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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一線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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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開的媒人館成了京城百姓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

大抵是百姓的日子都太無聊了, 但凡是哪戶人家有點不同尋常的風吹草動,都能被人們沒日沒夜不分場合的議論。經常的, 還有人駐足觀望,探頭探腦。

這一好奇不打緊,“一線牽”的生意就更不好了。因為誰都不願意被人當怪物圍觀。

即便楚尋高薪聘請了城內有名的幾個媒婆, 這第一單生意卻遲遲沒有接到。

媒婆們都很著急。她們從事這一行來也很有些年頭了,沒什麽太大的本事, 就長了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可再是能說, 也不是誰家娶親都能求到跟前,那收入也是忽高忽低, 有時連著開張, 有時好幾個月甚至大半年都沒生意,窮得都揭不開鍋。

當郁候細君第一次將她們請到府裏,直言將來自己會開一家店, 到時候請她們到店裏坐鎮,不僅原本的謝媒錢不克扣她們,還要給她們按月付工錢的時候, 她們嘴上笑著應承, 心裏無不暗自嘀咕這位細君怕是自己嫁了個死人, 受了刺激, 開始胡言亂語了。

“一線牽”內除了四個媒人還有打雜的夥計,整日裏沒什麽事都在門口嗑瓜子。

也不是他們想閑著,而是這種史無前例的店, 他們也找不到前人學習工作經驗,而早先那種串東家走西家張羅生意的模式目前來說根本沒法實施,因為旁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啊。總不能門口吆喝吧,其中一個心急的倒是站在門口吆喝了一會,後來見過往行人都一臉古怪的沖她笑。被店內另一個媒婆說了,“別喊了,太難看了!我經常從醉仙樓門前過,她們家的媽媽就是這樣拉客的。”一句話點醒,吆喝那人沒臉,笑罵了句,安安分分回了店裏。

因為隔壁開的店太過奇葩,連累的郁黛開的胭脂首飾鋪子都沒什麽生意。

姑娘們要避嫌啊,倆家店緊挨著,尤其這“一線牽”太醒目,現在又是全城註目的焦點,就算不是去光顧那,也要被人逗趣兩句,臉皮薄的根本受不住。

郁黛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楚尋安慰她,“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郁黛回,“非天意乃人為!”

楚尋說:“長嫂如母,父母教,須敬聽;父母責,須順承;父母錯,勿埋怨。”

郁黛:“……有最後這一句嗎?”

楚尋大笑,摟著她的肩,說:“總之天塌下來有我頂著,你們這些小孩子玩兒玩兒開心就行了,別為生計勞神煩心,不就是一個店嘛,做不下去了,轉賣出去,天無絕人之路,有得我一口飯吃還能餓著你們?”

這話要是換做其他人說,郁黛或許面上不會表示什麽,心裏估計早翻了萬兒八千的白眼。生活不易,世人生來誰不為生計奔波勞苦?郁黛自懂事起就是個操心的命,而這麽些年來,郁家的生計幾乎壓垮了她的脊梁,她費盡心機,既要想法子保護自己和小文,又希望能從貴人那裏多得些賞賜,支援溫飽不濟的郁府老小。可自從嫂子回來後,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有人依靠的幸福感。

郁黛眼眶有些熱,她趁楚尋不註意擦了兩下,說:“哥哥已經進太學院了,我還要給他趕制幾件新衣裳,我去忙了。”

楚尋說:“做衣裳有專門的裁縫店嘛,你就別做了,當心熬壞了眼睛。”

“可是嫂子您的衣裳我也沒做好。”

“哦,那你快去忙吧,你手藝好,我趕著要。”她臉不紅心不跳的催促道:“我也有事要出門。”

楚尋臨出門之前換了一套男裝,喜氣洋洋的大紅色,胸#前繡纏枝海棠,窄袖,寬腰帶,輔以黑色。頭發費了些心思,周圍的短發都結了小辮,紅絲結束,共攢至頭頂束到一起,紮了個大辮子,高高束起,發絲濃密,順滑黑亮。

這一身打扮下來,仿佛年齡都小了好幾歲,俏生生哪家俊美小公子!整個人看上去也喜氣洋洋的。

楚尋到了“一線牽”的時候,門外圍了一些閑漢,婆子。

坐在門口的小廝楞了好一會才迎上去,試探著喊了聲,“掌櫃的?”

