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坦誠相待。”陸袖微微一笑，“將您的偽裝去了吧，想來您也不願一直頂著毛絨絨的腦袋和我說話。”

虎征一言不發地解除了法術,但並不像那天陸袖見到的那樣類似於人類修士，而是成為了一只通體白色、偶帶黑紋的老虎。

陸袖想起那天偷聽會議的時候，蛇信幾人都變成了人類的樣子，似乎已經修che:n-g人形，但虎征的原形卻和她想的不大一樣。

“你原形仍為獸形，可見你沒有享受血靈之術的加成,甚至還故意在周身設下屏障,為何？”陸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蛇信幾人皆有自己的野心和目的,都享受了血靈之術帶來的好處，唯有虎征十分抵觸。只是既然他抵觸這等惡行，看起來又如此正直,又為何會在這個世界裏呢？

從虎征現出原形開始，陸袖就能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一股純正而濃厚的能量，那能量的來源不像是來路不正的東西，更不像是逆天修行的生物，反而像是本源純正的修士。

“……”虎征一言不發,似乎並不準備回答這種問題。

陸袖沒有氣餒，因為她想起了對方在上次那場會議中的態度，她還記得虎征曾經說過，自己是神獸……

既然為神獸，那麽便不會輕易死去,身上不背負罪孽，也鮮少有進入6da0lun回的例子，普通的動物妖精根本不可與之相提並論。他原本已是什麽都不缺，又為何要摻和這渾水，又怎麽會淪落至如今這般處境？

“第二件事，回答我的問題。”陸袖命令道。

“閣下倒不如把我弄死來得痛快。”虎征冷淡地回答著，似乎並不怕死。

“怎麽？背負整個部族讓你太過於疲憊了嗎？疲憊到寧願赴死也不遠再站起來面對嗎？”陸袖站了起來，溜達到虎征面前，淡淡地問道，“你現在死了，你的族人就會被蛇信之流瓜分殆盡，等到血祭之日，他們便不用損失一兵一卒，只管用你的那些傻族人祭奠便是。還是你傻到以為他們會放過一兩個人，好他們有機會卷土重來、伺機報覆？”

“你如果是想來和我說這些大仁大義的話，那便不如不要說了。”虎征慘笑一聲，碩大的白色身軀趴伏在了地上，眼睛也閉了起來，看上去沒有絲毫生機可言。

虎征沒有睜開眼睛，只是說道：“我即便不死，結局也不會有多少變化。那些人此刻即便活下來，也未必比在血祭中死去要好。”

陸袖稍微一想，便轉過彎來。

這些族人都是血靈之術的受益者，在血祭中死去固然有可能斷送生命，靈魂也可能受損，但如果蛇信等人將事情搞得太大，說不定就會引來神明，到時候這些靈魂也有被發現、修覆、然後再投胎的可能。

可如果他們不死，真的等那血靈之術徹底衍化完畢，那麽所有人都是幫兇，身上只會承擔更重的罪孽，一旦被神明發現，倒是真的有形神俱滅的可能。這樣的話，倒還不如死在血祭之中，做個無辜的受害者，而不是知道真相還要行惡的罪人。

“世間自有法則，天地萬物、風雨雷電，皆不是無緣而起，你既然知道無論如何神明都會有天懲治蛇信等人，又焉能不知你在這其中的作用？”陸袖在虎征面前蹲了下來，隨即席地而坐，“你死了便能消弭你犯過的惡嗎？你雖不曾品嘗血靈之術帶來的愉悅，但你的族人卻因你而享受到了。”

“吼！”虎征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一聲虎嘯從他的喉嚨中喊出。

他憤怒地對陸袖喊道：“你們人類慣會說些大道理，其實不過是些欺世盜名、滿口詩書仁義的混賬東西！”

白虎碩大的爪子一把拍在陸袖的身前，他看上去非常憤怒，就連一開始的畏懼也拋之腦後了。

“我為什麽把它們帶來？還不是因為它們在這世上飽受折磨！這個世界對它們公平嗎？”虎征冷笑著說道，“在修仙界，老虎不可以修仙，他們是世人口中的兇惡之輩，只要見到他們，不管他們殺沒，總要圍捕。”

