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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一三六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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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喻沒有想到,他和楚滄朔都在覆活妖皇的計劃裏走了一遍,他看著自己的母親,自從父親死後她就一直在陌雪閣,不出人世,超凡脫俗,如今這般悲傷連帶著他的心都有些難受,而楚滄朔說完這話,他有一種恍惚感,他們三人都處在這場無盡的惡意中,相互扶持,砥礪前行,誰也不肯將受傷的那一處亮給別人看。

沈喻的手扶上了楚滄朔的右肩,楚滄朔覺得肩上一暖,看了看沈喻,他此刻臉有些白,但仍然扯出一個笑,安慰著沈喻:“我沒事。”

沈喻回了一個溫和的笑:“我知道,不過如果你想找我聊聊的話我隨時奉陪。”

楚滄朔感謝沈喻給他這麽一個臺階下來,他問公主:“如今天下已經大亂,要如何繼續封住歸墟呢。”

長公主想到楚滄朔會問這個問題,若是之前沈喻問她,她會很幹脆的告訴沈喻,但面前人是楚滄朔,她就有些為難,倒並不是因其內容,而是她大約猜出楚滄朔就是那個容器了,畢竟四年前沈喻未失憶前曾告訴她被抓人就是楚滄朔。

她言語中十分的謹小慎微,生怕再次傷害楚滄朔那傷痕累累的內心,“我只是有些想法,如果找到妖皇的容器,找到沈喻的師父,就會有秘法封住妖皇,這樣他的神通無法繼續用,那麽妖族在人間也就沒法肆意妄為。”

楚滄朔心裏有種釋然,他之前就在想,大約就是這樣,若是真要解決妖皇的事,那麽肯定少不了從他身上著手,他很坦率。

“我就是那個容器,只要能封住妖皇,我什麽都肯做。”楚滄朔其實並不是一個過分善良的人,他也說不出為國為民這種話,畢竟他的記憶裏只在人間呆了幾個月,可就是因為在這幾個月裏遇到了沈喻,所以他對人間的執念重了幾重。

他沒有過去的記憶,他已知的過去那個楚滄朔是活在別人的口中,那個言語中的楚滄朔,他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他以前活在將零的手下,渾渾噩噩的活下去,如今他見到了沈喻,知道何為生活的樂趣,他不知怎地,就想讓面前沈喻那一抹愁緒消失。

沈喻雖然不知楚滄朔為什麽這般做,但當楚滄朔說出這句話時,他心裏是震動的,他知道楚滄朔應該對人間時沒有感情的,他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他楞楞地看著楚滄朔,不知該說些什麽。

楚滄朔的容顏很俊美,他這前半生見過的俊男美女數不勝數,但讓他想看第二眼實在太少,大約是因為他身邊極致的人太多,直接拔高了他的審美。

在看到楚滄朔的時候,在他認識的人裏,楚滄朔長得也是另一種極致了,並不是俊美到極致的臉,楚滄朔生的趕不上他那傾世的師父,但他的目光太有內容,他的氣質太過出眾,足以讓人忽略不了他,直接走到了他的心裏。

楚滄朔看出了沈喻的楞神,他心道這可真少見,於是調侃道:“怎麽了?”

沈喻沒料到楚滄朔會直接問他,只是他母親在這裏,他不想在他母親面前說出他想說的話,大約是他母親太毒,他怕他母親看出什麽,至於看出什麽,他也不知道,但他不想讓他母親知道。

他只能勉強解釋道:“我只是太過佩服你做出這樣的決定了。”

楚滄朔沒再繼續問,畢竟他的心也並不平靜。

雖然沈喻沒有說出心中所想,但他們之間的氣氛並不尋常,長公主見他們的相處,心裏咯噔一聲,沈喻是她的兒子,他看似溫和,實則涼薄,眾人都被他的表現瞞了過去。

可知子莫若母,沈喻是她懷胎十月才生下的,從小長在他身旁,縱然後來分別的時候長了些,但他也是年年回來看看她,沈喻一年年的變化她是看在眼裏的,她也是最了解他的,所以她從未見過沈喻這樣對別人。

可畢竟楚滄朔這般付出,她實在不願多想,只能道:“好了,我去找找古書,到時候我再和你們講。”

看樣子長公主也很焦急這件事,沈喻和楚滄朔自然應下,只是他們剛走到門口,沈喻猛然想起他到這裏究竟是為了什麽了,停住腳步,對長公主說:“我需要到倉庫取一件東西。”

長公主自然答應,她看著她的兒子和楚滄朔,那種怪異感又升了上來。

或許是在山裏久居太久,或許是她不怎麽在沈喻面前隱藏自己,沈喻一眼就看出他母親的奇怪。

但他感覺他最好不要問,問完後估計是他倒黴,只是這時候他心頭又閃出另一個問題,他早已不將楚滄朔當外人,於是他直白地問長公主一件事,一個困擾他多年的事情,“母親,有一件事一直困擾我,但我一直未問過,如今我想知道,妖族之事或許真的快結束了,我不想讓這件事我的迷惑一輩子,父親也是當年討伐妖皇的人麽。”

