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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樂游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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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蕭辭贈了藥,收了錢,便準備要走。

但是,忽而回頭,他問道:“王妃今日可是要出門?”

羅九寧笑道:“恰是,打算帶著孩子們出去玩一玩。”

蕭辭又道:“可是要去樂游原?”

羅九寧頓時心頭就浮起了一股戒意來,一個藥房掌櫃,問她這些事情作甚?

“這個,我怕不便言明。”

蕭辭笑道:“不過是方才進門時,在路上聽見尊府套車的奴才們提及,順耳聽來了兩句,王妃不必驚慌。我昨日歸的長安,路過樂游原時,見南風正正,恰好放紙鳶,徜若要去,記得帶幾只紙鳶。”

原來如此。

羅九寧笑道:“我曉得了。我還得進去收拾收拾,蕭掌櫃領了銀子,就請回去吧。”

回到內院,倆孩子早已叫奶媽給收拾的齊齊整整,正在忙著給餵飯呢。

小壯壯一起來就不樂意:“要爹抱抱。”

“你爹在外頭,在忙呢,沒法抱你,要不想娘抱,就讓你王姨娘抱著你。”羅九寧也生氣了,不肯抱他了。

按理來說,裴嘉憲早起要去上朝,朝事五更開始,這時候也該回來了呀。

小廚房端了粥上來,給羅九寧今兒的是桂花甜粥,小壯壯和阿媛兩個的卻是山藥粥。

桂花鮮甜,嗅之鮮香,小阿媛聞著新鮮,也想吃。但才伸了勺子過去,阿青連忙就把粥給端走了。

“這粥裏面是攙著南珠粉的。南珠是海珍珠,不比河珠裏頭粉多,質不好,南珠只有外頭一層薄粉可以食用,而一顆南珠就得幾十兩銀子不止,這碗粥只有王妃一個人能吃。”阿青說。

羅九寧心中腹誹著麗妃對於自己這種無來由的‘疼愛’,盛了勺子粥,桂花甜滋滋的,珍珠是個什麽味道,她倒也沒有嘗出來。

小壯壯喜食山藥,又愛吃飯,那山藥粥裏還和著青菜,叫奶媽餵著,不一會兒一碗粥已經下肚了。

就在這時,王伴月踉踉蹌蹌的走了進來,竟是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坐到了桌畔,頓了半晌,她問道:“娘娘這是準備要去樂游原?”

“你今兒從宮裏出來的倒早,看來今兒太後見你的早。”羅九寧說著,從自己的盅子裏分了半盅粥過去,示意王伴月一起吃。

王伴月吃了一口,大讚道:“這粥好吃。”

旋即,她又道:“我聽說宮裏亂著呢,不如那樂游原你們就別去了,在府中呆著不是更好?”

“要去。”壯壯一臉的理直氣壯。

阿媛也道:“想去,我們想去。”

於孩子們來說,哪裏有好玩的,自然就想去哪裏。

羅九寧幾口吃罷了粥,也不等裴嘉憲,出外見胡謙昊早已將馬車備好,就帶著奶媽和阿青幾個趁上車,先行出發了。

就在她出城之後不久,城上忽而狼煙燃起,整個長安城所有的城門全部關閉,全城頓時陷入戒嚴之中。

從燁王得到顧澤海,再到他拿太孫在江寧府刺殺皇帝的事情發難東宮,也不過一個早朝的時間。

皇帝雷霆之怒,於是便下旨廢太子,太孫,命人鎖死東宮,審罪待查。

裴嘉憲雖是幕後推手,今天卻並未入宮,而是,一直在丹鳳門的門樓上,守株待兔。

“太孫曾行刺過皇帝,便身為長孫,此事要追究起來,便死罪能恕,這輩子他是絕對不可能再有自由的。”陸如煙如是說道。

清風相扶,城外便是一片沃野良田,裴嘉憲道:“但是自從昨夜起,他就一直潛藏在東宮不曾出來過,孤最擔心的,還是他會逃出城去。”

