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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奪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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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大夫人此話一出,翊坤宮霎時如死一般的安靜。

謝珠藏驚愕地看著謝大夫人——她梳著簡單的高椎髻,穿著靛藍色的飛花布棉襖,搭一條烏金色四合如意雲紋的馬面裙,皆不是都城時興的雅致花樣,而是顯得格外的莊重,甚至比她真實的年齡還要老氣幾分。

可這樣老氣的裝束,令謝大夫人如同一尊石佛。即便是坐在翊坤宮的下首,面對著玄漢帝最寵愛的妃子,她依然鎮定而又威嚴。

謝大夫人也有這個資本。

謝大夫人是應天四大姓中“程”姓的嫡長女,她的夫君是太學大學士,她的父親,是如今的丞相。更不用說,謝珠藏的祖母早逝,父親全賴謝大夫人長嫂如母地撫養長大。而後來,謝珠藏的父母救先帝而亡,奠定了今上的太子之位。

趙婕妤回過神來,立刻道:“殿下聰敏過人,是性情中人呀,怎麽會是無知莽撞呢?”

謝大夫人慢慢地抿了口茶,頷首道:“是啊。殿下得陛下與文華殿諸位學士悉心指點,敏而好學、仁義孝悌,是有目共睹的。”

謝大夫人慢悠悠地說話時,扈昭儀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果然,謝大夫人“啪”地放下杯盞,就道:“此事上,殿下總是沒錯的。”

玄玉韞沒錯,那被他潑了一臉酒的扈玉嬌,就必然是有錯了。

扈昭儀一激靈,立刻道:“殿下此時還在奉先殿跪著呢。”

謝大夫人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殿下真性情,難免有年輕人的意氣。若是其他的小郎君,只會得滿堂喝彩。我謝家闔家感激殿下出手維護。但殿下是國之貳儲,陛下深謀遠慮,對殿下嚴加管束,是國之大幸。”

姜還是老的辣。

謝大夫人這話一出,謝珠藏立刻就明白——扈昭儀敗了。

扈昭儀這話無非是想說玄玉韞被玄漢帝罰了,所以玄玉韞有錯。可她沒想過,有的錯,玄漢帝能說,卻不會允許旁人指摘。

扈昭儀也不是個蠢的,她頓時醒悟過來,差點氣得仰倒,卻硬生生地忍了下來,緩緩地道:“謝大夫人說得極是,是家裏把嬌嬌養得嬌憨了些。”

扈昭儀臉上露出了歉疚的笑意,看著謝珠藏道:“嬌嬌被人撞到,打翻了酒壺,因著阿藏離她最近,就誤會了阿藏。她素來喜歡阿藏,又是嬌憨的性子,還當阿藏不喜歡她呢,一時就別扭上了。”

扈昭儀說罷,露出了無奈又好笑的神色:“她知道錯了,急得發了熱。阿藏會原諒她的吧?”

扈昭儀知道謝大夫人難對付,直接將矛頭轉向了謝珠藏。

謝珠藏抿了抿唇,只道:“殿下,還在……奉先殿呢。”

她說話很慢,卻口齒清晰,用扈昭儀的話,堵了回去。

扈昭儀一噎。

謝珠藏這話,可跟扈昭儀說這話時的意思截然不同——既然扈昭儀已經親口說了是扈玉嬌太過“嬌憨”,那她先前跟玄漢帝告狀,讓玄玉韞跪在奉先殿的事,可就大為不妥了。

謝大夫人頭一回露出了笑容:“阿藏跟殿下倒是齊心。只不過,解鈴還須系鈴人。”謝大夫人鎮定自若地看向扈昭儀。

扈昭儀寬袖下的手,緊緊地攥住了扶手。

這就是讓她親自去陛下面前認下這個錯了。

可扈昭儀也不是這麽好糊弄的,她說出來的話,再和氣不過:“是了,若是叫嬌嬌知道連累殿下受累,她定是寢食難安。我且去求求陛下,陛下看在我侍奉多年的份上,許會賜我一份體面。”

“什麽體面?”

扈昭儀話音方落,玄漢帝就大步走了進來。

眾人起身行禮,扈昭儀頭一個迎上去,親昵地挽著玄漢帝的手臂:“方才臣妾還在說呢,嬌嬌被家裏養得嬌憨了些,誤以為阿藏撞倒了她的酒壺,這才委屈起來,卻不曾想連累了太子殿下。殿下是真性情,本沒什麽錯處,還望陛下開恩,讓殿下早些回去歇著吧。”

“也罷,誤會說開便是好事。”玄漢帝示意高望去奉先殿傳他的口諭,他目光掃過謝珠藏,又問扈昭儀:“嬌嬌沒來?”