楚尋一笑,用手中的折扇朝他頭上輕敲了一記,“你這什麽語氣?”

小廝晃了眼,心臟也跟著撲通一下。

楚尋到了門口也沒規規矩矩走路,輕巧的跳了進來,那一團正紅,艷光太甚,以至於屋內靜待而立的徐乘風都楞了好一會。

楚尋沖他一笑,他還在發呆,尚未回神。

一旁的瑞婆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大公子,我們……掌櫃的到了!”

楚尋之前立了規矩在店裏都得管她叫掌櫃。

楚尋不等徐乘風,徑自上了二樓,說:“上來,有事二樓聊。”

待徐乘風上去,二樓臨窗的位置一張四方桌已經擺了瓜果糕點。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咱們倆家也算是緊挨著,竟不知小阿尋一點風聲沒露開了這麽大一處店面。”

楚尋執了水壺倒茶,說:“我就討厭和你這樣的文人打交道,想問什麽就直說,一句話彎彎繞繞,反正最終都會被你給套去,不如你問的直白點,也好叫我死得明白。”

徐乘風訕笑,“有時候小阿尋的直脾氣,為兄也有些招架不住啊。”

楚尋從盤子裏剝了個橘子,說:“乞巧節那晚,有個大漢從天而降,阻住了倒下的架子,後來你們就跟他一同去了玉仙閣。我離的遠,雖看不真切,但你們站在窗戶那的時候,我也隱約瞧出了另一人的身形。後來當晚,就是他將我擄走的。”

徐乘風暗暗一驚,那天自靳燕霆將楚尋迎回來後,因為心中有事,也沒追問當日情形,後來這一耽擱,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人便是蕭國皇子,是也不是?”

徐乘風吃不準楚尋知道多少,而她現在和蕭烈又是何樣關系?遂不動聲色的接過楚尋遞過來的橘子,一瓣瓣的往嘴裏送,心內卻又千回百轉的計較上了。

楚尋嘆一口氣,“我一直知道書讀多的人,腦子比旁人要活絡些,可像你這樣活絡的真是少見。我這話還沒說兩句呢,你又在陰謀論了吧?你別這樣看我,實在是……”實在是郁黛在她跟前念叨了太多次徐乘風不是個好的,腦子就跟個風車似的,就算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話,也能被他分析出個一二三四。

“實在是,你眼珠子轉的太活絡,我一看就知道你不在想好事。”她隨便扯了個借口。方才不過隨口一抱怨,看他神色,果然被她說中。想來郁黛看人真準,徐大公子果然腦子像風車,隨時準備刮起龍卷風。

徐乘風沈默不語,暗道:難道我的眼睛真的出賣了我?我每天都有練習的啊!練得任爾泰山壓頂,我自面不改色。

“年初我接了聖旨返回京城途中,機緣巧合曾見到那皇子遇險,順手幫了一把,也算是於他有救命之恩吧。他這個人還真不錯,知恩圖報,這次特意來京城,送了我不少金銀當做報酬!喏!這才有了這家店。”楚尋說完,喝了一口茶,繼續道:“大公子還有什麽要問的?盡管開門見山的問,千萬別跟我繞圈圈,我不喜歡。”

徐乘風見她這般幹脆,心內也不知是喜還是愧,尷尬的笑了幾聲,說:“那我就直說了,你可知這蕭國二皇子和晉國有什麽淵源?”言畢,盯著楚尋的臉,一瞬不瞬。嘴裏說是直說,話到嘴邊還是改不掉繞圈圈的壞毛病。

楚尋苦思冥想片刻,說:“郁黛曾和我講過,七年前,徐大公子倡議聯蕭抗戎。蕭國那邊積極響應的人就是他吧?要說淵源,大公子和晉王不就是他的淵源。”

徐乘風見她神色輕松自在,不似遮掩什麽的樣子,但他還是改不掉什麽事都往最壞處打算的毛病,對楚尋是不是已經知道蕭烈就是郁封的事持保留態度。

“小阿尋,你可以告訴我你這一身武功哪兒學的嗎?”

