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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桂花甜酒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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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步進了苑子,繞過照壁,前庭只有幾個下人在。

羅九寧住著的院子,叫作鳳儀院,是這別苑之中最大,也是景致最佳的一處。院中獨植著七株高高的梧桐樹。

樹下一泓清水,錦鯉游於期間,綠水映著花樹,一進來就能叫人心曠神怡。

原本,樂游原上這整座苑子,都是屬於前朝太平公主的。

而如今羅九寧住的這所苑子,正是太平公主前來樂游苑時,下榻的住處。

杜若寧剛剛叫人帶到這苑子裏的時候,就很想住在這一處,不過,當時這府中的管家並沒有讓她住。

用那管家的話說,這處苑子裏別的院子隨意住,獨這一處,他不敢讓她住進來。

因為,據說有好幾位公主,還有麗妃都曾試過住這處院子,但每到夜來,院子裏總會有隱隱的貓叫聲,婦人哭泣之聲。

而太平公主在宮變之後,也是被皇帝賜死於這處苑子裏的。

當時便有相士說,這院子的方位,風水,以及內裏的擺飾,皆是為皇後而設,一般女子八字不夠份量,是住不得的。

為何?

栽下梧桐樹,迎得鳳來儀。

據相士說,長安城外八處原,仿如百鳥朝鳳,而樂游原,其山形地貌,就是一只鳳凰。而據說鳳儀院這七株梧桐樹,恰就是栽在鳳凰的冠首之上。

羅九寧住進來之後,杜若寧曾仔細觀察過,非但她一幅沒心沒肺的樣子,便小壯壯,奶媽,一並阿青這些下人們,也全跟沒事人似的,似乎從來沒有說過這苑子鬧鬼。

不過也是,羅九寧在那本書裏,可是裴嘉憲的元後,裴嘉憲也是因為她才能最終登上皇位的。

杜若寧心裏這樣想著,眉間閃過一絲陰霾,亦步亦趨的,跟著裴嘉憲進了鳳儀院。

小壯壯還在墻角裏執著的挖著沙子,滿頭大汗,揮汗如雨。小阿媛正在與一群白絨絨的小兔子頑著。

裴嘉憲進門便問奶媽:“王妃呢?日頭這般好,緣何不在外頭曬著?”

羅九寧其實也才剛剛趕回來,立刻便迎了出來:“妾身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睡的有些久了,是不是若寧來了幾番,都見我睡著,著急了?”

碧色的家常衫子,下面一條白裙,鬢邊幾疏亂發,果真是個春睡才起的樣子。

待到落了坐,杜若寧才將自已親手做的糕點捧了上來:“王妃不是說壯壯自來不肯吃魚嗎,我今兒這糕點,是拿專門剔了刺的魚絨作成的,您試著餵他幾口,或者他就肯吃了呢。”

這杜若寧雖說出自陰山王府,廚藝卻是極佳。

她今兒作的小魚糕,全是捏成了小狗小兔的形樣,瞧起來格外的可愛,羅九寧自己都覺得可愛,捧了一枚起來,讚道:“杜妹妹這糕點,真是作的栩栩如生呢。”

“這不是為了讓壯壯吃點魚,好叫他變的聰明嘛,王妃有所不知,魚肉最是細膩,也最是養孩子的智,所以呀,您想要壯壯變的更聰明,就非叫他吃魚不可。”

事實上,羅九寧對於孩子吃不吃魚這件事情,並不甚在意。

但是杜若寧這幾日卻總對她說,小孩子必須吃魚,多吃了魚的孩子才聰明,而不吃魚的孩子,一般來說個頭長不大,腦子也不甚聰明。

小壯壯胃口好,別的什麽都吃,獨獨魚,無論是魚丸,魚絨還是魚羹,只要嘗到嘴裏,立刻便會吐掉。

羅九寧自己也為此而苦惱,但是,孩子不吃,她總不能逼著孩子吃吧。

就在這時,奶媽和阿青兩個把小壯壯兒給洗的幹幹凈凈,又換了件正紅面的幹凈襖子就給抱進來了。

這孩子膚質白皙,兩只眼睛雖說不大,但與他爹一般,是一雙自帶桃花的深邃眸子。

杜若寧捧了自己專門拿模子蒸出來的糕點,捧了一枚給小壯壯,柔聲道:“來,壯壯,吃阿姨一塊糕,好不好?”