長公主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她臉是慘白的,呼吸加重了很多,像是在想那個不在身邊的人,停了許久,她還是徐徐道:“是,他活著的時候就對我說,他覺得這一生白來了,生的錯誤,活的難堪,死的憋屈,活脫脫是一個笑話,可我卻知道,他生的堅持,活的執著,死的孤高。”

沈喻嗯了一聲,他知道他母親眼光很高,他父親能折服他母親,且讓他母親過了這麽多年還在思念他,自然不會一生是個笑話。

他接著問:“我父親也是天師?”

長公主為難地看了眼楚滄朔,像是在思考什麽,最後似乎是下定了決心,還是將心中所藏說了出來:“你父親是上一任的容器。”

楚滄朔和沈喻具是大駭,沒想到竟然是這樣,那個耍的妖族團團轉的人竟然是沈喻他父親。

沈喻原本什麽該是什麽都能接受,這個答案還是讓他驚訝了:“原來是這樣,原來我的天賦具是都是他給的。”

楚滄朔和沈喻離開了,沈喻從倉庫給他找來了寶劍,他將劍抽出,劍尖的餘威掃過周圍,劍刃的氣息凝固了四周。

驚世寶劍,在沈喻取出這把劍楚滄朔腦裏閃出了這樣的想法。

楚滄朔驚嘆:“這把劍過於完美。”

沈喻笑了笑:“這把劍叫慎獨,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自今日起它就是你的。”

這劍是沈喻造的,他知道沈喻很厲害,但此刻的沈喻,又在他心中高了一截,他太好了。

楚滄朔想面前的沈喻這般完美,他真是又開心又恍惚,他忍不住道:“不知怎樣的人會喜歡你,若是和你在一起就真是天大的福氣了。”他不知為何會時候出這句話,甚至他發現更可怕的事,他竟然會將自己帶入到那個人之中,這種想法像是一個漩渦,久轉不停。

沈喻一楞,原本這話很是普通,就是朋友之間的互侃,可他卻覺得心上多了一個石子,生硬地卡在上面,直接讓他臉上的笑意消了下去,他緩緩地道:“我還沒想過這樣的問題,這件事交給時間去解決吧。”

楚滄朔沒想到沈喻會不開心,沈喻直接離開了此地,楚滄朔只能從後面跟著,他叫住他:“你生氣了。”並不是問句。

“我沒想過你說的那些個問題。”沈喻的聲音波瀾不驚,看不出什麽怒火。

“難道你想孤獨一生。”

“我只是交給了時間。”其實之前的話若是之前沈喻並不會憤怒,直接一句調侃就過去了,畢竟他這樣的年紀,身邊沒個知心人陪伴,邱寧早就揶揄過很多次了,他回回都以更犀利的對話反擊他,最後讓邱寧無地自容。

可面前的楚滄朔,明明都是可以交心的人,他卻無法用對付邱寧的方式對他,反而會將他的話放在心上,真正的去置氣,想他聰慧了前半生,連妖族都對他無可奈何,可他偏偏折在了楚滄朔面前,會被他的一言一行牽動,真是古怪。

楚滄朔看著面前的人,他心裏嘆息了一聲,或許今日知道的太多,讓他忍不住多嘴,他想將時間拉回到之前,畢竟讓面前人難過並不是他真想做的,可他大約是知道自己是時日無多,不甘心一生就這樣過去了,所以那些藏在心裏的話如同脫了韁的野馬,怎麽拽也拽不住,他看著面前人已經開始的不開心有些後悔,他原本不想這個樣子的,只是他也不明白這樣莫名的情緒,超出了他的掌控。

這樣的局面,他只能勉強認錯,可說出的話卻帶著無盡的誠懇:“對不起,這原本是你的私事,我太想和你成為友人,忍不住多嘴兩句。”

楚滄朔解釋完了,這話像是帶有魔力一樣,直直地沖擊著他,一下子讓他的那種古怪的情緒分崩離析,不再從心上蹦跶。

他吞吐道:“我也不該和你置氣,可能是今日知道的事太多了,有些煩躁。”

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國師府。

沈喻找來邱寧,他單刀直入,“我有一個朋友,有這樣一個煩惱。”

邱寧哦了一聲,十分地有興趣,畢竟這種話能從沈喻嘴裏說出來真是奇妙。

於是沈喻就將這種心情說了一番,只不過人物換成了那個所謂的“朋友”。

邱寧很聰慧,在沈喻說第一句時他就猜出來這估計是他的煩惱,只是他不想戳破,畢竟沈喻能問他的次數少的可憐,他心裏那種說不上的滿足感升的飛起,他趕緊以一種過來人的身份開解他,“你那個朋友大約是喜歡上另一個人而不自知吧。”

