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醜從圓臺中間的升降梯升了上來。

他的衣服非常喜感,就是三流雜技團經常會出現的那種小醜。

這種印象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出現在了陸袖的腦子裏，這是她很小的時候的印象了，但回憶起來卻非常清晰。

那時候科技還不太發達，人和人之間的交流需要靠串門、上班、上學等一系列身體移動才能聯系起來,由於娛樂活動很少,當時時常會有一些民間的草臺班子之類的。

這是只有在鄉間見到的雜牌馬戲團裏的才會有的那種小醜，他們的工作服往往是淘汰了好幾年的老款式，上面遍布著油漆以及一些說不大清楚的汙漬，看上去很廉價。

這位升到舞臺上的小醜的裝束和陸袖印象中的樣子完全符合。他身上是過於寬大的紅色服裝,脖子上是同樣誇張的像是手風琴的白色拉鋸假領子，他的鼻子也按照慣例帶上了紅色圓球狀的假鼻子。

通常來說，人們會對童年的記憶感到親切，可眼下陸袖卻無論如何沒有辦法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絲一毫的親切,內心也無法引發任何懷念童年的情感。

陸袖強迫自己直視著對方，並想要從這只小醜身上找到一些關於此次任務的蛛絲馬跡,但大腦卻意外地不怎麽聽使喚,只是一味地將恐怖元素從回憶中熱鬧溫馨的畫面中提取出來。

陸袖不由自主地想到，那種小雜技團的小醜們是如何用不怎麽高級的表演強行撓觀眾胳肢窩的,換言之,就是不高明或者不專業的小醜們總是會做一些並不好笑的尷尬行為。不過對於童年回憶來說，陸袖原本是並不討厭的,因為那對她來說代表著父母健在時候帶她去過的游樂場的標志性招牌，這是她現在為數不多的好回憶了。

可陸袖越是回憶，就越覺得這個小醜在精神汙染自己的回憶。她猛然間回憶起的畫面不再是那種人聲鼎沸的露天表演,而是將目光全部聚焦在了小醜那糟糕的演技上。

這些三流小醜通常會用一張非常誇張的笑臉註視著你，盡管他費勁力氣想要逗客人開心，但對於臺下的觀眾來說，這張過於誇張的笑臉帶給他們的大多是恐懼。

而令陸袖感到極度不適的是，眼前這個小醜，也做起了同樣的事情。

他先是按慣例那樣裂開了嘴巴，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然後在原地蹦了起來，動作誇張卻不滑稽，像是提線木偶一般僵硬。

巨大的紅唇在慘白的臉上占據了很大的比例，在任何一張人類的臉上出現這種不合比例的東西都會讓人產生違和感，陸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陸袖現在的感覺用四個字形容就是“非常糟糕”。

這就好像是某一天你用珍藏已久的零花錢買了一個冰淇淋，撕開包裝後裏面是一坨屎。

雖然理智告訴陸袖，這種現實和記憶的重合充其量只是巧合，但陸袖仍然有終大腦被某個人強行扒開了的錯覺。這個該死的家夥了讓自己感到幸福的記憶，然後無恥地用恐怖元素再重演一遍這種回憶，她感覺糟糕透了！

等那小醜終於停止了那糟糕的舞步之後，陸袖才發現小醜的臉上有一道很長的傷疤，從左眼一直劃到下巴，配上他的彩妝，硬生生弄出幾分陰狠。

“歡迎各位來到小醜的惡作劇游戲！”小醜說道。

他的聲音很沙啞，但音調卻很高，這讓陸袖不由得聯想起了粉筆“吱”的一聲摩擦在黑板上的聲音、汽車突然剎車的聲音等一系列讓她感到不適的摩擦聲。

小醜那詭異的聲音回蕩在大廳中，顯得十分陰森。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陳華甚至還捂起了耳朵。

小醜雙臂張開，高聲說道：“歡迎來到我的領域，朋友們，歡迎你們來觀看我的演出！”

“讓我來看看你們，我的客人。”他蹦蹦跳跳地晃下了舞臺，期間還摔了一腳，故意使自己顯得滑稽可笑。

小醜圍著場地轉了一圈，在場的每一個人幾乎都被他靠近過。

“哦，該死，是靈紋空間那令人作嘔的氣息！”小醜扭了扭他僵硬的脖子，發出了一些詭異的摩擦聲，“哦，還有不死條例！不死，不死，你們這些zu0'b-i的家夥，你們令我感到惡心！嘶，等等……好像有哪裏……”

他小聲嘟囔起來：“你們的履歷竟然如此單薄……誰會把你們送到這裏來呢？倒黴蛋們……”

“不過你的味道還算可人。”小醜話鋒一轉，猛地沖到了陸袖前面，“哦，多麽美妙的味道，是星星……是星星的味道！”