“虎骨可以入藥，虎皮可以保暖，虎頭可以成為勇士的榮耀！”虎征惡狠狠地說著，眼中也逐漸湧出了淚水，“沒有任何理由的，虎總是惡毒的，它們被標上各種各樣的標簽，最後總要以死亡為代價。”

“你不想它們受傷，所以帶這你那個世界的老虎來到了這裏？”陸袖的臉上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情緒或者其它，她的語氣也依然平靜，“這就是你幫助蛇信殘類的理由？恕我直言，從血緣上講，你和那些虎族並沒有直接的關系，就連物種也毫不相同。虎征，白虎是神獸，原是位列半仙，你將整個物種從世界移走的行為已經違反了世界的法則。”

“哈……幫？我幫蛇信？”虎征嗤笑著，語氣愈發嘲諷了起來，“你倒可以說是蛇信在幫我。的確，在你眼裏他的確太殘暴了。即便在我眼裏也是如此，我無法忍受他極端的做法，也不願意接受血靈之術帶來的增益。可你知道嗎？我並不反對他的做法。”

“如果他不是這樣極端，血靈之術不是這樣殘忍的技法，我或許會帶領全族支持他。你們人類便可以肆無忌憚，而我們卻要飽受欺淩。”虎征淡淡地說道，“憑什麽呢？這就是世間的道理嗎？那天道便不公正！”

虎征的眼神顯得有些空洞，他對陸袖訴說起了過去的事情：“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千百年前就已經是這樣的修為了，而我存在的意義之一，就是捉山野精怪，以防止他們為禍人間。可笑吧？其實起初蛇信只是我捉到的一個妖怪，我當時本想將他殺了，可他不甘心，與我說了許多世道不公之處，我深以為然，所以便沒有將他殺死，只是將他綁在我能看到的地方，不讓他再去。”

“後來，他與我說，他有緣得到了一個上古遺留的傳承，並知道有一種可以去到另一個世界的辦法。他說那是一個較為平和的世界，我可以帶著一部分虎族生物到那個和平的世界去。那裏不像我們這個世界一樣有這麽多的人族修士，人們也不再大幅度地屠戮野生的動物，我們可以去那裏生存。”

“我相信了他，打算聽從他的建議，他也找了幾個同樣有些道行的精怪，打算一起逃到那個世界去。因為要帶上虎族還有那些人的部族，那裂縫能通過的地方便不大寬敞了，我們無法全部進去。”虎征下意識地用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身軀，“所以我用了自己身上的大半幅仙骨和功德，將它們全部折損下來，用一種血脈秘法，拓寬了那個空間裂縫，我們便來到了這個世界。”

“如你所說，你既然想要的是平靜的生活，又為何你們要加害這個世界的人？”陸袖反問道，“難道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就不無辜嗎？你所在乎的動物不該死，難道他們就活該死？”

“他們當然是活該！他們咎由自取！”虎征突然憤怒了起來，他的聲音也擡了上去，情緒頗為激動，“你知道這個世界的人都對我們做些什麽嗎？！偽善！偽善的東西！”

“對，他們確實不再獵殺老虎了，因為這個世界已經沒有那麽多的野生虎可以殺了，它們幾乎都要絕種了！”虎征冷笑著嘲弄道，“剩餘的老虎被當作了珍惜動物，拔掉牙齒、拔掉利爪，然後將它們關在籠子裏供人取樂，還要美其名曰是保護、是珍惜，哈……哈哈哈……太可笑了！你們人類真是這個世界上最狂妄且偽善的生物！”

“你們聽過人族勇士的故事嗎？”陸袖嘆了口氣，突然打斷了虎征的話。她已經明白對方的意思了，看來這個世界原本應該是一個現代社會，而那些動物就是動物園供人觀賞的動物了。

虎征一楞，下意識地問道：“什麽故事？”

“這是一個西方的故事，說一位公主被惡龍抓走了，她的王子便一路追尋而來，想要殺死惡龍。後來，這個屠龍的勇士，終究也成了惡龍。”陸袖看著虎征，神色莫辨，“你如今與你憎恨的那些人類又有何不同呢？”

