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麽事了？”

“那是鳳將軍的機甲？”

“剛才忽然說話的那個人是誰。”

“等下, 這是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嗎？”

“永域為什麽還不來！！鳳將軍快死了！！！”

“說是地球外有個怪物……”

因為忽然出現的全球直播，世界各地的人開始躁動了起來。

還醒著的人議論紛紛，喚醒了正在熟睡中的另一個半球的人。

大家都坐在屏幕前, 死死盯著屏幕中的畫面，揪心地看著。

“不行了, 沒辦法了……”有人眼中含淚道：“連四王都這個樣子, 人類根本就只有等著被殺的份。”

“快點叫附近的部隊過去救他啊！！求求你們, 不要讓將軍死掉！！”

……

看來是沒辦法了。

倒在駕駛艙中，鳳綺看著頭頂十數只通體上下雪白一片，背生六翼模樣宛如天使一般的怪物, 眼前的視野被額頭流下的鮮血染成了殷紅。

令人嘲諷的是, 這些“天使”並非什麽救苦救難，拯救世人的可愛存在, 而是一群戰鬥力強大, 過來索命的冷酷惡鬼。

為了抵擋剛才的撞擊，鳳綺付出一條手臂粉碎性骨折的代價，勉強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可現在看來，這也只不過是茍延殘喘，想辦法讓多活幾秒鐘的緩兵之計罷了。

許淵趕去地球外面阻止敵人了, 他再也沒辦法期望死裏逃生的奇跡像之前幾次一樣，一遍又一遍的發生。

雖然過去每次被許淵救下來之後, 他都嘴硬的說自己有辦法解決, 自己根本不需要幫忙。可實際上數次直面死亡的他比誰都清楚, 就算自己的戰鬥技巧和意識再怎麽出色, 裝備與武器不行、防禦力又在怪物眼中看來就跟紙一樣的機甲，根本沒辦法應付這一場又一場的艱難戰鬥。

即便他占著一個人類最強的“四王”名義，可自怪物出現以來，鳳綺一直都處於條件不利的下風，每次到了關鍵時刻就必須依靠許淵的幫助。

他也覺得很不甘心，覺得很懊惱頹唐，可沒辦法，實力如此，狀況如此，除了硬著頭皮去打去殺以外，沒有任何辦法。地位和職責讓他沒辦法選擇逃避，人類的艱難立場讓他半步都退讓不得，只能想盡辦法克服艱險以弱勝強。

可這次似乎是終於遇到無法跨越的極限了。

怪物們明明長著類似人形的外表，力量卻比一艘小型艦艇還要巨大；速度飛快，鳳綺坐著集人類最新科技研制出來的機甲想盡辦法都沒辦法擺脫其追擊；戰鬥技巧十分高端，拉出一個可能不如鳳綺，可互相配合起來，造成的威懾力甚至讓鳳綺險些產生了當年和許淵爭奪四王之位的時候，那種力不從心的艱難感。

根本就打不過。

內心十分清楚戰鬥的結果將會是如何，可鳳綺就是沒辦法停下抵抗的動作。想要活下去的本能讓他拼了命的去迎接讓人目不暇接的頻繁攻擊，早已超出身體承受極限的傷害卻沒辦法讓他挺直的脊梁彎下半分。

身體很疼，人也很累，意識似乎都快模糊了，但就是不能停止動作。劍斷了還有手，手斷了還有身體，只要他還留有最後一點意識，敵人就絕對不要想戰勝他。

畫面那頭看著這一幕的人類早已哭到不能自已，她們心疼自己尊敬的將軍竟然要受到這種非人的對待，這根本不是平等的戰鬥，而是虐殺，一邊倒的虐殺。可鳳綺的心卻沒有絲毫的動搖，仿佛受傷的那人不是自己，即將失去人生僅此一次性命的戰士也不是他。

戰鬥可以失敗，人，絕不能認輸。

……也不知道許淵那邊怎麽樣了。

鳳綺心想。

聽他剛才的語氣，問題似乎很是嚴重。

……不嚴重也不會就這樣放棄他離開了吧。

雖然平時二人見面時候也沒說過什麽好話，說不了多久鳳綺就棕忍不住懟許淵幾句，以報覆對方當年奪走自己四王之位的“深仇大恨”。可就像鳳綺這些年拼了命也要證明許淵清白一樣，在許淵的心目中，鳳綺也是有相當大地位的。

