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時後飛機落地, P市機場人潮洶湧，楚銘剛剛走出接機口, 就看見一個胡子拉碴的年輕男人舉著個牌子，上面潦草地寫著“老楚”兩個字。

楚銘：……

好好一個有為青年，非得把自己整得邋裏邋遢。

他上次來P市還是兩年前追線索, 好友薛宣剛剛調進P市刑警隊，兩人就聚了一次。

這回楚銘來P市開會, 薛宣恰好又有空，直接殺到機場來接老同學。

薛宣習慣性地點上一根煙, 楚銘眉頭一皺，看著前面滾滾不息的車流, “說好的飆車呢？”

“P市日常堵車你又不是不知道。”薛宣翻他個白眼, “聽說你剛結了個夢游癥的案子？”

“夢游是嚇唬別人的。老太太很正常，沒有夢游癥狀。”

這案子有點曲折離奇，薛宣遠在P市也聽了不少, 稍一思索就想通了。

被子女當傻子坑，老太太活了一輩子，總該有點氣性。夢游的時候叨叨, 吃飯的時候哪叨得出來。

明明就是嚇唬孩子去的。

這內/幕和他聽到的版本有出入, 薛宣腦子轉得快, 意識到是楚銘沒戳破這層窗戶紙, 立刻摸摸粗糙的下巴。

楚銘在維護始作俑者。

這和他認識的楚銘不太一樣。

“看不出來老冰棍兒也有不吱聲的時候，哪個妹子讓你開竅了，啊？”

楚銘停頓一下。

“孟辰飛到底跟你說了多少？”

薛宣嗤笑, “管那麽多呢……”

楚銘這回到P市不僅是開會，還要給全國匯聚到此的同行做為期半個月的培訓，之後還有特案組的年底工作匯報要做。

高科技犯罪特別案件調查組，在行內地位十分特殊，既是尖兵隊伍，又是前沿試驗場。特案組每年做工作匯報時，各方大佬使遍招數，就為了爭個現場聽報告的名額。

“先給你通個氣兒，這回上頭給你排了好幾個大任務：三周的培訓，一周的講座，一周專題匯報，一周年度總結和明年工作計劃安排。大聲告訴老子，爽不爽？”

楚銘瞟他一眼。

黑眼圈，浮腫臉，頹廢帥的臉快被工作折磨得不成樣子，一周沒刮胡子。

因此他迂回了問題：“你又失戀了？”

“……”

薛宣翻個白眼，一邊開車，一邊看他取出磚頭似的筆記本，往上面敲些什麽。

兩人專業不同，薛宣是刑偵天才，眼神很毒，天生一只狗鼻子，據說比警犬還靈，是P市警犬大隊的榜樣和宿敵。楚銘在高科技手段上聲名遠揚，目前無人是他對手。

他專註起來，手幾乎在鍵盤上起飛。薛宣瞪直了眼，瞅一會兒屏幕，完全搞不清他在做什麽。

楚銘先調出了系統界面，思索一陣，輸入了本次事件的數據。

進度條讀取完畢，跳出error提示。

他在鍵盤邊緣敲擊的手指不由停了兩秒。

所有案件細節都盡可能地數據化後，“天鏡”系統仍然無法理解老太太的動機。系統提示需要增設攝像頭，可這並不能解決問題。

人是比機器更覆雜的機器。這是看不到盡頭的探索之路。

楚銘揉揉太陽穴，稍一猶豫，調出另一個界面。然後對著手表，輸入自己的脈搏、睡眠時間等身體數據。

這個界面屬於薛宣能理解的範疇，“這兩天沒睡好？思/春了？”

見證老冰山發/情的機會不多，他必須好好把握。

楚銘的回答卻很簡單：“自我體檢。”

他神色如常地一筆帶過，薛宣聳聳肩，繼續開車。

楚銘輸入一系列數據，隨手用“天鏡”與數據庫進行對比，在看清楚跳出的對話框上寫了什麽字後，眼神一滯。

然後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合上了筆記本。

他腦中冒出無數懷疑，可無法懷疑系統的精確度。

……

才離開半天，他就開始想寧微了。

尤其是想到將來有一個月見不到面，他就有些……坐立不安。

他不在，S大課程有別的老師頂替，寧微作為他的助教不用出現，就不用擔心年輕帥氣的學生們有非分之想。

許現退課了，沒有威脅。

……

他絞盡腦汁思索一陣，確定一切正常後，眼前又跳出寧微的表情來。

平常這時候，寧微會坐在他身邊，乖乖地幫他整理檔案文件，放得井井有條。或者抱著圖靈坐在起居室裏，一邊喝咖啡一邊看書，有時候還會帶圖靈一起練琴……

她會淺淺地笑。

她的頭發有清淡怡人的香味，肌膚在陽光下是綿軟的白皙，修長纖細的手指和他的很相稱，骨節不算分明，卻看上去很有柔韌有力。

以及，她溫熱的唇角……

還要一個多月才能見到她。

那時候S市都入冬了吧。

楚銘第一次開始思考這樣的問題：

一個夏天看上去纖細的姑娘裹得軟綿綿的，抱在懷裏，會不會手感更好？

薛宣這老油條哪會漏掉老朋友微妙的表情，嘖嘖兩聲。

恰好隊裏打電話來：“薛隊，接到大佬了嗎？兄弟們等不及了……”