小醜非常興奮，他靠得非常近，就在他即將把臉貼到陸袖身體上的時候，一個冰涼的物體貼到了他的臉上。

“離我遠點。”陸袖手持避魔環，一端拿在她的手上，另一端則抵住了對方的額頭。

“嘶！”小醜捂著額頭，猛地向後翻了兩個跟頭，“該死，是我不喜歡的味道！”

他猛地擡起頭，一雙滾圓的眼睛正對著陸袖的雙眸，盯了一會兒，他才喃喃自語道：“我早該想到的，破軍是殺星，殺星就該有殺星的樣子……”

小醜的聲音變得很小，但陸袖還是從他的聲音中辨別出了“破軍”二字，這回陸袖是真的震驚了。

她上一次聽到“破軍”二字的時候，是在靈谷子留下的那幾句四六八句都不全的破詩裏。那之後，她就查了大量相關的資料，而在那本機關術中，也留存有少量的關於紫微鬥數的信息。

紫微鬥數是用於算命的一種手段，通俗易懂地來說的話，就和周易、梅花易數這種東西差不多，但這種方式占的不是小事，而是一個人的命格。

按照生辰八字起盤，會排出十二宮，會有十二顆主星出現在類似於命宮、福德宮等一些列宮中，以此寓意這這個人的命格，大到一生的起落，小到流年流月都可以推算。

占固然需要數學計算，但最難的還是解盤，不同的主星和其餘小星星可以組合出數以萬計的結句，是非常有意思的一種算命方式。

而破軍，就是十二主星中的一顆，此星耀殺氣較重，主殺伐果斷，性格不羈，反叛性強，所到之處多有變數。而古人大多喜歡生活安穩，不喜動蕩變化，故對此曜毀多譽少。

當陸袖查清楚這一點的時候，還有些對自己的推論將信將疑，如果她真是破軍降世的話，那還有些不大相符。雖說自己生性中實在叛逆，但要說殺伐果斷的話還有些談不上，殺伐之氣也並不重，不過她轉念一想，性格中的豪氣、自由之意也確實占了不少比重。

她查這些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說實話陸袖沒怎麽上心，她身世如何、背景如何和她現在能活得怎麽樣，真是一點關系都沒有，這也是趙明飛說秦觀是魔星降世的時候，陸袖慣常沒什麽反應的原因。

不過眼下小醜又提起這事兒，陸袖確實有些驚訝，這小醜看樣子來頭不小，竟然還能看破這些東西，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而且她剛才故意用避魔手環貼上對方的皮膚的時候是抱著試探之意的。

這避魔環別人看上去堅不可摧，但陸袖已經用空閑時間給它改造過了。她念動術數口訣，在避魔環內側寫了一圈除魔咒。靈谷子留下的書中中最有價值的部份並不是那些機關的做法，而是幾張符箓的畫法。陸袖將那除魔的符箓學會後，在避魔環內雕刻了一整圈。

然而小醜接觸到這東西後只是後退卻沒有受傷，這就證明對方並不是正經意義上的邪魔外道，他不怕這東西。那麽這兒就有意思了……

陸袖想到自己進入特殊副本時的種種怪異現象，這些無一不昭示著此副本的詭異。小醜似乎並不是將他們傳送過來的人，而且他似乎也並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等人會出現。

可問題如果不是出在小醜本人身上，那麽這突如其來的問題來源就極可能出在幹擾他們傳送的那道黑影的身上！

陸袖正想著，小醜卻大叫一聲，突然把頭轉向了它正後方的秦觀：“又有奇怪的家夥進來了！該死！”

小醜躥到秦觀身邊，頗為不滿地往外跳了兩步，說道：“你身上有那個家夥的氣息，那個令人討厭、令人作嘔的魔鬼！該死的，我不歡迎你！”

秦觀換了個姿勢，從左手托腮換成了右手托腮，他懶洋洋地掀開眼皮，看了小醜一眼，說道：“你那我把送走啊，我也不想來……”

那模樣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小醜：“……”

“嘖，有趣的回答，有趣得不像這氣息的主人。”小醜饒有興致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不不不，這不對……”

“啊，讓我扒開那腥臭的味道……”說著，小醜突然雙手合攏，搓出了一個圓形的霧氣球，“聞聞你真實的氣息！”

陸袖從那霧氣沼沼的球形中看到了許多不斷閃過的東西，她聽見小醜說道：“啊，就是這個！找到了！”

說罷，小醜從那團灰色的霧氣中拿出了一雙……手套。

興師動眾就為了拿一雙看上去非常普通的白色針織手套，這實在是令人很迷惑，不過小醜接下來的動作就魔幻多了。

他的雙手向上揮舞，秦觀的頭頂很快就凝結出了一大團黢黑的霧氣，而他本人則直接用手劃開了那團霧氣的表層。就像被起開外殼的椰子一樣，裏面竟然閃動著銀白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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