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機甲上跳下來, 許淵詫異地發現言澈竟然還在。

“結束了。”言澈說。

許淵點點頭, 不好意思道：“您怎麽……”

他還以為言澈會很忙呢, 把他丟給教官之後, 不是應該去忙自己的事情嗎。

言澈招招手, 示意許淵過來。許淵小跑著來到言澈身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言澈道：“我剛才分析了一遍你現在使用的功法。”

許淵微微一楞：“這……”

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言澈說：“總結出來了二十八個方案, 你自己看一下。”

二十八？那麽多？而且還只花了三四個小時的時間……

許淵頓了頓, 不是很確定地從言澈那裏接收了文件。隨手點開其中一份, 發現文件內容挺厚的，便認真地從頭開始看起。越看，心中的震驚越濃厚, 最後忍不住擡頭看向言澈。

言澈道：“這樣就不會比虹旭的劍法差多少了吧。”

許淵手指緩慢地關上了系統，神情覆雜地看著言澈。

言澈說：“除了你自身的條件以外, 任何差距我都能幫你彌補回來，所以不要擔心。”

許淵忍不住道：“為什麽是我, 鳳綺上校明顯比我更加可靠。”

“三天。”

許淵不解：“您說什麽三天？”

“鳳綺做到你這一步，用了三天的時間。”言澈歪了歪頭，看著許淵，道：“我看完你的資料之後，以為你學會飛行起碼需要半天的時間。但實際上你只用了三個小時。”

許淵想都不想便反駁道：“不可能，您肯定是哪兒弄錯了。”

言澈站在許淵面前，平靜的眼眸看著許淵。聲音如同清泉、清冷又絕對：“我不可能出錯。”

許淵反問：“但您不是一登上機甲, 就掌握飛行能力了嗎？”

難道新人類不都是像言澈這樣厲害的嗎？

言澈：“這就是我認為你不會輸給鳳綺他們的原因。”

許淵越聽越糊塗了：“什麽？”

學得慢, 沒天分, 反而還不會輸？

言澈道：“你認為駕駛機甲，最重要的因素是什麽？”

許淵思考了許久，說了個不是很符合大眾固定思維的答案：“意識吧。”

言澈道：“這就是了。”

許淵微微一怔。

“你的身體素質很差。”言澈的話裏沒有絲毫委婉的意思，很直白、用詞很直接。雖然不中聽，卻莫名有種“他就應該這麽說話”的感覺，不會讓人感覺到被冒犯：“你的速度、力量，別說鳳綺，就連大部分的士兵都比不過。”

許淵雖然心有不甘，卻還是坦然地點了點頭：“是。”

但就是比大部分人底子都差的他，卻在別的同期士兵還在上等兵階段打轉的時候，就靠著各種功勳升到了尉官。

所以許淵不止一次的心想，如果自己也是新人類，是不是就不會這麽辛苦，不用一次次的拿自己的性命去博，才能勉強完成對於別人而言辛苦一點就能輕松完成的任務。是不是就不會這麽辛苦、不需要掙紮著蹣跚前進、舉步維艱。是不是也能在這個地球大舞臺上散發出屬於自己的光和熱，像鳳綺那些天之驕子一樣豪氣萬丈，瀟灑榮光。

“但駕駛機甲就不一樣了。”言澈說：“就算是個嬰兒，只要能熟練掌握自身動作，帶上環扣同樣能夠讓機甲運作起來。機甲的戰鬥力和駕駛員的戰鬥意識、反應快慢息息相關。身體素質固然重要，能讓你的動作變得更快、更靈敏，但只要前兩項實力足夠強，完全能夠彌補這一部分的缺陷。”

許淵的眼神漸漸掀起了漣漪，隨著言澈的話語慢慢變得明亮起來。

“你出身不好，所以關於這方面的知識很薄弱，沒有一個準確正面的認知。”言澈道：“但事實證明，你在機甲戰鬥這方面的天賦絲毫不差於任——不差於我以外的任何人，所以我選擇了你。”

許淵感覺，自己的心臟在撲通撲通，越來越快速地跳動著。血液無聲無息地沸騰上湧，每根汗毛都激動得炸了起來。細胞在身體各個角落裏歡喜雀躍。

這是在說，他在機甲戰鬥方面，起步點和別人差距其實並不大的意思嗎？！

既然是言澈親口說出來的話，肯定是有信賴價值的吧！！

看著面前表情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的言澈，許淵面色漲紅，忍了忍，終究是沒忍住，開口道：“您為我考慮了這麽多，真不知道該怎麽報答您才好。”

