都活得不好，再去下一輩子也不一定就會活得很好。無論過著怎樣的人生，總會有許多不滿意的地方的，人就是這樣，無一幸免。

向南突然回過頭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我不想去下輩子了，我不想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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