薛宣痛罵回去：“滾你的，我這麽大個大佬你都看不見？”

“好好好好好，那薛隊，接到人了嗎？市局幾個老大都過來了，等著呢。”

“人是接到了。”薛宣涼涼地瞅副駕駛一眼，拉長了聲音，“還在發/情期，等著吧。”

……

特案組聯系來的聽力測試專家給寧微做了細致全面的檢測，肯定了寧微的能力，臨走時，還半開玩笑地要挖人走，被老大皮笑肉不笑地轟走了。

兩個都是他們特案組的寶貝，哪能給人挖啊。上頭來要人，他也頂著幹。

正主不在，助教助理都不用做了，恰好大眾實習期結束，寧微準時回音院交實習報告。院系老師多問了幾句實習感受，別的沒有涉及，讓她有些意外。

再然後，就是漫長的空窗期。

她沒有繼續住楚銘家，順便把圖靈帶回自己家，繼續按減肥餐養著，偶爾給它加餐解解饞。音院沒給大四生安排別的課程，許現幾次邀約都被她推了，真是閑得厲害。

與圖靈相處，寧微沒扛住圖靈沒日沒夜的賣萌，不知不覺養秋膘的同時，也給它吃多了。

於是，寧微驚覺衣服變緊的同時，圖靈又長到了十二斤……

寧微痛心不已。

楚銘是拜托她照顧圖靈，不是拜托她養胖圖靈的啊啊啊！

圓滾滾的長毛圖靈堆滿了整個鏡頭，寧微拍下它，附帶一個痛心疾首的表情，一起扔到了朋友圈。

底下評論不是吸貓就是哈哈哈，偶爾有幾個詢問寧微體重的，都被她用拉黑威脅閉嘴了。

沒幾分鐘，跳出一條新消息。

楚銘只留下一個問號。

寧微呆了一下，不顧圖靈的掙紮，重重地揉它兩下。

養胖了別人的貓怎麽辦，急，在線等……

她忐忑地等了幾分鐘，楚銘卻沒有私聊她。萬般無奈中，她只好心虛地發了個哭泣的表情過去。

本來以為也要等很久，沒想到楚銘秒回：

【很可愛】

寧微：……

楚銘你真的不用這樣安慰，真的。

【可是真的很胖，快抱不動了】

她想了想，附贈一串哭泣的表情，表示自己真不是故意的。

對方正在輸入的狀態就沒停過，寧微忐忑地等了很久，卻接到一連串圖片轟炸。

都是圖靈小時候的照片，五斤的、十斤的和二十斤的照片……無論重量多少，都是圓滾滾的一團。

轟炸過後，楚銘問她：

【哪個更可愛？】

寧微猶豫一陣，決定順毛捋：

【十二斤最可愛！】

問話之後，楚銘很順暢地過渡到日常話題。

【S市降溫了，多穿衣服】

【還習慣嗎？】

【還好，除了感覺和學校生活有點脫節:(和平來之不易】

【:)】

之前李雅不小心瞄到她的對話框，對他們與時代脫節的顏文字十分無語。眼下兩個人用十多年前的表情交流，確實有穿越時空的感覺。

【好好照顧自己，我十二月中旬才能回來】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準備了一份禮物，希望你能喜歡】

他發了張圖片來，精美的盒子裏，是條造型秀氣小巧的項鏈。

心形的。

寧微一怔，咬咬唇，才意識到自己又不自覺地親近了他。仿佛只要楚銘一對她說話，她就能偷偷歡喜很久，完全忘記理智。

明明對她而言，喜歡一個人並不容易。

這個人要能接受她的過去，理解她看似堅強的家庭，再包容她敏感的、害怕失去的內心。

她很清楚自己像什麽。

與楚銘相比，她才像一塊堅冰。遇上炙熱的火焰，剛剛融化了一個角，就以為找到了救星，於是，奮不顧身地把自己托付給對方，完全不顧後果。

在這段暧昧關系裏，她始終只露出一個角，被楚銘有條不紊地牽著走。

從某種程度來說，她看似柔軟，卻冷靜得可怕。

所以，這真是接受項鏈的好時候？

會不會太不負責任了？

她真的做好準備了麽……

中場休息，楚銘一邊喝水，一邊悠悠地倚在墻邊與寧微閑聊。

一條消息過去五分鐘還沒回覆，他以為寧微掉線了，正準備回臺上繼續做培訓，就收到了寧微的回覆。

【抱歉……讓我想想行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懷疑圖靈這只長毛貍花的手感。

楚哥：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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