“武功?”楚尋面上就有些不自然了。

徐乘風心中一動,半瞇了眼睛。

楚尋眨眨眼,“你很想知道?”

徐乘風垂了眼眸,執杯飲茶,“如果小阿尋不方便的話……”

“我是怕你不信。”楚尋打斷他。

徐乘風眸光微閃,“只要是你親口說的,我自然是信的。”

楚尋招了他到跟前,神神秘秘。

徐乘風面上嚴肅,靠近了些。

“大公子,你信不信這世上有鬼神?”

徐乘風一楞,斟酌道:“這天地萬物的存在本就奇妙,若無鬼神,很多事我也時常想不明白,權且當我信吧。”

楚尋點了下頭,表情鄭重,“我跟你說的事,你可能會嚇一大跳,但我也沒瞞你的理由。其實吧,我懷疑我可能是天上的真仙下凡!”

徐乘風:“……”

楚尋繼續道:“你一定很好奇我是什麽仙?據我推測八、九不離十,我大概就是姻緣仙。至於什麽原因被貶下凡,那就不得而知了,我失憶了。你看這一線牽啊,表面上它是一個店,其實它是一座廟啊!供奉著我這樣一個活神仙,而將來那些在這裏被撮合姻緣成功的男男女女就是我的信徒了!大公子,要不你先在我這記個名,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我給介紹,包你滿意!”她神情激動,眼睛亮晶晶的,又靠近了幾分,幾乎要橫過四方桌,挨上徐乘風,“大公子,我知道你現在在太學院任職,手底下都是青年才俊,怎麽樣,都在我這掛個名吧,我請你吃飯!你就當幫個忙,你看我這店開了有好幾天了,一直沒開張。大公子人品風#流,人盡皆知,你到了我這,絕對是紅牌!那生意……哦,不,女信徒一定會像泉水一般,源源不斷的湧進來……”

……

徐乘風是逃出“一線牽”的,出門的時候風#流儀態不在,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跤。

擡頭一看,門口不知為何圍了一圈的人,老少皆有,年輕姑娘居多。再一仰頭回身看去,二樓上,楚尋巧笑嫣兮臨窗而坐,而方才他和她坐在那說話,怕是被街上行人看了個完完全全。

“嗨,大公子,承蒙惠顧!我一定會按照您的需要給您挑選出合心意的娘子!”

人群:嘩!

徐乘風腳下一個踉蹌,頭也不回的跑了。

走不多遠,撞上一堵人墻。

徐乘風長這麽大第一次被人算計,心緒難平,擡頭就要罵人,一看竟是面色不郁的靳燕霆。

“子麟!”

“你讓我不要再去找她,你為何又去招惹她?”

徐乘風一怔,“小阿尋她……”

“楚尋!”

徐乘風眨眨眼,這才意識到,靳燕霆是不高興他以這般親昵的口吻稱呼她。

“楚尋突然開了個私媒館,我只是覺得……”

“我安排了個局,需要你配合。”靳燕霆打斷他。

“什麽?”

靳燕霆面色鄭重,“蕭烈暗中派人給我遞消息說一直有人想害阿尋性命。我已經查出來是誰。只是我突然想到,十年前的事也是疑點重重,我想查清當年事,還阿尋一個公道。”

“還她個公道?”徐乘風吃了一驚。

“是的,我想知道我當年是不是錯的離譜。”

“不是,子麟!”

“你幫還是不幫?”

“子麟,你別犯糊塗!”

“我只問你,幫還是不幫?”

“……好吧,”徐乘風嘆了口氣,說:“當年的事,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問題,太後,皇上,皇後,丞相,就連你娘,他們都有參與。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就讓她過去,何必再翻出來讓所有人……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只是覺得你這樣,不值得。”

“長風,你說不值得,只因她是個不相幹的女人。若是,真如你所言,她是,她是……我的親妹妹呢?”

徐乘風不說話了,立場不同,利益考量不同,情理之中,無法反駁。

只是,真的只因為是妹妹的緣故嗎?

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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