壯壯對於吃的很是感興趣,但是,饒是杜若寧從一早上起來就剔魚肉,又精心的拿各類調和不停的調味,腌制,弄到任何人都嘗不出一絲魚腥氣來,就不信壯壯兒會嘗出來。

但是,壯壯兒才吃進口裏嚼巴了嚼巴,就把它吐了出來,搖著頭說:“魚,魚,不能吃魚。”

羅九寧一把就把兒子抱了過來:“我這壯壯兒可真是,娘怎麽瞧著任誰也騙不了你似的。”

“他想吃什麽就給他吃,既他不肯吃魚,你們又何必想盡千方百計,非得哄著他吃魚。”裴嘉憲說著就將兒子撈了起來,在兒子鼻尖上輕輕勾了一下,他道:“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能守志不移,你作的很好。”

杜若寧自己捧起塊魚糕來悶悶的吃著,也遞了羅九寧一塊,道:“王妃也嘗嘗,我這魚糕作的果真美味呢。”

她遞給羅九寧的,是一只軟萌萌的小兔子,還未塞到嘴裏,小阿媛就開始大哭了:“不準吃兔兔,你不準吃兔兔。”

她一哭,小壯壯嘴巴一咧,也開始哭了。

杜若寧一個客人,非但沒能逗樂了孩子,還惹哭了一大一小倆孩子,可謂是落慌而逃了。

待她走了,裴嘉憲卻還在啊。而且,壯壯早晨吃的早,此時該要午睡了,不肯上床,總是纏著,要叫侈爹陪他睡。

裴嘉憲抱著孩子,就準備要進屋去了。

向來,他對於壯壯,可謂是有求必應的。可羅九寧驀的一想,忽然就怕了。

她想起來,自己給裴靖收拾完傷口之後沾了血的衣服就在床上堆著呢。

“聽得外面似乎有鳥兒在叫,王爺就可是帶了什麽鳥進來,緣何不把讓壯壯去瞧瞧?”

她進門的時候,也恰趕上裴嘉憲策馬而來,她瞧見的,他肩上綁著一只鳥兒。

裴嘉憲這才想起自己帶來的那只錦雞來,抱著兒子就出了門,帶兒子看錦雞去了。

羅九寧旋即跳了起來,將方才扔進臥室的,沾了血的衣服,一並繃帶等物,全部一股腦兒拿進隔間,泡進水裏頭,又拿胰子全部蓋上,這才走了出來。

而這時候,方才去過隔壁的阿青也回來了。

羅九寧才將藥箱子擺好,連忙問道:“如何,阿青,你到隔壁,可從那杜若寧姑娘的婢子們那裏,套到什麽話不曾,她們有沒有說,杜若寧姑娘為何總要讓壯壯吃魚肉。”

阿青也是一幅神神秘秘的樣子:“現在伺候著杜若寧姑娘的,也是咱們肅王府的婢子,她們說,杜若寧姑娘表面上看起來溫柔又善良,風輕雲淡的,但是實則極為脆弱,而且總是半夜從夢中驚醒來。她還總是不停的在悄悄兒的念叨:究竟是哪裏不對了呢,哪裏不對了呢?

倆個婢子瞧著,似乎也是一幅極苦惱的樣子了。”

這就對了,羅九寧心說,這杜若寧果真有鬼。

而且,對於如今的局勢,杜若寧大概也非常迷茫。

但是,叫羅九寧想不通的是,她以為杜若寧最先針對的人會是自己,卻沒想到,杜若寧一來,緊盯著的,竟是她的小壯壯兒。

難道說,杜若寧認為最大的敵人不是她,而是壯壯?