“……”

出乎意料的，言澈聽完這句話之後，非但沒有表示欣慰，臉上反而出現了困擾的神情。

許淵不解道：“……我說錯什麽了嗎？”

言澈微微搖頭：“有點事情想不明白。”

許淵熱心道：“如果是我能幫上忙的事，請盡管吩咐。”

言澈說：“不，不關你的事……算了，不說了。”低頭看了看時間，他道：“該吃飯了。”

許淵跟著看了眼表。發現數字時鐘恰好指向十二點整，一秒不多，一秒不少。也沒多想，點點頭：“是。”

言澈：“和我一起吃吧。”

許淵有點受寵若驚：“是！謝謝您！”

“不用那麽拘謹。”言澈道：“沒有別人在的場合，你可以直接叫我言澈。”

許淵適應力很好，立馬改了口風：“言澈。”

“……”

言澈沒說話，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沒反應，可許淵卻敏銳的察覺到，對方的眼角弧度比之前松了一些，變得更加舒緩了，應該是很喜歡這種回答。

於是便站在言澈面前，等言澈帶他一起出門前往食堂。

但怎料言澈卻反而一步步往訓練室的內部走去。

是要去拿什麽東西嗎？

就在許淵這麽想著的時候，言澈在許淵詫異的目光註視中，走到放置清水、毛巾、急救醫療包等等雜物的櫃子前，熟門熟路地取出了兩瓶長長玻璃管狀的營養液。關上保溫箱，轉頭和許淵道：“你一支足夠嗎？”

許淵明顯楞了一下。

什麽意思，難道今天中午吃這個？

他把這句話問了出來。

言澈道：“當然，這個最方便。”

許淵誤會了言澈的意思，不由得有些愧疚：“抱歉，我不知道您這麽忙。”

言澈回答：“暫時不怎麽忙。”

許淵詫異：“不忙您吃這個？”

“已經吃了十幾年了。”言澈手裏拿著兩只營養液，回答時往許淵方向走的動作頓了一頓，說：“我知道了，你不喜歡喝營養液。”

“不不，不是不吃。”許淵道：“只是這個沒什麽味道，所以不忙的話，基本沒什麽人會選擇喝營養液……”

他當年流落街頭，渴得受不了了連地上的臟水都喝，怎麽可能嫌棄營養十足、價格還不便宜的營養液。

只是剛才言澈說他已經喝這個喝了十幾年了，莫非就沒吃過幾次正餐嗎？

想象了一下一日三餐都喝白米粥，連續喝半個月連鹹菜也不加的場景，許淵只覺得舌頭一陣寡淡。

更別提言澈這樣，出身豪門，山珍海味、美食珍饈隨意挑選的人了，卻偏偏選擇旁人根本看都不看一眼的營養液充饑。

太奇怪，也太委屈自己了。

和言澈相處了這麽幾次，差不多已經摸透眼前這個人大致性格的許淵，鬥膽走上前，說：“您說過，我不用拘謹的吧。”

言澈手裏拿著營養液，放回去也不是、拿過來也不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回答：“是。”

許淵笑了笑，大步走上前，一把拿走言澈手裏的兩個玻璃管，在言澈不理解的視線中隨手塞回保溫箱裏，然後拉過言澈的手，態度自然、保持好說話尺寸，讓人難以拒絕：“既然不忙，那就和我一起去吃飯吧。”

言澈沒說話，身體隨著許淵拉扯的力道自然而然地往前傾了傾。從來沒有被人拉著走動過的他，對這種接觸有些新奇、有些陌生。清泉一般古井無波的眼眸，不由自主地凝視著許淵寬闊的後背。

四周景象因此忽然變得模糊起來，好像什麽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許淵一個人的身影格外清晰。聽著許淵語氣含笑的說話聲響起，那嗓音很清晰，很磁性，就像在耳邊浮現出來的一樣，耳道癢癢的，心情也癢癢的。腳步跟隨著許淵一步步地往前邁去，好像不管他把自己帶去哪裏，自己都有堅定不移一起走下去的準備。

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心好暖，暖到了心臟深處，那以前從未察覺到的，無法觸及的地方。不想抽開，要是能一直握下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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