虎征一時語塞，只得沈默了下來。陸袖說的道理他又何嘗不知，可事走到如今，已再沒有退路了。

沈默了一會兒，虎征再次說道：“我沒想到蛇信除了跨越世界的那件y-i次忄寶物外，還有一個如此殘忍的血靈之術。我一開始只是想給那些人類一些教訓，是蛇信騙我說只要運行血靈之術，動物們便可以逐漸產生靈智，組建出自己的社會，不必受人欺淩，我便再次信了他。”

“後面的事情你便全都知道了，我再多說也無益處，我也沒什麽想說的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虎征說罷，又把頭顱低了下去，趴在了原地。

“所以你認為，你之所以淪落到如今之境，都要怪蛇信包藏禍心，要怪所有人類都虛假惡毒，是麽？”陸袖看著虎征白色的額頭詢問道。她的聲音聽起來並沒有特別的責怪，卻也沒有任何的憤怒，似乎只是單純以為好奇才詢問。

“難道不是嗎？”虎征沒有睜開眼睛，姿勢也沒有任何變化，他待在原處，只是張了張嘴。

過了一會兒，虎征又說道：“你的聲音聽上去和那些人很不一樣。”

“和你憎恨的人類？”

“不，和我認識的所有人間生物都不同。”虎征的聲音並不大，但似乎很感慨，“和那些人類修士不同，和動物園的老板不同，和蛇信、象圖他們也不一樣。你似乎對哪個種族都沒有明顯的嫉恨，也沒有過分責怪我們中的任何人。為什麽？你不是人族修士嗎？”

“你沒有自己說的那樣無緣無悔，就連你心中的憤怒，也遠沒有達到你口中的那種程度。”陸袖平靜地看著虎征，“逃避總是容易的，只要從記憶中找出某種理由，就可以用它來當作當前失敗的借口，不只是你，這樣做的人有很多。”

陸袖看著它額頭上的絨毛，它們在風中飛舞中，看上去極為柔順，就和虎征強硬外表下的心靈一樣。她幽幽地說道：“我只是可惜，如今你連命都可以不要，卻依然不肯面對自己的失敗，亦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何其可悲。”

“或許你說的對吧……我不是一個有擔當的人。”虎征閉著眼睛，顯得有些頹廢，“誠然，我也有錯。錯不該偏聽了蛇信的話，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將那些虎族從一個泥潭帶進另一個更深的泥潭。但是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無論是我否是一個好的族長、好的生靈，我都無法再扭轉乾坤了，不是嗎？”

“而且我想，你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虎征反問道，“你如果有，就不會在這裏聽我說故事。你比我強盛是事實，或許單挑你也可以嘗試殺死其餘的人，但你如何能在這種人獸位置顛倒的世界打得過蒼狼，又如何能避免他們圍攻你呢？你一個人，對整個事件的進程根本毫無幫助。”

“我來這裏，並非沒有法子想來求助，而是想來救你。”陸袖看著虎征，眼神中有些不易察覺的失望，“那日我在會議中見到你，便總覺得你的氣息讓我很熟悉，與我似乎同源，所以我才來找你。可如今看來，你已是一灘爛泥。”

“蛇信還未有所行動，你卻已經先行放棄了。有一點你說得對，你確實害了你那一眾的族人，他們雖沒有你的血脈，卻為你的行為負擔著罪惡！”陸袖一把捧起了虎征的臉，將他的頭拽向自己，“懦夫！你給我把眼睛睜開！”

虎征仍是無精打采的模樣，他隨意地睜開了雙眼，淡漠地問道：“睜開又如何？難道你是神仙下凡，可以秒殺蛇信和他那形影不離的跟班蒼狼？還是說你有什麽仙術，可以逆轉如今被扭曲的世界，將一切恢覆原樣？既然都不能，還有什麽可說！”

陸袖沒有辯解，也沒有生氣，她只是冷靜地與虎征說道：“我叫你睜眼，只是要告訴你，如今你落到這般地步，不怪蛇信，不怪人類，不怪族人被洗腦所以盲目，怪只怪你自己，你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什麽？”此言一出，虎征頓時呆若木雞。

作者有話要說：電腦卡死了，死活打不上字，折騰到現在才寫完，為了補償多寫了一千。大家晚安，不要一起修仙。（心疼自己的全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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