扈昭儀心神一緊,立刻道:“嬌嬌還以為阿藏不喜歡跟她玩,心裏頭正難過呢,便病了。”

扈昭儀哪裏敢等謝大夫人開口,她緊接著道:“不過如今知道是個誤會了,臣妾會派人好好地去寬她的心。”

“這樣吧。”扈昭儀心思活絡,馬上就想出了個好法子:“嬌嬌這時候病著,沒法親自入宮來跟阿藏解釋。不如陛下恩準阿藏上元節出宮去瞧燈會吧?”

“臣妾讓家裏準備好畫舫,正好能邀小娘子們一塊兒聚一聚。如此,有什麽誤會也都能好好說開了。”扈昭儀笑盈盈地給玄漢帝捶肩捏背,顯得極為親近。

玄漢帝看向了謝大夫人:“謝大夫人,你意下如何?”

“臣婦只是擔心阿藏,故而入宮拜見。見阿藏一切都好,臣婦也就放心了。旁的,臣婦謹聽陛下所令。”謝大夫人看到玄漢帝輕輕地拍了拍扈昭儀落在他肩上的手,低眉垂眸恭恭敬敬地道。

玄漢帝便又看向謝珠藏。他看著謝珠藏的目光透著慈愛:“阿藏,想出去玩嗎?”

扈昭儀悄悄地捏緊了自己的衣袖——玄漢帝這一句“想出去玩嗎”,分明是把謝珠藏的喜樂置於解除誤會之上。

謝珠藏乖巧地點頭。她當然是一萬個不願意去,但謝珠藏也深知,扈昭儀在玄漢帝面前遞了這個梯子,也由不得她不去。

玄漢帝撫掌而笑,看向扈昭儀:“朕讓太子和阿藏一道去,你可得讓扈家把人給朕護好了。”

扈昭儀心下一松,知道此事已經翻篇了。她忙親自給玄漢帝斟茶:“臣妾陛下還不放心嘛。”

玄漢帝一笑,此時才意識到一旁還坐著趙婕妤,對她頷首道:“趙婕妤,你去送送謝大夫人。”

趙婕妤低眉垂眸,恭聲應是。

謝珠藏把謝大夫人送到宮門,謝大夫人只拍了拍她的手,她旁的什麽也沒說,只道:“好孩子。”

謝珠藏怔怔地點了點頭。她因著謝爾雅的緣故,對謝大夫人的感情十分覆雜,也只是看著謝大夫人遠去的背影,輕輕地吐了一口濁氣。

趙婕妤一直沒有出聲,等到她們分別,也只是朝謝珠藏笑道:“謝姑娘放心。”

謝珠藏覺得她們說話總是別有深意,只是她跟趙婕妤並不太熟悉,便只朝趙婕妤頷首:“多……謝。”

趙婕妤笑了笑,這才跟她告別,起轎回了延祺宮。謝珠藏也徑直回了毓慶宮。

槐嬤嬤見她回來,高興又意外:“殿下還在東殿梳洗,一會兒就過來。阿梨,你正好帶著蓮霧,親自去催一下禦膳房,省得禦膳房以為姑娘還會跟謝大夫人用午膳呢。”

“陛下,沒留。”謝珠藏解釋道,她回想起在翊坤宮時的場景,深感玄漢帝對扈昭儀的寵愛。以至於趙婕妤雖然跟扈昭儀同掌鳳印,卻被扈昭儀襯得跟個隱形人似的。

槐嬤嬤想到他們是去的翊坤宮,撇了撇嘴:“這也是娘娘不在了,才由得那起子不安分的出頭。”

槐嬤嬤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她們都知道她在說誰。自打槐嬤嬤聽說謝珠藏在賞梅宴上的遭遇後,原本對扈昭儀尚可的觀感便一落千丈。以至於不論扈昭儀說什麽做什麽,落在這位老嬤嬤心裏,那都得三思一二。

謝珠藏知道槐嬤嬤是跟在昭敬皇後身邊的舊人了,聞言問道:“那,趙婕妤呢?”

“趙婕妤啊。”槐嬤嬤略想了想,嘆了口氣:“娘娘喜歡她安靜本分,可她家世弱了些。”

槐嬤嬤一邊尋了蜜漬果脯來給謝珠藏墊饑,一邊道:“她父親以前是苗郡的監禦史,娘娘仙逝的那年,聽說她父親也過世了。後來,好像她哥哥又奔赴苗郡當了監禦史。”

“苗郡?”謝珠藏覺得這個地名耳熟。監禦史她是知道的,下屬於禦史臺,由禦史大夫委任,監督各郡的郡守或駐軍,直報中央。

這時,外頭有人通稟玄玉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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