裴嘉為了在皇帝面前保持自己不涉政事,無意皇位的散淡之心,這幾日甚至連朝都沒上。

但是,以他的直覺來說,裴靖不會那麽輕易就認輸。

太子妃的侄子佟新安手中還有大量兵力,而太子妃的哥哥佟謙在裴嘉憲去雁門關的時候,也去了雁門關,卻是一直呆在陰山王府中,想必是在游說陰山王,讓他支持太子一脈。

這時候裴靖若逃出長安,逃到陰山王府,雁門關的局勢,勢必將要更亂。

裴嘉憲對於裴靖,倒是沒有什麽私怨,但是,從他策劃江寧府那場刺殺開始,就跟裴嘉憲成了兩路人。

裴靖可以活著,但也只能活在裴嘉憲的眼皮子底下,畢竟,他也是皇位野心勃勃的爭奪者,裴嘉憲可不想這個心機深沈的少年從長安城中跑出去。

城樓上清風相拂,城外一片沃野,裴嘉憲隱隱想起自己小時候,帶著裴靖一起從皇宮裏溜出來,也曾在這丹鳳門上二人並肩,看過城外的良田沃野。

那時候裴靖才不過四五歲,小屁孩兒一個,騎在裴嘉憲的脖子上,使勁的拍著他的肩膀:“四叔,四叔,你是我的大馬馬,再踮高點腳,我還要看更遠的地方。”

“王爺,廢太子的成諭下來了。但是皇上也沒有立燁王為新的太子,只說此事暫且擱置,還有,王妃已經出城了。”一個侍衛疾步上了城樓,說道。

裴嘉憲頓時想起來,自己今天還答應好羅九寧和小壯壯兒,要帶她們去樂游原了。

他小跑著下了城樓,下城樓之前,交待侍衛:“緊盯著東宮,徜若有什麽事情,飛鴿傳書予孤便是。”

等裴嘉憲一出城,整個長安城就被徹底封禁了。

廢太子之後,為防大局有亂,照例,整個長安城要封禁三天的。

且說這廂,羅九寧叫侍衛們伴著,抱著兒子,帶著小阿媛,緊趕慢趕的正走著。

忽而車隊就停下了。

等了半晌,前面的侍衛來報說,半路碰上了舜華長公主的車隊,舜華長公主也要往樂游原去。

舜華長公主,是皇帝的幼妹,由皇帝賜婚,嫁給了齊國公。

齊國公與舜華長公主夫妻二人和睦,也只生得一子,在老公國死後,便承了齊國公的爵位,如今這位舜華長公主,便是處在孀居之中。

舜華長公主的良善之名,卻是遍及長安。

羅九寧前些年入宮的時候,還曾替那位長公主醫過她的痰疾,只記得那是個格外溫柔慈祥的老太太。

當初翠華宮失火,八娘被焚,人人都與羅九寧劃清了界線,裴嘉憲命人將她關起來審問,想知道當夜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而這時,是舜華長公主親自登門,在裴嘉憲面前說情,讓他放了她。

車停片刻,有位女官過來了。

在車前行過了禮,她道:“我家公主說了,待到了原上,請王妃過門做客,她很想見見尊府的小世子。”

“你去告訴長公主,就說阿寧也十分想念於她,待到了原上,會去見她的。”

眼看將到樂游原時,後面一陣馬蹄疾策,壯壯先就喊了起來:“爹,爹來啦。”

果然,等到馬匹趕上來,策馬疾馳的正是裴嘉憲。

在窗外掃了小壯壯一眼,他忽而揚鞭,卻是疾馳而去。

好吧,逗的孩子興奮的什麽一樣,轉身卻是自己走了,白留下孩子一臉委屈的樣子,在馬車裏怏唧唧的哼著。

但等一到原上,進了自家的苑子,小壯壯和阿媛倆個就樂開花兒了。

苑子自然亭臺樓榭,精致無比,但小孩子於這些提不起興趣來,他們只看到滿院亂蹦的,白絨絨的兔子,還有一大群的小貓兒,另外,水裏還有游著的大白鵝,總之,一座清幽別致的苑子裏,處處跑的都是小動物,樹上還掛了各式各樣的鳥兒。