但願那個一根筋的傻子之後不會因為這件事過於自責，腦子裏想些什麽“如果我當初過去救他了的話，鳳綺就不會死”之類的傻話。

他的死和許淵又有什麽關系呢，都是楚琛那個家夥搞的鬼。

這一個月來，要不是為了暗中收集蟲族的情報，沒辦法直接對他下手，像楚琛這樣的家夥，怎麽可能平安無事，自由自在地活到現在。

鳳綺了解許淵，那是一個對自己一點都不好，對別人卻挖心掏肺將對方放在心裏去著想的家夥。就是因為知道他是個這樣的好人，鳳綺這樣性格扭曲、好像一輩子都交不到朋友的人，才會把許淵當做自己唯一的朋友，為他做了那麽多的事。

許淵一定會為他報仇的，他一定不會就這麽白白死了的。

所以……

就算真的死在了這裏，自己應該也不會有太多的遺憾吧。

畢竟，他已經做完所有自己能做的事了。

畢竟，許淵已經回來了，四王的位置也可以放心交給他，不用再擔心考核沒有人去戰鬥了。

畢竟，自己真的沒辦法再撐下去了……

顫抖著胳膊操控著斷劍狠狠劃過面前怪物的咽喉，鳳綺依靠在身後的斷壁殘垣紙上，再也無力獨自站立起來。

手指按上操控臺上的激光導彈，一口氣將它們全部發射出去。

這時候再不打，以後也沒機會打了。

霧茫茫的一片白光，暫時遮蔽了鳳綺眼前的視野。呆呆地站在駕駛艙內，望著眼前仿佛空無一物的虛無世界。

他要死了，真的死了。

死，似乎也沒什麽實感啊。

心思好像一點也不害怕，有的只是坦然和接受。

……

“餵，沒事吧。”

一道清脆的少女音在耳邊響起。

鳳綺微微一楞，呆滯的表情緩緩動了動。

白光褪去，一架漆黑的機甲擋在他的身前。一手持劍、一手擡槍，如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堅硬堡壘，豎立在他面前，面對怪物的攻擊身體紋絲不動。

鳳綺慢慢直起身，看著那機甲。

是軍部出來的戰機，款式似乎有點眼熟。

電光火石間，他回想起不久前許淵對他說過的話——

“我讓人過去救你了。”

讓人？讓誰。

這個世界上，除了許淵以外，還有誰能夠有辦法救下他。

他面對怪物都這副模樣了，一般的士兵過來，也只有送死的份。

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自己可以得救的鳳綺，死寂的眼睛忽然燃起了對生的向往。

少女問道：“餵！還活著吧？”

聲音很熟悉，鳳綺覺得自己在哪兒聽過一次。回想起之前在星戰網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外星人少女，他艱難地吐出壓在喉嚨裏的鮮血，說道：“……活著。”

劫後餘生的放松感席卷大腦，力氣忽然從他的身體裏抽空，雙腿顫抖了一下，然後無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呼吸火辣辣的，鼻腔和喉嚨生疼生疼，肺好像被刺穿了一樣，可嘴角卻止不住的上揚——只有活著，才能感覺到疼。

抱著右手骨頭斷之後形狀詭異的胳膊，鳳綺找出止痛劑給自己打上。按了按胸膛，飛快計算肋骨折了幾根、要花多長時間才能好，鳳綺說：“你能應付的過來嗎。”

少女：“可以呀！我又不是你們人類，有什麽身體限制，打它們跟打網絡游戲一樣的，還能篡改機甲裏的程序，把戰鬥力弄得更厲害呢！”

還真是個作弊的外星人，鳳綺說：“許淵那邊怎麽樣了。”

少女道：“他那好像有點不妙，蟲族把它們的蟲巢送過來了。”

鳳綺：“蟲巢？”