於羅九寧來說,別的可以不要,唯獨壯壯,那是她的性命。

當初不知道其父是誰的時候,羅九寧都冒著聲名敗盡,連命都不要的風險把他給養了,又豈能叫別人再害之?

“你跟那兩個婢子套好著些關系,杜姑娘在長公主那苑中作了什麽,又見了誰,吃了什麽,我全要知道。”羅九寧斷然說。

她倒不在乎裴嘉憲會不會愛上乖巧又聰明,還伶俐懂事,曾經於自己有過大恩的杜若寧,但她總得知已知彼,才能保住自己和壯壯的性命不是?

且說裴嘉憲到了外頭,便將那只大錦雞捉了來,給兒子玩著。不一會兒,胡謙昊就進來了。

一襲胡衣,窄袖束腰的肅王殿下在樂游原上息養了也不過七八日,皮膚早已不是初初從雁門關回來時那般的黑了。

兒子坐在桌前,他站在椅後,一大一小,一個老成持重,一個滿臉稚氣,可一眼瞧過去,卻是極為肖似的倆父子。

“今日,這原上就沒有任何動靜?你們在外頭巡查,就沒有瞧見有東宮的人,或者是太孫在此出沒?”裴嘉憲淡淡問道。

胡謙昊想來想去,搖頭:“不曾見過。”

裴嘉憲皺了皺眉頭,道:“罷了,那就下去吧。”

他直覺裴靖當就在樂游原上,而且,應該離自己這苑子不遠。

但是畢竟羅九寧偽裝的太好了,好到叫裴嘉憲一雙冷眼如炬的人,竟是一丁點兒也不曾看出來。

而皇帝廢了太子之後,群臣們便開始上疏,有人提議立燁王為太子,因其辦事得力,在朝威望很高,但也有很大一部份的朝臣,卻認為肅王八年征戰,戰功赫赫,才是太子的最佳人選。

皇帝最忌的,就是裴嘉憲有野心,所以於他盯的格外緊。

為了能叫長安的皇帝知道自己沒有一丁點兒的野心,裴嘉憲索性也就放任自己,帶著小壯壯兒,一會兒逗鳥一會兒挖沙子,誓要跟兒子一起,重溫一回兒時的歡樂。

這日到了傍晚,恰好兒,隔壁長公主遣了人過來,請裴嘉憲帶著壯壯兒,一並到她府上去吃茶,順便再陪她聊聊天,散散心。

裴嘉憲命人到內院喚羅九寧時,羅九寧借口自己不舒服,便不肯於之同去。

待到裴嘉憲走後,於廚房要了幾樣菜,拿食盒一裝,叫奶娘掩護著,就去看裴靖了。

樂游原上秋風一片溫涼,穿著奶媽的衣服出了後門,羅九寧提著只食盒,趁著巡查的侍衛們巡過的空檔,轉眼就隱入了黑暗之中。

越過湍急的河流,沿著一重重的槐林奔了約有半裏路,便是裴靖如今躲藏的那處子孫廟。

“聞著就是一股子的桂花味兒,你帶來的食盒裏,必定有甜糕。”裴靖本來是躺在一堆枯草裏的,見羅九寧進來,立刻就準備要從地上躍起來。

可惜腿受了傷,躍到一半,又咬著牙坐了回去。

“桂花甜酒釀的年糕,還是熱的,你不是最愛吃這個?”羅九寧說著,就屈膝跪到了柴堆裏,先捧出一疊桂花甜酒釀來,再端出幾樣魚糕來。

另還有倆樣小菜,一壺酒。

擺到了地上,羅九寧自己也是席地而坐,自斟了一杯,又給裴靖亦斟了一杯,笑道:“既要離別,只怕此生此世都不得再見,咱們相對著再吃一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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