說完這句話邱寧都楞住了,他忽然想起來,以他對沈喻的了解以及據沈喻所說,這樣的人對號入座了一下,似乎只有那個楚滄朔。

他心裏驚嘆了一聲,沒想到沈喻會喜歡上他,不過這畢竟是沈喻的事,他也不好置喙,不過這樣的話。

邱寧想起來他們小時候就已經關系比常人要好,看樣子兜兜轉轉,命運給他們轉了一大圈,沈喻還是對楚滄朔有了好感。

邱寧看著面前難道表情崩裂卻還是極力忍著的沈喻,他想起了楚滄朔,那個掛著犀利的人物,不知他能不能為沈喻折腰呢。

楚滄朔沒有和沈喻一起回府,他選了一個酒館坐著,他心緒很亂,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他要了酒,一言不發,默默地悶起了酒。

妖族入侵,天下大亂,天下唯有國師所在之處還算安寧,國師還在京城,這裏是他們最後的桃源鄉,妖族一天未到,他們就還要過一天的日子,食廝酒館還在頑強地□□著,只是價格翻了幾倍。

能坐在裏面品些小酒的都是家資雄厚之人,楚滄朔也能,他手裏面有很多錢財,是他在來京城路上集來的。

所以他待在這裏,久久沒有離去。

他不知喝了多久,遠處傳來淒苦蒼涼的歌聲。

楚滄朔還有理智,自然明白那是歌女在街頭賣唱,賺些微薄的飯食。

原本她們唱的是盛世江山,纏綿入骨,如今卻是江山破碎,國將不國。

他不知聽了多久,聽了越多,越想起沈喻那壓在肩上的重擔,他越覺得自己的選擇沒有錯誤,只是他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對沈喻有這樣的付出。

他想了許久,卻沒得出一個答案。

這時天已經大黑,月上中天,荒涼的清輝灑遍整個京城,淒冷徹骨。

酒館的人早已散盡,歌女唱了半夜,得了一點薄食。

才過半年,京城人還有些積蓄,但再也不會出現過往一擲千金的盛景。

歌女收拾好物件,下了樓,驚訝地看到一樓竟然還有一人嘗著酒,他周圍很多的酒盅,不知是喝了多久,歌女想,這又是哪家的大少爺,夜半獨自出來。

她不禁上前幾步,還沒靠近,就感覺耳邊清風拂過,身上汗毛豎起,脖間一把劍鞘抵著。

她冷汗淋漓,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喝了這麽多酒竟然還有理智。

她只能放低聲音,音色軟糯:“公子還真不算憐香惜玉,奴家不過是覺得公子孑孓一人,孤苦伶仃,上前來陪伴一刻。”

楚滄朔感覺到她身上並沒有殺氣,收回了劍,道:“你可以走了。”

歌女並沒有立刻退去,而是道:“公子借酒消愁,豈不知愁上加愁,若是不去傾訴,那困擾公子的問題只會越發的盤根錯節,牽扯不斷。”

楚滄朔晃了晃酒杯,道:“我就算告訴你又如何呢。”

歌女腰肢盈盈,款款行禮,一動一靜,頗具風情,她眼角含波,話中帶挑,“奴家與公子萍水相逢,告訴奴家,這話也就隨風走了,公子心裏的愁緒也就請了些。”她緩緩向前,慢慢靠近了楚滄朔。

楚滄朔想了想,道:“你說有什麽理由能對另一人付出生命呢。”

歌女聲音越發的柔和:“情之所至,一往而深。”她心裏卻想,果然是個大少爺,別人都在為活下去努力,面前的人卻只想著情愛之事。

這話在楚滄朔耳邊飄過,將他多時的心結一下子打散,振聾發聵。

他猛然站起,仔細的看著歌女,眼神一片清明。

歌女楞住,面前人的壓力太深,她沒了向前走的勇氣,心道他還這是千杯不醉,竟然還能保持理智,心下遺憾,肥羊跑了。

楚滄朔聲音帶著感激:“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多謝姑娘。”

他往後一退,退到了櫃臺處,和老板結算了酒錢,那歌女看著楚滄朔手裏的銀錢,更是後悔,剛才一字錯,句句錯,她原本也不想那麽說的,絕對是那個人長得太俊,迷惑了她。

她看著楚滄朔離開,嘆了一口氣,準備回住處,一捋頭,有點硬,她身上汗毛再次豎起,她緩緩拿下,看到東西,一楞,沒想到那個竟然是如此的玲瓏心,更是惆悵,為什麽沒有抓住他啊。

她轉身離開,一片金葉子握在她的手裏。

作者有話要說:

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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