少女鏈接地球外的衛星，將宇宙那頭的畫面投影到了鳳綺機甲內部。巨大無比的蟲巢對照著地球，從遠離地球的衛星角度拍攝過來，就像一大一小兩個體積類似的圓球。

鳳綺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怎麽打？！

少女看著黑色蟲巢附近密密麻麻鉆出來的黑點說道：“你看到外面的那些‘黑霧’沒，這些都是蟲子。宇宙裏面最泛濫的害蟲就是這個了。”

本來都是用隨機傳送的方式來逃避宇宙聯盟法律追究的，但這次不知怎麽，竟然定點跳躍到了離地球這麽近的地方。配合鳳綺之前遇險的時機，怎麽看怎麽有陰謀。

“這麽大的家夥，許淵怎麽可能打得過！”

少女理所當然的說：“肯定打不過啊，我做的‘玩具’打打地球上的小怪物還行，這種防禦力的蟲巢，武器沒點威力是根本阻止不了的。”

“那許淵他在做什麽？！”

不是送死嗎？！

“言澈說，讓許淵出面阻攔一下。”少女說：“所以許淵正想方設法攔著蟲巢，不讓它直接撞上地球呢——誒，我都沒想過我做的機甲原來機動力那麽強，竟然這都能攔得住。估計還是因為許淵的靈魂力量比較強，所以發揮出來的實力也比我多吧……不過感覺頂多再撐一會兒也會壞掉了。真可惜啊，永域那顏色我很喜歡的。”

“你還在這裏說風——”風涼話三個字都沒講完，鳳綺眼睛睜大，看著頭頂如傾盆大雨般狂洩而下的蟲潮，道：“——這是！”

“剛才從蟲巢裏面飛出來的蟲子，那玩意兒突破大氣場就跟玩兒似得。”少女煩惱道：“沒厲害點的武器的話，這些東西很難打的啊……該怎麽保護你才好呢……”說到這裏，少女忽然回想起了什麽，猛地擡高音量：“哎呀！我的星辰琉璃白！裏面還裝了我買來的好多土特產呢！”

“……”沒聽懂少女想說什麽，鳳綺單手拉著操縱桿，站起身就想離開：“快帶我回部隊。”

“你要逃啦？”少女說：“那感情好，護著你一動不動站在這兒，說實話我挺被動的。”

“逃個鬼，我要回去帶人殺蟲子！”鳳綺道：“這些東西現在肯定全世界都是！”

少女單手握拳輕錘掌心：“哦，對吼！”

說完，一邊保護鳳綺離開，少女一邊好奇道：“不過你沒事嗎？感覺你剛才被揍的好慘喔，被打得跟個豬頭似得。”

“放屁！我好得很！”鳳綺狼狽地抹了下嘴角的傷痕，說話動作過大害得他忍不住疼得齜了齜牙，然後道：“能和許淵他們聯系上嗎？我有話要說。”

“可以呀~”少女：“我恰好也有事要告訴他們呢。”

……

地球的作戰指揮室中，言澈對許淵厲聲道：“不可以，我不同意！”

“你不是說想要支撐這麽大的巢穴穿越空間，內核肯定會有一股巨大的能量嗎。”許淵道：“只要把那個能量引爆了，它就能停下了吧。裏面還沒出來的剩餘怪物也會受到波及跟著爆炸波一起死掉。這是阻止它們最快的也是最有效方法了。”

“那又怎樣！”言澈阻止道：“還有三分鐘，不，再給我兩分鐘的時間，等艦隊趕到之後我一定能解決它！”

“但那時候裏面沖出來的蟲子已經足夠把地球攪得天翻地覆了吧。”許淵對言澈笑了笑：“相信我，交給我來處理吧。”

“不要去。”言澈懇求道：“拜托你，就當是為了我自私一次，好嗎？你都為人類做了那麽多事情了，偶爾也為自己考慮一下。”

“……”許淵想了想，看著言澈懇切的眼神，最終還是笑道：“對不起。”

“……”

“但我向你保證，下次不管怎麽樣，我都會選擇你。”許淵道：“所以，告訴我引爆的方法吧。”

言澈目光中隱隱透著悲傷：“你就一定要對我那麽殘忍嗎。”

許淵安慰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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