羅九寧甫一進門,便吩咐阿青把準備好的紙鳶拿出來,原上果真東風柔柔,正是個放紙鳶的好時候。

小壯壯和阿媛兩個一會兒天上,一會兒地下,歡實的眼睛都睜不開來。

而這時,小壯壯忽而看到墻角裏堆著一堆的沙子,竟是奮力的,就朝著那堆沙子奔了過去。

再然後,無論兔子還是鵝,他全然不放在眼裏,專心的就去對付那堆沙子了。

奶媽和阿青,並一眾小丫頭見狀,呼的呼叫的叫,就像把小壯壯從那堆沙子上給勸回來,畢竟沙子乃土,太臟了些,也太不稱壯壯的身份了。

奈何小壯壯的人生,從一開始到現在,也不過短短的一年零三個月,那知道自己該幹什麽,又不該幹什麽。

為了表達不滿,他放聲的大哭了起來,還就坐在沙堆上不肯走了。

就在奶媽和阿青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時,身後傳來一個堅毅的聲音:“這是鏟子,讓他隨便挖便是了。”

奶媽回過頭來,就見王爺站在身後,手中一把精巧的小鏟子,正是廚房裏用的好種小鍋鏟,木質的,給小孩子捏著,恰是剛剛好。

“孤小時候也極愛玩沙子。”站在窗子裏,裴嘉憲笑著說:“愛玩沙子,果真乃孤的種也。”

丫頭們全在殿外,但茶點皆是備好的,才滾過的水就放在圍籃裏,雪白的帕子掂在上面,這是給她沖茶用的。

見案頭的竹質茶筒裏擺著各樣茶葉,羅九寧越過裴嘉憲最喜吃的碧螺春,卻是拈起一只裝著黑蕎茶的茶桶來,於裏面拈了一撮黑蕎茶出來,沖了兩盞,捧給裴嘉憲一盞,自己也吃了一盞。

“我記得皇宮裏似乎沒有什麽沙子,王爺自幼長在皇宮,哪裏來的沙子可玩?”

於夫妻來說,最幸福的事情,大抵就是這樣並肩站在一處,望著窗外的稚子玩耍了。

“有。當時南宮的角落裏,就堆著一堆沙子。孤小的時候愛玩它,每每早起,總喜歡提著只小鏟子到那沙堆畔去,沙堆城堡,木叉作士兵,排兵打仗,一個人就能玩上一整日。”

但是,太子和燁王等人知道這件事之後,每天早起,就故意要在那堆沙子上撒尿。

漸漸到了後來,連那些太監們,也把那堆沙子當成個拉屎撒尿的地方。

小小的裴嘉憲眼睜睜的看著幾個哥哥,並那些太監們弄臟了自己唯一的喜好,愛玩的東西,不得已只能丟下鏟子,有很長一段時間,每每早起,他都會長時間的望著那堆沙子發呆。

而小烏龜,就是另一個悲傷的故事了。

他其實早慧,記事的非常早,但是又拙於表達,每每想起童年來,似乎只有無盡的委屈,為著這個,裴嘉憲很少去想童年。

“那些沙子孤命人淘澄過多遍,極幹凈的,壯壯喜歡,就讓他使勁的挖。孤小的時候曾一度幻想,自己能永遠睡在沙堆裏呢,這有甚妨礙。”

“合著,王爺是要將自己童年時全部的遺憾,都讓我家壯壯來不補了?”

羅九寧望著自己那掘著小屁股,挖了個熱火朝天的兒子,忽而見他屈膝一跪就跪到了沙子裏,怕他膝蓋要受了涼,可是叫裴嘉憲盯著,那想要把孩子抱回來的話,就生生兒的,吞了回去。

就在這時,身後忽而一個女子喚道:“表哥。”

羅九寧聞聲回頭,便見一個身著一襲白裳,面似鵝蛋,膚脂日瑩剔透,仿如雲中仙子般的女子,站在自己身後。

在沒有見到她之前,羅九寧不知道這世間,這個女子會是誰。

但在看到這個女子之後,羅九寧就明白了,這就是書中的那位,能讓裴嘉憲為之折腰的女子,杜若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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